《小黄鸡的面瘫军爷》脱离人伦

6、第六章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没有动静。”章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用极低的声音道。常珞就站在他身边，裹着一件军中的棉衣，却仍旧挡不住大漠夜里严寒。他自幼生长于南方，哪曾经历过这等干冷的气候。嘴唇已是裂了破口，冻得有些发紫。
　　“章大哥，有酒吗？”常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章程想他或许是觉得冷了，也就把温在怀里的酒给他递了过去。常珞拿过来，也不问一声仰脖子就灌了一口，却立时被辣得差点咳出来。连忙捂住了嘴弯着腰把声音和着酒强行咽了下去，便觉得肚子里一阵烧，又难受又暖和。
　　“小少爷你慢点！这军中糙爷们喝的玩意儿哪里比得上你们的好酒！劲儿冲得很！”章程却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背。常珞倒是自己缓了过来，摆摆手道：“不妨事，挺带劲儿的。章大哥想喝好酒，说一声就是，我马上把我师父窖里藏的那几坛子好酒送天策去。”
　　小少爷你这么快就开始吃里扒外搬着娘家的东西往婆家送你师父知道吗？
　　喝了几口酒，常珞又把酒倒了点儿掬在手心里反复搓了搓手，感觉整个人都回暖了，把重剑解下来用布缠好背在自己背上。章程在一边看着就呆了，愣了吧唧地开口：“小，小少爷，你这是，要干嘛？”
　　“谈了这么久，不管他答不答应，神策那边儿都不会信他和天策没达成什么协议。唯一证明清白的法子就是对泽久哥哥下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得去看看。章大哥，你带兵往前压进一些，方便接应。”常珞一边把袖口绑紧了一边说，完全就看到体谅章程饱受惊吓的表情。
　　“不行！”章程一个箭步拦在常珞面前：“小少爷，那边危险，你要是不小心陷进去……”
　　“除了我，这里谁还有把握潜进去不被人发现？又有谁有把握，能与里面那数十匪徒周旋？”常珞却只是绑着自己袖口，末了拍了拍绑紧的护臂，一笑，“章大哥，我这便去了。”言罢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已经驰出数十米。章程拦之不及，只得看着那一人一马隐于黑暗之中。

　　瞿大当家慢慢地放下了筷子，却抬手举起了杯子。杯子里装的是女儿红。南方的美酒，一路跋涉至此，仍旧芬芳馥郁，琥珀的酒液荡漾出温暖的光泽，配着盘中蒸得正好的肥美大蟹，最是暖人。
　　“不瞒将军说，我瞿某能挣到今日的地步，付出的可不少。刀山火海滚过一便，这条命，不知道在无常手里走过几道。趟了多少次鬼门关，瞿某自己也记不清。你们当兵的，干的也是杀人的勾当。不过背后站了朝廷，腰板子就是要比我们硬一些。”
　　莫泽久闻言，冷冷看着他道：“我们这些当兵的，杀人可不是为了谋财。”
　　瞿大当家呵呵笑着挥了挥杯子，一口饮尽，又老神在在地将杯子斟满：“瞿某是个粗人，也就不陪着将军斗这个口了。瞿某说这些，就为了让将军明白一个事儿。我这基业，将军看来就是个土匪窝。但在瞿某眼中，却是自己跟弟兄们拿命换来的安身立命之所。”
　　“瞿大当家有话不妨直说。”
　　“呵呵，将军果然爽快。”瞿大当家又将杯中美酒饮尽，方才盯着莫泽久开了口：“事关我身家性命，不容瞿某不谨慎。莫将军敢孤身一人见我这马贼头子，是看得起我，我也就给莫将军一个面子。若莫将军今日能活着回去，我与天策府这笔生意，也就算成了。若是不能，瞿某，也好跟城里那些大人，有个交代……动手！”
　　他话音方落，莫泽久已暴然跃起，侧身避过身后劈来长刀，反手拧住那马贼手腕，反倒将长刀夺了下来。扫一眼窗口，却见那马贼头子坐在窗前椅子上。于是再不犹豫，抬肘一撞木门，拎起那沉重的雕花木凳砸了出去。
　　天策府本是精于枪术群战。此时莫泽久身上无枪，又是孤身一人，前后左右都是马贼，他虽然倚着墙往外冲，也难免身上挨了几下，幸得是穿了铠甲，不然只怕已是重伤。莫泽久不肯恋战，一刀劈退身前贼人，飞身跃至廊上画栏，抓着画栏轻舒猿臂，整个人便荡下了二楼，落到大堂之中。金香玉却乖觉，早在他来之时便猜出今日怕有祸事，将一众人等全部遣走了。如今堂中连把椅子都没有。莫泽久无方，只好斩下楼梯上一截扶手握在手里当做盾牌，勉强挡着刀锋，且战且退。不料刚到了门边，门外便又有数个大汉举刀冲了进来，却是楼上的人从窗子跳到屋子外面绕路截杀。
　　若真让这群人近身，腹背受敌，却是麻烦了。莫泽久忽然收刀，放了一个马贼抢到自己面前，劈手抓了那人领子，怒吼一声拎着甩了一圈，末了直接横着往门口砸了过去，正要跟着杀出去。忽然门口扑进来一团金光，跟着就是一声长笑：“泽久哥哥，你这一手，倒是很有我们藏剑山庄山居剑意的风范嘛，不过，我们一般都是鹤归之后，才会风！来！吴！山！”
　　“小珞？！”

　　常珞站在营帐里，望天望地，就是不敢往前看。
　　莫泽久也不劝他，只盘腿坐在帐中榻上。他身上受了不少伤，军医刚来包扎过，帐中燃着火，他此时上身也只披了件皮裘。侧身将油灯挑了挑，便伸手去想去倒茶，未料一伸手又扯到伤口，正要换个姿势，常珞却走了过来，低着头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便也盘坐在榻上，仍旧是不说话。
　　莫泽久看着他，半晌抬手轻轻捏住他下巴。常珞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他略一用力，便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那灯盏是军中用的，不算太好，灯芯上顶着的火豆子有些颤抖，昏暗的光映在常珞清俊的脸上，倒显出几分妖媚的味道。
　　莫泽久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脸，又凑上前去轻轻嗅了嗅，开口却是道：“你喝酒了？”
　　常珞被他摸得有些脸热，点了点头，却又抬起头来看他。
　　莫泽久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见他抬头，便将手张开：“过来，让我抱抱。”
　　常珞就过去伸手抱着他，又怕他伤口被压着，自己别别扭扭歪了个姿势，看着便觉得不舒服。
　　莫泽久冷冷的声音里面带了点笑意：“你现在怕让我不舒服了？一个人闯进来，怎么就不怕我生气？”
　　常珞把头放在他肩膀上不说话。
　　莫泽久拍了拍他：“躺在我腿上吧。”
　　常珞就松开手把头枕在他腿上，刚躺下又爬起来，往上提了提身子才重新躺回去，伸手揽住莫泽久的腰。
　　这姿势看着还是别扭，莫泽久却也不再管他，伸手顺着他头发。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常珞才轻轻开口了。
　　“泽久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知道担心的味道。”他说完抬头看着莫泽久，然后嘴角扯了扯：“小时候我不懂，后来就知道你每次出任务，都可能有危险。虽然你挺厉害，但是我还是会担心。”
　　“你不希望我出事，我也一样。我想保护你，就算受伤，也比只能在事后知道你的消息来得舒服多了。”
　　“其实，你听到我干这些事儿生气。我听到你又跑去干这干那的，我也挺生气的。可是那偏偏又是你的任务，我又不能说什么，我……泽久哥哥，你笑什么？”
　　莫泽久把常珞那张气恼的脸按在自己胸前，又笑了几声，才道：“我高兴。你长大了。”
　　“其实你这些年的事情，有的你跟我说了。你没说的，你师父他老人家也跟我说起过一些。”
　　“我知道你去瞿塘峡挑了个寨子，也知道你在枫华谷游走于盟谷之间查访红衣教杀了他们好几个高手的事情。还有洛道，南屏，昆仑，这些地方你都去过，也做了不少事。你在江湖上的名声我也知道。”
　　“有时候和你师父师兄弟们聊起你，他们就把那些事讲给我听。我听着虽担心，但江湖儿郎义字为先，又觉得自己挺高兴，也应该高兴。”
　　常珞看着莫泽久的脸。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油灯下变得很温柔，说话的时候又好像在想什么，向来坚毅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惘。忍不住就抬手抚了上去。莫泽久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细细地吻他的手指。
　　“你我皆为男儿，各有担当，也当各自保重。莫负此心。”
　　“嗯，不负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