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晚餐是所罗门 ...
-
凯瑟琳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摇铃呼救，然而她现在并没有这个力气——更别提阿米莉亚早在她醒来之前就把那金属做的小东西塞到墙角去了，也包括她所能在这个女人身上搜到的所有不对劲的玩意。然后凯瑟琳近乎绝望地发现，呼救也并没能起到任何作用——眼前这女人甚至根本没有任何阻止她呼救的动作，只是看笑话似地看着她喊了两声之后就因体虚倒在床上喘着粗气，那双酒红色的艳丽双眸似笑非笑，看得她心底直生不妙。
“您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金发棕眸的妩媚女子虚弱地抬起眼眸，感到自己的视线有些发虚，“我不想死。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她说着咬了咬直发抖的下唇，手却以闪电般的速度极快速摸上了自己的耳垂：然而那里却并没有一个红色的宝石耳坠能让她用力掰开，头发里藏的匕首也不见了踪影。
“我只需要你做出一个选择呀，夫人。对您这样的美人我总是很宽容的。”
银发赤瞳的美丽少女说着挑起了凯瑟琳的下巴，赞赏的目光在她光洁的面上滑过，“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死法，我都可以为你一一实现呢……就算你要躺在金钱堆成的山上离开人世，那也是一样可以的呀。”
“那么我选择老死。”凯瑟琳快速答道，眼神漂移不定，“像每一个普通的人那样，在充实地度过了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之后，毫无遗憾地离开人世。”
这并未被苍白面色夺去艳光的女子强作镇定地在面上露出了娇媚的笑，她用左手撑着身体慢慢往后挪着，右手则极隐蔽地在被子的遮掩下探入了枕头下面。她记得路德维希告诉过自己，这座城堡里的每个房间都有一个供人逃命的暗道，而在像这样的卧室里，暗道的开关大都藏在……
“哦……这里有个什么暗道吗。”只一眨眼，凯瑟琳就惊恐地发现那个银发赤瞳的少女贴上了自己的身体，一手顺着凯瑟琳摸索的方向探了过去，另一手则轻柔却又不容挣脱地箍住了她的身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我一定会好好利用的。那么，你确认自己是要老死这种死法吗……还是说，你更想在暗道里被摔死或者窒息而死？”
“老……老死。求求您，放开我……”
被钳制得动弹不得的凯瑟琳就像片寒风里的树叶子般簌簌地颤抖着。对方的身体很温暖，她却只觉恐惧如寒冰般子接触处顺着自己的背脊迅速蜿蜒而上，而自己的大脑也全在如鼓的心跳中乱成了一团浆糊……那缓缓摸上来的手又温又滑。这可怜的女人却觉得那是一条冰冷而带毒的长蛇，随时都会在缠绵的缠绕之后突然露出毒牙和蛇信，给她在脖颈处咬下致命一口……
“好呀。”不知过了多久，凯瑟琳终于听见对方含着笑意这样对她说。然后她的后肩一痛，整个人猛地晕了过去。
待到光明和力气一起重新回到身边时，凯瑟琳睁开眼，却见正惊异未定地观察着自己的送食物的女仆突然受惊般往后一缩举着东西的手一松，然后也不管那些被扣得到处都是的食物，尖叫着跳起来就兔子一样逃也似从门口冲了出去，而倒扣着托盘的地毯上花花绿绿好一片狼藉——
“救命——！来人啊！有人被巫师下咒了！快来人啊！”那女仆的高呼迅速拉远了。
大惊小怪的，这么大动静！凯瑟琳对此感到十分不高兴。然而她又觉得，对方有这样的反应大概是理所应当的，但到底为什么理所应当……她头昏脑涨地从床上撑起那副棉花似的身体勉强坐了起来，然后在掀开被子时被自己那双长满了皱纹的干瘪苍老的手吓得也尖声叫喊了起来——
“哦，我的天啊。哦，我的天啊！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下意识地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想要去梳妆台那边照照镜子，却在跌坐在妆凳上时被自己苍老粗粝的声音震得愣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这绝不可能是她的声音。凯瑟琳看着自己的手愤怒地想。然后一抬头在镜子里看见的那张正和自己做出同个表情的苍老的脸使她愤怒地抓起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砸了过去，并近乎绝望地趴在那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是一张多么可怕的脸呀！她切切实实地失去了自己的青春。对于凯瑟琳这样的女人而言，这大概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没有了如花美貌曼妙身体和动听的声线，她的丈夫和情夫还会爱她吗？又或者说……那些男人，还能认得出她并愿意接纳她吗？还有其他人……他们会像那个女仆一样，在看到她苍老的容颜时发出一声惊叫迅速逃开吗？
“凯瑟琳？”路德维希大公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我进来了……”
凯瑟琳一惊，立马捞起被单裹在身上缩了进去，蒙着头背对着门蜷缩到了角落里去，假装自己是一缕并不存在的空气或者其他的什么。
得不到回应的路德维希大公暗自摇摇头，然后他笃定地转动了门把手走了进来。
“凯瑟琳？”他难得地皱着眉，走向了那个蜷缩在墙角把自己裹了起来不愿见人的女子，“我已经封了那个侍女的口，不会有别的人知道……我会想办法的，不要这样把自己闷着，我要先看看情况才能对症下药……凯瑟琳！”他嘶一声，手臂上留下了一条被从被子里伸出来的一只干枯的手挠出来的红痕。
“走开，别管我，别逼我说话！我这声音很好听吗！”被单里传出了苍老而嘶哑的哭声，“不要看我……”
路德维希十分耐心地强行扒掉了遮掩身形的被单，然后在凯瑟琳绝望的哭泣中把那张苍老的脸扳向了自己。
“看着我，凯瑟琳，看着我。你很美丽。”这在眼角处有着一对迷人泪痣的俊美男人定定地看向她浑浊的双眼，“无论你年龄多大，无论你长什么样，在我眼中你永远是美丽的。只要你想，我就会为你想办法。而等到我八十岁的时候，我只会比现在的你更加苍老……我还得担心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呢。”说到这儿，男人的语气甚至带上了点轻快的调笑，还有未竟的甜蜜深藏其中。
然而凯瑟琳闻此只是心如死灰地闭上了双眼，无论如何都不愿张开双眼给对方一个眼神。多么甜蜜的情话啊，然而她始终无法相信路德维希的话……和此相比，她倒是更相信他眼里的倒影的。那里映出的白发老妪是如此苍老，苍老得不会赢得任何一个青年才俊的倾慕……
与此同时。
将与所罗门之间的过去尽数托出的埃利诺夫人脸色有点苍白，她不甘地发现自己并未能说服女骑士站在自己这一方或者趋于中立，而无论哪一方都不愿意轻易后退，因此路德维希家族墓地上的僵持仍在继续——
“放弃吧，殿下。”英姿飒爽的女骑士有点困扰地用盾牌挡下了埃利诺的又一波攻击，手中铁剑顺势削开了迂回暗取所罗门背心的一抹暗雾，“你的位阶在我之下，这样的攻击是无用的，更遑论我们属性虽可相容但也相克。与其像这样白费力气，不如与所罗门卿好好协商契约内容……”
“我说过了，没有活水。”银发蓝眸的魔女声音凄婉，眉目间满是悲凉，“要是有的话，我早就拿它们来复活我的家人了……”
“不，没有活水这一点并不成立——你在撒谎，萝丝小公主。”
一直沉默不语思考着什么的所罗门突然笑了。他截过话头淡然出声，能看透人心的暗金色眼眸在女人肩上一落而过，“我的新契约者在这个城堡里感应到了活水新近被使用的气息，因此你并非没有再次用它复活你两个哥哥的机会。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把它给我了——直接来说你为什么不使用活水来复活他们的缘由吧。是因为害怕吗？据说用活水复活的人都有些不正常呢。”魔族说着微笑着翻过雷蒙盖顿之书上的相关记载页，那上面活水的详细功用和使用效果的陈述正来自于埃利诺的母亲和兄长，“不过你应该并不会介意这些吧。毕竟即便当初被复活的皇后和两位皇子成为了那样的怪物，你也仍旧一直在纵容和保护着他们直到最后呢。那么事实就很有可能是因为活水并不能为人带来第三次生命了，又或者说你确实在害怕着自己的家人——”
“闭嘴！从我哥哥们的坟墓上滚开！”
埃利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流着泪抬起手臂，水蓝色魔力在身周萦绕成严丝密从的幽蓝色实质，其上攀附了越来越多形状尖锐的淡蓝色冰凌，然后它们在疾速的膨胀中快速旋转起来，化作柔韧的纤维制成了一座柔软灵活而又密不透风的水牢，自无名墓碑所在之处瞬间升腾而起，“就算是半灵体也好，一旦实体化就必定需要呼吸来维持身体，魔力的使用也是同样。”这娇柔秀丽的女子语气坚决，她流着泪，惨白着脸用力收拢控制着水牢的十指，俨然一副即便透支全身本源魔力也要把对方斩落马下的势头，“我……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让自己重要的家人沦为你的实验对象。既然不幸是我为他们带来的话，那就让我从根源上掐断这份不幸的命运！”
这下倒是真的无法应付了呢。这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女士……
女骑士有点动容地看了埃利诺一眼。在魔力充沛的情况下，土属性的魔力确实是可以防御水属性没错，但当魔力不足的时候，即便是她，也只能缴械投降再寻时机了。
“抱歉，所罗门卿，接下来就不是我能应对的了。”
这位位阶三十八的女骑士说着不再看向埃利诺。她对所罗门点了点头，在水中化作金色的光尘在渗出水牢范围的同时也脱离了所罗门的魔力供应，就此消散在了冰冷的夜风中。
银发蓝眸的美丽少妇见此不由轻哼一声。她湿着眼扬起下巴，骄傲地看向了水牢中剩下的那个。
“现在的你还能用出多少魔力呢。水里虽然有空气，但是你无法呼吸。”她竭尽全身魔力压缩着那个将魔族囚禁其中的水牢，那东西正在逐渐蜷缩成一个明显的球状，“也许我可以成为第一个做到逼迫你散去半灵体状态的人……”
面色苍白的魔族见此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像看孩子一样无奈而又包容地看了水之魔女一眼。
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手足无措吗。很可惜，现在身上仅剩的魔力虽然不多，但要再施展几个普通的广谱魔法已是绰绰有余——
金色的雷蒙盖顿之书倏地合上。然后皮肤苍白的魔族闭上眼，结实的肌理瞬间化作银白的鳞片，修长的四肢化作空灵而华美的半透明鱼鳍，而后在水球里敏捷地游动成一尾银色的龙鱼。
等的就是现在！埃利诺发白的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真正的笑意，她控制着水球，把那个越来越沉重的魔力凝聚体甩到了荨麻丛里预先准备好的渔网中，然后在那尾大鱼反应过来之前把网上收口的绳子一拉束好散去了水球，筋疲力竭地看着网里那尾脱水的鱼在冻硬了的土地上死命挣扎着拍打着地面。
“所罗门，你也有今日。”她冷笑着一收网，阳光和轻松重新回到了那张秀丽的面容上，“你知道吗？我可是很喜欢享用自己的战利品的。上次我就把一条亲手从河里钓到的三尺长的鱼送到了厨房里当第二天的晚餐，这下看来我明天又可以加餐了。”
银发蓝眸的魔女说着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对准鱼头砸了几下。等它不再有反应彻底僵在了那里之后，她就把发色改回了日常里常用的浅金色，然后拖着那张巨大的渔网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并点了灯把在一旁的小屋里睡得正香的厨子叫了起来。
“起来干活啦，先生！”埃利诺的嘴角带着随时都要溢出来般得意的笑，碧蓝色双眸急切地寻求着对方的赞美，“这是一条不错的鱼不是吗？我要它做我明天的晚餐。”
“好的，埃利诺夫人。是现在就腌上？”厨子有点儿迷糊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然后他接过渔网一看，顿时惊讶地叫了起来，“呀，这么大，还是银色的……这可真是一条漂亮的鱼！”
“现在就腌上。”埃利诺夫人对这赞赏与有荣焉，她十分阔绰地表示要可以把这鱼也分他一点，“它对我一个人来说是太大了，不过我想城堡里的人都分一点倒是刚刚好的。”
原本还因大半夜被拉起来而心生不满的厨子顿时愉快地应了一声，他摸了摸漂亮的鱼鳞，十分宝贝地举起刀就要往那鱼肚子上剖去；然而叮的一声清脆的金石撞击声教他的身体和卷刃的刀一起僵硬了——那鱼竟在一瞬变作了一颗小小的石头！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厨子揉了揉眼睛把那石子捡了起来颠了颠，可过了老半天它也没变出朵花儿来，而厨房地上哪儿都没有一条突然瞬移了的鱼，更别谈它的影子了。
然后这男人被埃利诺突然变了的脸色吓了一跳。
“见鬼啦！我一定是在做梦，睡醒了就好啦！”他说着扔下菜刀就跑回自己的小窝里，把门一关就打起了高高的鼾声来，徒留一身黑裙的水之魔女在那里看着那块石子阴沉着脸。
这不对路。她想。这鱼绝不是后来才突然被换成石子的。那么可能性就只有它一开始就是石子变成的这一可能性了。障眼法吗。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
“真是感谢你啊，小公主。”
皮肤苍白的魔族突然出现在了埃利诺夫人的背后，他拍打着身上结成了冰凌不住往下簌簌掉落的水渍，音调愉悦，富有磁性的声音里满含笑意，“我之前可是一直苦恼着，到底要怎样才能破除这个古阵法进来呢……”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晚餐是所罗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