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之鸟同人]雏鸟》ogonek

1、第 1 章

　　八年之前，当我从公寓楼走出去时，灿烂的阳光一下子闯进我的眼睛，每个行人腹中的飞鸟都仿佛迎接我一样，不停地向我拍打着翅膀，像纯白的浪花，像奔涌的海潮。
　　这既是我的重生，也是我的地狱。我习惯性地低头走路，看自己的衣服下摆和双腿，我脑子里时不时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在提醒自己：“不要看他们身体里的飞鸟！”可我又忍不住抬头看它们，每当看到一只血红色的鸟一掠而过时，我就感到阵阵晕厥。
　　路过医院的时候，我依照自己的习惯避开它，转而走向那条长长的，弯曲的，像蛇一般通向树林的小径，路边的杂草已经被我数年以来的行走踩得平整了。
　　一只小手拉住了我的衣服，我回头看，原来是这个孩子。
　　他是住在那所医院里的心脏病患者，几个星期以前父母抱着昏迷的他跑进医院时，他腹中的鸟的翅膀就渗出了点点殷红，而这鸟的形状又让我想到某个故人……此时他像个健康的孩子一样笑着，而那只鸟全身都变得血红，就像在血池里打了个滚又飞出来似的，触目惊心。
　　我不忍心再看他，可是看到他顽皮又充满活力的眼睛，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阻止我扭过头去。
　　这孩子仍然在笑，黑发在阳光照耀下透出一丝似有似无的蓝色。他抬起手，手心里躺着一枚纽扣。
　　“给，你衣服上的扣子掉了。”
　　这的确是我的扣子，可比起扣子来，我更感兴趣的是他。我端详着这个小孩，他为了顺利从医院跑出来，特意套上了运动服，然而病号服的下摆还是从运动服中露出来了。
　　这是他停留在这个属于生命的世界的最后一刻……
　　我的心一下子收紧，脑中努力搜寻着可以回应他的语句，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回应他。经过长长、长长的沉默之后，我终于开了口。
　　“不要乱跑……你该回到医院里，而不是这个地方。”我本想摆出严厉的姿态，可语气却缓慢而沉重。
　　他故作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医院？你说什么医院？”
　　我指了指他病号服的一角。
　　他抬起头，毫不尴尬地迎接了我的目光：“露馅啦……”他吐了吐舌，语气快活而狡黠。
　　“你的父母难道不会担心你吗？”
　　我们脚下稀疏的树影很多、很亮，随着太阳角度的细微变化，在地面上缓慢行进，有风从树林的深处吹来，打散了一地的星光。
　　“我的父母……”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看向明亮的光束，“他们都回家、上班去啦，过他们正常人的生活去啦，就留我一个人在医院里。”
　　他体内的血红的鸟挣扎着扇动翅膀，仿佛要朝着太阳乘风飞起，卷走他所有的生命。但是他的声音轻快，真实，带着完完全全属于现实世界的气息。一股不由自主的沮丧感袭击了我，使我再次沉默了下来。
　　“是在心里谴责我的父母吗？”见我不说话，他再次开口，“其实是我让他们回去的，怎么样，很吃惊吧？”
　　风吹起他的头发，拂过这张始终带笑的脸，在微弱的风声里我听到他的呼吸，我感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对世界的一个挥手告别。
　　片刻的静寂之后，我说：“我不吃惊，但我很好奇。”
　　他哈哈大笑：“还是吃惊了！”
　　连我都跟着微笑了起来。
　　他从大笑中恢复过来，语气却带上了与年龄不相符的黯哑和沧桑：“进医院不久的时候我就偷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了，住院期间我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发病就会猝死，那时我知道原来自己只剩下这几天的日子好活了，与其让我的父母流着眼泪提心吊胆地、眼巴巴地等着我突然死掉，倒不如让他们免除这些难熬的日子，提前回到正常的轨道，可是人啊，总是不会把情感和慈悲用在最合适的时候，非要眼睁睁地把人送走，弄得心里难受，他们才舒服……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把我父母劝回家去的，我现在只担心他们一直惦记我，连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好，其实我也在反思，自己的这个做法是不是恰当……”
　　风停了，可我只听到我的呼吸声分外沉重。我说不出话来，空望着前方暗仄仄的树林。
　　“你现在多大了？”我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愣了一秒，回答：“快八岁了。”
　　我笑了，笑得像一声叹息：“你懂的可真不少。”
　　他又像普通的孩子一样笑起来，俏皮地说：“我当然懂得不少，我也懂得不可以随便打扰正在行路的人……今天耽误了你一些时间，可真抱歉。”
　　我怔了一下，识趣地朝他挥手：“再见。”
　　正要转身离开时我看到他也冲我挥手，然后把手放到嘴边，仿佛吻着一个无形的物件：
　　“真部章仁，再见！”

　　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我又返了回去，只看到一个冷峻的银发少年，血红色的鸟停留在他手上，冲破了束缚，不停地扑打着翅膀。
　　“这灵魂的主人，他叫什么名字？”
　　银发少年沉默地看着这鸟，过了十几秒，他才回答我：
　　“他叫白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