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蓝梦羽

1、上

　　（上）
　　我名叫俞飞青。
　　我的父亲俞飞谨是天朝的大将军，在京城拥有着一栋府邸，我们的生活也一直是富裕。
　　十岁前的日子十分的幸福。有疼爱我的母亲和引以为傲的父亲。
　　直到那个飞雪的寒日里，一切都变了。父亲被皇上诬陷处死，而母亲自尽殉情
　　那时的我年纪尚轻，对很多事少了分心思，倒没抱着报仇雪恨的心理。
　　父亲死后，年仅十岁的我成了孤儿。父亲的弟弟，一个我叫叔叔的人收养了我，将我带到了苏州。
　　叔叔很软弱，偏偏又娶了三房强悍霸道的妻妾。她们个个对我十分苛刻。叔叔同情我，却只能任由她们欺负我。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在一旁叹气，那时的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那段日子一生难忘，每天早上鸡鸣而起，劈柴打水，忙到深夜才能入睡，依旧常常受挨打责骂。
　　虽然我的待遇比府中杂役还要差，但我从来没怨恨过什么。我明白叔叔的家世也不是很好，他能收留我我已万分感激，还能说些什么呢。
　　府上的下人们倒都说我温和，也挺照应我。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的那些仇恨并没虽着时间消淡，只是被我隐藏地太完美了，等待着冲出束缚的那一天。
　　我第一次明显表现出情绪是在十二岁那年。叔叔的儿子，我的堂弟，一个捧着金碗长大的小少爷，讽刺我的父亲是个人人唾弃的将军。我可以忍受一切责罚，可却不能允许任何人侮辱我最敬仰的父亲！狂怒下的我挥手将他推倒在地，正被他母亲——二房夫人看到，接着又免不了一阵毒打。
　　那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的藤条，每一下都是钻心之痛，我没有哭也没有叫，倔强地咬着牙。以前的我在他们眼里是逆来顺受，这第一次的反抗让她震惊，也许是对我眼中的恨意感到惧怕，她竟丢下藤条躲我而去。
　　我躺在院中空地上看着蓝空，第一次回想起了幼年时期的生活，那些昙花一现的幸福日子竟已如此遥远。
　　蓝天上的某处，你们在看着我吧？我一定会坚强的。父亲……母亲……
　　然而，我仍然没有恨过那个害死父亲的皇帝。

　　******

　　第一次见到月时我十四岁。
　　她清澈的眸子吸引了我。
　　从那天起我的心中只有她，那个像雪一样纯白清澈的女孩。
　　她将我带进了百草堂。
　　百草堂是百家祖传的药铺，月的母亲去的早，家中亲人只剩其父与年迈的爷爷，以及一些药铺伙计。
　　百家人不仅待我如亲子，还让我和月一起和百老爷学医。
　　我告诉他们我叫榆子青，他们从没怀疑过也从没问过我的曾经，我也就有心保留。内心深处，还是怕月因为我有别常人的身份与过往而疏远我。
　　百家的日子与叔叔家忙碌、纷争不断的生活不同，这里悠闲舒适，大家总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淡泊名利，不扰人世。
　　和月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渐渐更加了解她。才十岁的她已经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了。她很沉静，也很聪明，很多事都猜到却不点破，只为照顾他人的感受，她也因此受到不少委屈。
　　我在她身边默默地扮演着照顾她的大哥哥的角色，满心欢喜地听着她清脆的声音喊着我“青哥哥”，享受着她对我的依赖。当有天我发现除了亲人之外，她只对我一个人撒娇时，我欣喜若狂。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

　　******

　　百老爷将十六岁的我与十二岁的月一起送上山拜师学艺。
　　师父待我们很严厉，可也让我们学到了很多。月和我都很天赋，一点就通，过目不忘。师父虽然没说，但还是可以看出她对我们的进步还是很满意的。
　　刚开始的几个月过得十分平静，直到发生了那件大家都没预料到的事。
　　我也许是至始至终唯一看透这件事的人，然而师父做了最终的决定，我选择了沉默。
　　那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预示着有事将要发生。
　　我在山上狂奔，耳边不停响彻着月绝望的求救。我跑着，让泪水弥漫了双眼——这是自父亲死后的几年来我第一次哭。直到听不到月的呼喊我才停下，直到豆大的雨点打在我身上。脸上一片冰凉，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突然好害怕，原来我是这么自私，为了让她留在身边而悔掉了她美好的回忆。
　　当我回到山上时一切已经结束了，我受了风寒大病一场，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月熟悉的笑容。她真的不记得了。
　　我小心翼翼地关注了她几天，放心地看到她没有变，只是眉眼间多了丝迷茫，我知道那是后遗症。
　　我便不再提及往事，将心头的罪恶感压下，继续和月安分地和师父学医。
　　在山上的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

　　“青，这块玉好漂亮！”即使有着高于常人的智慧、知识与稳重，十六岁的月还是带着丝孩子气的俏皮。
　　“恩，你喜欢买下便是。”我跟上她，已从怀中掏出银两。
　　她摇了摇头，把我手中的银两推了回来，自己拿出碎银给了店家，把玉塞到我手上。
　　“青，这是我送你二十岁的礼物？你看这玉多像你啊！清澈，不染尘埃，就像山林中最纯洁的泉水，又像苍穹上孤寂的缕缕白云。”
　　我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块碧绿而无一丝瑕疵的美玉，眼前一亮——不仅因为它的纯澈，还因为这是月第一次送我礼物。二十岁了啊！我以为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生辰，可她却记得。
　　我眼底竟有点湿润，十分感动而真挚地道：“谢谢你，月。”

　　******

　　平静的日子并不长，百老爷忽染重病，没有预兆，一声不响地去世了。
　　这无疑对月是个沉重的打击！
　　百老爷病故后的那段日子，月哭得很伤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只能陪着她。
　　冷静下来后的她决定独自扛起百草堂。当我对她说我会永远帮助她时，她露出了几个月来第一个笑容。
　　月的医术已经十分高超，外加我与云霞的帮忙，百草堂日益兴旺。
　　我们埋藏了心中的伤痛，重新开始了生活。
　　月总是故做坚强，可我明白她比谁都要脆弱。她时而比大人还成熟，有时却比菁儿还纯真。
　　我一直都明白她只把我当哥哥，可我相信她总有天会明白我对她的情意。我有信心，也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