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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章十六。忆向天阶问紫芝 ...

  •   章十六。忆向天阶问紫芝

      夜间,初七猛然惊醒,坐了起来下意识的握上右手边的唐刀。唐刀?忘川?

      初七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握在手里的忘川,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忘川完好的躺在他的手掌之中。初七起身,冲床上下地。走出小小的暗房,这是他在流月城休息的地方。

      初七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形隐匿了起来。在暗处看着祭司们一丝不苟的做着他们每天都要做的任务,往来的城民们向着神农大神的雕像靠拢,虔诚的祈祷着。流月城内完全没有变化,没有一点儿的变化。

      初七按耐下心中的急切心情,踏着流月城特有的石砖地面,有些急迫却又小心翼翼的走向流月城最高的地方。

      然而,初七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正在之前从没有进入过的沉思之间穿梭。初七虽然意识到这件事极为蹊跷,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步伐越发急速。仿若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牵扯着,向着沉思之间最高的平台走去。

      似是出乎意料,却又仿若在意料中。

      沈夜的背影逆着光,嵌入初七的视线之中。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初七放慢脚步,眼睛中瞬间迸发出可以燃尽乾坤的炽热。

      初七一如曾经无数次安静的走到沈夜身前,握惯唐刀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在细微的颤抖。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初七犯了最不应该犯的低级错误。这种状态既不能击杀对手,也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沈夜仿若感知到了初七的失误,轻轻的叹息震动着初七的耳膜。初七连身体都有些不受控制得颤抖了起来。

      “初七……”沈夜的声音一如初七记忆深处那般低沉,“你还是来了。”

      “……”

      沈夜缓缓的回过身,眼神并没有焦距仿若看不见初七,仅全凭着感觉面对着初七所站的方位——那是初七习惯所站的方位。

      初七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又向着沈夜走了几步,伸出惯用唐刀的手想要触碰沈夜的面容。眼神中闪出隐忍着的苦痛,过了片刻又无力的将手收回。

      “初七,你若是怨恨本座,也是正常……你终是没有做回谢衣至龙兵屿,以你的偃术造福世人。你……当是怨恨于我吧。”沈夜合上了没有焦距的眼睛,再次说出的话也失了语调的起伏,“本作最后命你杀了风琊,你却并没有完成本作的命令,你又当如何?”

      “主人……”初七听了这句话,单膝伏于地面,低下头说不出任何言语。

      “风琊于心魔砺罂洞开古镜之时潜回流月城,如今多半以修成魔。若不除去,必将祸害人间,届时龙兵屿族人恐会被其诛杀。这是你的疏忽,本座要你亲自解决。以风琊的本性,多半匿于北疆上空。”沈夜的说完这些,身形开始渐渐淡隐,“如川逝水,往日种种皆不可追。若能再见,又将是何种光景?初七,好好的活下去。活着,总有希望……”

      “阿夜……”初七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的欲将身形浅淡将至虚无的沈夜抱于怀中,终是扑了一空。幻影消于虚无,什么都没有留下。空无的黑色,将一袭黑衣的初七包裹其中,背影萧瑟单薄。

      初七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石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一片漆黑。初七有些茫然,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处于现实还是梦境之中。

      独自一人生活在尘世游荡的初七,看遍无数的悲欢离合,却始终堪不破自己对于沈夜的痴迷执着。

      三千大世界所有一切皆如微尘,一瞬而逝。曾经庇佑一方族人的神农大神亦已在万万年见化为微尘。曾经的流月城、星罗岩也在在广阔苍茫的天地中消失,甚至连遗迹都无法被保留。沧海化为桑田,盛衰轮转亘古不变之理。

      初七有些疲惫的摘下自己的面具,时间已然过去百年,初七的面庞却一如往昔。即便是容易生出皱纹的眼角,也未曾爬上一丝褶皱,仿若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止了一般。然而初七的眼神却透出浓郁的疲惫,不是年轻时候的摸样,也不是作为杀手时的摸样。

      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上,却有着一双衰老疲惫的眼睛,总会让人看着好奇的想一探究竟继而一番唏嘘。然而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初七的眼睛,包括他自己。他总是带着那个木质的面具,仿若只要带着面具,他还是那个被沈夜信任的杀手,还可以为沈夜解决一些麻烦。

      即便是知道这样做不过是自欺而已。亦如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深水里,手里却死死的抓着一根苇草。明知道抓着的苇草无法救自己的性命,也不愿将手松开。

      然而,幸运的是初七还活着,不会被水溺死。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初七环视了一周漆黑的石屋,蓦然发觉由红玉和襄铃找回的古镜静静地漂浮在自己的上方。初七将手上的木质面具放于身体的一侧,将手伸出,镜子有了灵性一般而又乖乖的落回他的手中。

      初七猛然惊觉镜子中隐藏更深的地方,有沈夜的灵力。虽然灵力隐藏之深难以察觉,却是确实存在的。

      初七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镜子中,果不其然的引出了深埋在镜中沈夜的灵力。两股灵力相互交融,使得镜子发出微弱的翠绿色光亮。是一种生命的颜色,看起来并不恐怖,反而很是可爱。

      被注入镜中的初七的灵力越多,镜子深处沈夜的灵力也被引出的越多。沈夜与初七的灵力通过这面古镜源源不断的相交融,翠绿的光芒也越发明亮,将初七包裹于其中。

      置身于光芒中的初七,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这种温暖就像是小谢衣刚拜沈夜为师之后,在寒冷的夜里将小谢衣冻醒,小谢衣对着师尊撒娇,被沈夜抱于怀里的温度。这种温暖,满满的都是沈夜的味道。

      这是几百年中,初七第一次觉得沈夜依然存在于世,同他在一起。突然之间,初七注入镜中的灵力连同沈夜的灵力全部消失一空。光芒瞬间消失,石屋内又是一片漆黑。

      初七觉得自己再次被推回了冰窖之中。初七再次尝试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古镜,古镜亦没有任何反应。

      初七对着镜子呆愣了片刻,叹了口气。将镜子放下,重新戴上面具,站了起来,走出漆黑的石屋。

      夜色正浓,屋外被融融月光笼罩着的树木,看起来阴森森的颇为诡异。一阵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有如鬼魅在四周潜伏低嚎。加上石屋顶的石兽投下的黑影,更是让人看着觉得毛骨悚然。

      初七走出石屋,惶惶然觉得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皆是梦幻中的泡影。然而,又一阵冷风吹过,初七猛然清醒了过来,方才发觉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初七回过神后,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鹰啼,转瞬间已飞向远方。初七当下朝着百里屠苏的海东青飞去的方向跟去。

      在一处开阔的高地,果不其然看到了阿翔正停在百里屠苏的肩上休息。借着月色,初七发觉百里屠苏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是月光的缘故。然而百里屠苏与几天前在白帝城初遇时相比,确实憔悴了许多。初七暗想是因为在天墉城少恭的变故导致,当下想隐去身形回到石屋之中。

      百里屠苏与他是同一类人,心里即使难过悲苦,也不会在人前显露出来。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舔舐自己心里的伤口,静静地等待伤口愈合。

      然而每个人的心里难免有些伤口却是永远不会愈合的。

      而即使那明知道那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又能如何?他们也会清醒的看着那些伤口流出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百里屠苏转过头,看向初七隐藏身形的地方问道:“初七?”阿翔又啼叫了一声,继而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到一旁的树上落下。

      初七听到百里屠苏的声音,犹豫了片刻,继而从一颗高大的树干后走了出来,走到百里屠苏的旁边,见百里屠苏没有起身的意思当即也直接坐在了地上。

      过了良久,两人皆没有开口说话,阵阵凉风在林间吹过,只听得树叶被吹得响声,到显得更加的安静。

      又过了片刻,初七抬起头看着已经移至头顶上空的月亮,脸上露出了一种迷茫的神色。即便是带着木质面具,这一瞬间的情绪,也能被人窥得一二。

      百里屠苏终于开口说话,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事情吗?”

      初七回过头,看着百里屠苏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有些想家了。一个人在外漂泊久了,总会想家,想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再看一看。或是……在故乡化作一抔黄土。再或者即使化为了黄土,也希望四面吹过的风能把自己送回故土。”

      百里屠苏听了这话,低下头。在他脖子上已然重新戴着一条点缀着羽毛的颈环,百里屠苏的心底,始终也在想念那个回不去家。如果不然,又怎么会在幼时进入环境时所见到的一草一木皆与乌蒙灵谷外的红叶湖一模一样?

      半晌,百里屠苏方才低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风琊也会在流月城?”

      初七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纠正道:“流月城以毁,当下他又如何能在流月城?他会在也回不到流月城,不过却极有可能藏身在流月城位置相近的北疆上空。况且……即便是百年前流月城也不为世人了解,更何况是现在?那里的确很安全,很适合藏身疗伤。”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明天就动身去北疆。”

      初七却突然问道:“你也想家了?”

      百里屠苏听着初七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诧异,却也点了点头。

      初七却微微勾起嘴角,继续问道:“这么说来,你睡不着觉到这里来是因为想家?”

      百里屠苏却摇了摇头。

      百里屠苏这一摇头的举动,却是在初七的意料之中。初七再次问道:“既然如此,你在这里又想了些什么?”

      百里屠苏微微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自己一个人微弱的影子,说道:“做了一个梦。之后便睡不着,继而起来散散步。”

      “梦中所见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初七又想到了自己所作之梦,心里再次涌出那悲凉的感觉,挥之不去。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眼神依旧有些迷蒙,似是耽于梦境,喃喃问道:“若是梦境之中的情景会真实发生,未免……”

      初七等了半晌,百里屠苏依旧没有将这句话说完。

      人的梦境太过于玄妙。梦里梦到的有些事情是曾经发生过无法忘却的,这是一种因为怀念而做出的梦,是大多数人经常做的一种梦。某些人梦到的事情却恰恰相反,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这种梦是少数预知之梦。另外还有一些是由于本人太过于希望发生的事情而在梦里发生了,这种梦便是一个美梦。相反由于本人绝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在梦里发生了,就成了噩梦。

      然而大多数人却总是很容易将预言梦与美梦和噩梦相混淆。因为太过于担心自己做的噩梦是预言梦而处处小心,反而促成了噩梦的成真……

      百里屠苏的梦自然不是噩梦。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噩梦”,瑾娘曾为他预言的大凶之命也未曾将他击倒。故而百里屠苏的梦是个美梦,是一个极其美好的梦……

      梦里,是百里屠苏的家乡,是儿时一般美好的家乡。

      然而居住在乌蒙灵谷的人却不是他所熟知的,这个“乌蒙灵雾”没有小婵,没有艾彩,没有风三水、凤一淼,也没有韩休宁。但是居住在“乌蒙灵谷”所有的陌生人的脸上都挂有微笑,却是与那些他儿时所熟知的亲人一样。

      梦里的百里屠苏走在石子铺的小道上,村子里的居民也会向他打招呼问好,好似与他十分的熟悉。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却又好似有意识的往一个他应该去的地方走去。然而这并不是儿时回家的小路回家的方向。

      乌蒙灵雾的祭祀场与女娲神像也被修葺一新,房屋与农田皆有人在打理,看起来好不热闹,却也极为温馨。

      百里屠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一个这样的梦,梦里的故乡又再次恢复了生机,这真的很美好。

      因为儿时贪玩而结识了欧阳少恭,继而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完全改变了他原本应该生活的轨迹。本应该痛恨的欧阳少恭,却在忘却了许多往事的情况下,在相随的路上被吸引而不知。

      若是一直与欧阳少恭相伴在一起,之后的事情也不会这般让人痛苦不堪。

      安陆一别去寻找仙芝,却是死生相搏的开端。

      或许更早,在韩休宁将焚寂中太子长琴的另一半魂魄封印在他体内之时,就注定了要同欧阳少恭生死相杀。从那一刻起,他不再是韩云溪;从那一刻起,他与欧阳少恭共享着太子长琴的魂魄;从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始终与欧阳少恭相连。

      何必要去寻找虚无缥缈的死而复生的丹药,逆天而为终是祸患。天为何?并非是天皇伏羲所定下的种种戒条,不过是自然之道罢了。只是这个道理,百里屠苏当日并不明白。

      天色渐明渐亮,初七站起了身,稍稍活动了下因久坐而有些麻木的双腿,说道:“天色渐明,该回去了。免得他们发现你并不在石屋而担心。”

      初七回过身,见百里屠苏依旧坐在原地,不动声色的说道:“昨日我也梦到了主人。梦里他说‘活着,总有希望’。虽然与你们结识的时日不多,但我可以料想到少恭也是希望你能活下去的。”

      百里屠苏听了这些话,表情有些僵硬,终是没有答话。沉默的站起了身,换回阿翔,向着石屋的方向走去。

      初七看着百里屠苏背影说道:“我是第七个肉傀儡,所以叫做初七。在这之前,他们叫我谢衣。”

      或许真的是因为他们两个很像——一个不在是韩云溪的百里屠苏,一个不再是谢衣的初七。

      百里屠苏与初七刚走到石屋附近,朝阳已经升起。穿过林间树叶将尘世照亮,野花野草颜色鲜艳可爱,林间鸟鸣声声入耳。早起的方兰生站在石屋外一处平地,视线不住的在四周扫过。

      在看到归来的百里屠苏时,立刻走向前问答:“一大早木头脸你又跑去哪里了?见你不在屋里,我还以为你着了这里是狐狸精啊女鬼啊什么的道。”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答道:“若是准备好的,及早动身赶去北疆。”

      方兰生有些不解的问道:“北疆?去那里做什么?我听说北疆终年积雪,很冷的。”

      “北疆并非终年积雪,只是冬季漫长而寒冷。也是风琊最可能藏身的地方。”

      “既然如此,的确应该及早动身。”红玉同襄铃走出石屋时恰好听到了初七说的话,“当下这个季节,应当不需要准备棉衣。”

      襄铃连忙接话道:“襄铃不怕冷。襄铃想快点解决了这个大坏蛋,然后去紫榕林看看榕爷爷。已经过去十年了,榕爷爷也应该恢复了。”

      百里屠苏听到襄铃的话,有些惶然。十年,的确可以改变很多。乌蒙灵谷或许也已经恢复了生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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