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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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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惊讶只是一闪而过,我不想流露出太多的弱点,面对这陌生的江湖,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的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特别是眼前这人想杀我。何况,昨天一整个晚上的思忖,我早就调整好了心情,包括遭受任何打击的心理准备,尤其是分清了青和眼前这个人。他不是青,他只是匹以貌取人的狼,我决不要再为那张脸犹豫,心痛。
刚欲开口,却听他又喃喃的唤道:“针?”
真?什么真?啊!蓦然想起,那是“我”的真名啊!
“你不是针吗?”,他此刻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有疑惑,有迷茫,可是竟然是清澈的,和上一次的凶残全然不同。“你是针,你骗不了我。”他又说道,“你看,你脸上的疤也在呢。”他伸手指了指,仿佛这原本突兀的疤突然成了一样我脸上的极其自然的东西,就是属于“我”的。
见我满脸狐疑,他伸出的手顿了顿,声音澄澈的问道,“针,你怎么吗?怎么不理睬我呢?”
我不禁一怔,这真的和我在湖边遇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吗?眼光移转看向他的脖颈,那两排清晰的牙印已然已成了暗紫色。在看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掩藏,只是行为举止似乎有些错乱……难道是那包药粉?
心下大凛,“你是谁?”我问。
“针儿……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玄青啊。”
“你是青?”我试探的又问。
“是啊,你记起我啦!我是青啊。”他淡淡地笑了,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眼神,两颗小小的虎牙在嘴里若隐若现,竟令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显得可爱起来。可狼终究是狼,我不会相信狼的可爱。
我晃了晃脑袋,好令自己清醒点。回想湖边的情景,照他当时说的话,青应该另有其人才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你撒谎,你不是青。”我直白的说出来,我想看看他的反应,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在装傻。
“那你说我是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一丝狡黠从他眼里闪过。很明显,他装疯卖傻是想要试探我。
“又不是我说你是谁,你就能是谁。是谁不是谁的事,只有自己知道,”说到这话我不禁想到自己,可不是只有自己清楚吗?有苦说不出啊,算了不去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我要学会适应,哼,不知这只狼到底玩什么把戏,要杀又不杀的,难道是另有所图?于是又冷冷地追加了一句:“你不知道你是谁吗?”
果然,那原本清澈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闪着妖冶的光,又带着几丝怒意,宛如在眼里怒放着一朵红莲沐浴着熊熊的烈火却愈加妖艳。
“哼。”一瞬间,那目光又骤然降到了冰点,他眯了眯眼,不屑地说道,“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是你才对吧?”
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不知是该装傻充愣还是干脆就摊牌明说,毕竟我对这里实在是太陌生了。言多必失,我选择沉默。
但那双眼晴却又一次惊人的转变了,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你怎么总是装不认识我呢?明明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他,却就是不肯念我的名字。”
忍不住惊奇的看着他,这人不会是心里压抑太久了所以变态吧?除了人格分裂,我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能解释一个人能如此迅速的转换与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之中了。但我依旧紧咬嘴唇,一字不说。
带着些许的失望与受伤,此时的他像一个未长大孩子,“我是梓烨啊,这名字不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叫?”他神色黯然的垂下眼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美的惊人,我几乎就要招架不住……
“我知道了!”未等我回过神,他又突然大惊小怪的喊了起来,真是要疯了!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啊?!只见他眼睛里闪着精光,有股悲凉铺天盖地的感觉又似自嘲似的望向我,道:“我终于知道了!你不肯叫我的原因,你恨我。你恨我娘杀了你娘,还划伤了你的脸。所以你想报复我,可是那人跟我一样的脸,为什么你只报复我却对他那么好呢?”
我震惊在他的话语当中,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却一下子又模糊起来,一瞬间有许多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我却来不及抓住一个。只有慢慢地消化他的一字一句再结合现代肥皂剧了的情节,我猜了个大概——上一辈的情债,下一辈来还……想到这儿,似乎有些理解了“世俗”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可找到你了,你的毒还没有解清呢,不能到处乱跑的。”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在这个叫梓烨的男人身后响起,夹杂着喘息,显然是一路奔跑到这儿的。
梓烨的身体微微怔了怔,然后侧过身,向后看去。我也终于看清了来人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孩——在这儿——或许要称女子?也是,如要按照我原来的年龄放这,不是少妇那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吧。
那女孩也看到了我,于是露了个笑算是礼貌,“姑娘是夏冰姐姐负责的病人吧?这地上凉气大,坐久了总不好,不如……”
话未说完,另一个冷冷的声音截断了她的话,“铃兰,带你的病人回房即可。”
还没找到声源,那铃兰已毕恭毕敬的应道:“是,师父。”语毕,走到久久没有回过神的梓烨面前,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只见他全身一怔,像个突然充上电的机器人,回过神的他顺从的跟在铃兰身后走了。这感觉……就仿佛身体醒了,可心智却仍然睡着。
临走,铃兰还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可看不出其中的意味,不仅因为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也因为这丫头的眼睛笑意里好像还蒙着一层灰,和夏冰的清澈透明是远远比不了的。
待到已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我才感到有人从另一边铺着青石子的小路缓缓走出,鬼魅般的声音又一次如雾气一般飘来,“针儿。”语气却全然不如刚才冷漠,反倒是带着点莫名的感情……
不禁诧异。原本已猜出来人的身份必定就是这儿的谷主——药王了。还想堆个笑脸给他以示对他救命之恩的谢意,但听到他这一声轻唤,我却迟疑了,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这鄞针的关系网还真是复杂的让人头疼。
我看着他从树荫中走出,相貌也渐渐清晰,最后终于在一片明媚的日光下,我看到一张绝美的脸笑着看着我,“精妙世无双”——这五个字在我的脑海中逐个闪过。一袭白衣下,那男子缓步向我走来,几缕青丝随风飘曳……一时间,我说不出话。
“针儿,不必总是这般警戒的看着我。这里不会有别人的,铃兰是个聪明的姑娘。”他又说道。
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只好转移话题,“刚刚……”我故意拖长尾音等着药王来接话,果然,他嘴角扯起一抹淡笑“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居然一下子将那么多漫碎光阴撒到他脸上,可真不像你一个懂药理的人干的事……你不知道那样的后果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现在也是一片糊涂啊!后果?怎样?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只好这样搪塞。他眼里闪烁了一下,“非常时期……呵呵,难怪从来也不喜欢依靠我这哥哥的你会突然写信给我,竟然还用了求字。”他顿了顿,看我的眼睛更深了,本能的我藏起自己的惊讶,妹妹?!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我感到莫名的兴奋,仿佛自己是在看一场戏,全然忘了自己也是戏中的一分子。他又继续,“果然还没到镜湖就看到你倒在竹林里……”
我好像有点知道他那口气里奇怪的暧昧是什么了,有宠溺,有嘲讽,有关心,有抵触。不过我的疑惑并不止这些——我以为梓烨才是我的兄弟。看来这里比我想象的复杂很多。
“那么他也是你救回来的?”我问。
他看了我一眼,“我只是不想你后悔。你再恨我,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有磐石般的坚定,只觉得,风再大也不会将他吹倒,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我只能选择相信。
“下面的话,我这辈子只会对你说一次。以后你就算还是不能理解,我也不会再多做解释。”
我沉在他那双眼睛里,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们都太幼稚,自动地把上代的仇恨转嫁到自己身上来,其实那些人的事里,尽管我们留着他们的血,但其实我们一直都是什么也不懂得的局外人。6岁的我不能理解比我小2岁的你……那么小的你,为什么能那么残忍狠心,给我母亲下了那么重的毒……我知道的只是报复。所以也杀死了你娘,还划伤了……尽全力保护卧病在床的母亲的你。”
我闭上眼睛,想象那些画面,试着感受这对兄妹伤痛的童年,猛地又想起梓烨,到底是谁弄花了我的脸?
但他却似乎以为我闭上眼是因为被刺刀痛处,“我知道很多事你都不想再回忆,我也是。但后来知道的是越来越多,再回想过去,只能感叹,如果那时候我是你,可能做的会比你更绝情,更偏激。”
尽管他口气里曼是真诚还透着淡淡的忧伤,但我总觉得,哪里出了错……“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打断他。
他轻轻笑了笑,“我终于配出了能淡化你脸上的疤的药了。”
我猛地一睁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可以重新开始人生,如果你需要,我甚至可以帮你易容。你不用再担心梓烨会找到你,也不用再该不该杀他的问题间犹豫……”
“他……”
“你下手太重了,想必是他当时把你逼到了绝境,漫碎……光阴的毒性比我想象的浓烈,可这又是个慢毒,只好让他再疯傻一阵了。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记忆也有错乱。一会儿说自己是玄青,一会儿又明白过来自己是梓烨,可又总把我的过去说成是自己的……”
我点了点头。却发现他的眼睛越来越深……深得像个陷阱,只让我觉得在相信下去,我便会掉进那陷阱的最深处,摔得粉身碎骨,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点头……身子陡然一凉。
“你!……”我说不出话,既惊讶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一把银剑直指我的咽喉,出手之快令人叹为观止,我还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命已悬在了他的剑下。
顺着举剑的手臂向上看去,我那“哥哥”此刻的眼睛如同一座万年雪山,他临视着我,“我以为终于可以给你重生了,终于你也能有幸福的机会了的时候,你却不是你了……”
我张了张口,他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易容成鄞针?”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啊!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人生地不熟的老师要遇到这种事?早知道,已开始我应该装失忆!失误呐!!
眼下,瞒是瞒不过了,说谎恐怕只会加快让我死亡,我怯懦与他凌厉的目光。
“我叫子颜”我说,反而觉得突然间轻松了很多,“鄞针被梓烨淹死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在这个身体力醒了。”不知道我这么说他听懂了没有,更不知道他是否会选择相信,但这时候,只有老实能救我的命,“然后为了活命就把袖子里藏着的一包药沫撒到了他脸上。之后的事……想必你比我清楚。”
见我眼里并无惧色,银剑移开了,我诧异的看着他,却发现,他眼里那深不见底的东西渐渐淡了,立时,有种通向地狱的门在自己眼前一扇一扇的关了的感觉。
“但是,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真得很想知道。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我一眼,“你的演技很好,只是亏在很多事情你是没法猜到的。”
“我想知道……”
“你没资格……”
我一时语塞,有种羞辱感蒙上心头,虽然他选择相信我,但是此时我仍然很不能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剑把他杀了。
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又露出笑意,“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那毒是鄞针独创的,只有江湖上的那些外人叫它‘漫碎光阴’,或者说只有我和鄞针会叫它‘漫碎流年’。而我之所以会救梓烨,是因为,那是鄞针的信里……这样求我的……”我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药王话语中的苍凉。
“但你知道最让我想试探你的原因么?鄞针是盲人,空有一双妙目而已。而你的眼睛却是活的。”
我哑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却又自作聪明……
“那你干吗不直接戳穿我,要告诉我那么多心里话?”我突然想知道更多……关于……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已忘记。
“我要对鄞针说的话……那是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