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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伴随着从雪国带来祝福的青年,降临。

      ——题记

      “呼”泷荻之介张嘴呼了口气,那白乎乎的热气便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在空气中散开,人眼能捕捉到的大抵只有它扭捏着身姿将化未化时那轻薄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看苍茫的天际,又环视了与天一样无际的白色大地。在他的眼中,这两者已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以至于他无法说出二者的边界。这片土地上的天与地是那么妥帖而自然地融为一体,就好像它们从未分离。它们拥有着最接近“无”的色彩,保留着最原始天然的感情——天的旷达与地的野性——几未经人世的雕琢。

      肃杀的寒风裹挟着纷扬的雪花向这个驻足于冰雪之中的青年袭来。大朵的雪落在他的脸颊上,迅速地带走他的温度,还有些融化在他的呼吸中;张狂的风甚至连他的围巾也不放过,随意而任性地撕扯着。

      青年捏了捏手里的车票,把被风吹起的围巾按了下去,而后向着不远处的车站走去。

      在札幌站最外侧的玻璃门前,泷荻之介抖了抖身上的雪,又拍了拍落在手提箱上的雪花,而后走进了大厅。随着玻璃自动门的打开,一股舒心的暖流迎面扑来,一瞬间就把那尚且还粘连在衣服上的雪融化了。再仔细看时,只留下一下块较周围颜色更深、带着湿气的印子。

      到底还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泷荻之介在内心里暗自嘲笑自己,到札幌求学两年了,居然还没适应这常年寒冷的气候,只有遇到开空调的地方才会感觉浑身自在。

      提着手提箱的青年走进候车室,看到前方荧屏已经打出了“开始检票”的信息,便走到检票机前进行检票,而后在相应的站台找到了自己乘坐的“夜行寝台特急‘北斗星’”。

      12.30,17:12

      “北极星”准时从札幌站出发。方正的玻璃窗隔离了使泷荻之介感到不适的寒冷,再看这世界时,他觉得自己多了一份惬意,也少了一分趣味。

      呼啸而过的列车里,听不到雪花落在肩头的声音。

      在持续的加速中,外面的世界,最终变成了一条白线,随着夜幕的降临,融入黑暗之中。
      这里是北海道。

      距离东京约1400公里。

      这是泷荻之介考进北海道大学之后,第二次回东京。

      上一次是在半年前,他回去参加有栖川泽语的订婚仪式。

      泷荻之介看着自己在双层玻璃上映照的影子,由于外面光线较弱的缘故,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轮廓——似乎因为玻璃的原因也变成两重的了。外面的雪停了,可是风依然吹得紧。他伸手想去触碰,那个影子中的自己,指尖却触及了一片冰凉。

      这冷天,把寒气也一点点渗入到里面来了!

      高二下学期的三方会谈,大概就是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泷荻之介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在志愿调查表上填写了三行“升学(北海道大学)”,不管是班主任西本故还是特地从葡萄牙赶回来的父亲泷滕也,都被他这完全没有征兆的举动吓得不轻。

      “泷君,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这可是关乎到你前途的事情。”西本故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希望能打动学生的心,“据我所知,泷家的本家位于东京,留在东京上学对你今后的生活和发展都有很大的帮助。而且,你想学心理学的,对吧?你也知道,北海道大学的优势并不在心理学这个方面,但东大拥有我国心理学领域最好的导师,凭你的能力也能考得上。请在认真地考虑一下吧!”

      “这就是我考虑过的结果,西本老师。”泷荻之介答道。

      “这......”西本故将目光转向泷滕也,“泷先生,我希望您能劝劝您的孩子。作为家长,您应该比孩子更懂得权衡利弊。”

      ”您说的很有道理。”泷滕也点了点头,而后把目光转向儿子,问道,“荻之介,你有一定要考进北海道大学的理由吗?”

      “是!请相信我的选择,父亲!”泷荻之介的答案毫不含糊。

      泷滕也看着儿子坚定地目光,突然觉得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在父亲面前请求父亲相信他闯出一片天的自己,便转过头来,对西本故老师说:“您也看见了,荻之介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我相信他的选择。”

      泷荻之介叹了口气,至今他仍很感谢父亲的支持。那时的他就像头倔驴,满脑子只想着离开东京,过居无定所不受拘束的漂泊生活,而北海道,正是他计划的第一站。他相信,这是有遗传的,之前的乖顺与安逸,是因为年龄未到,更是因为那个牵绊住他的人。

      而那个让他留在东京的唯一的羁绊,在那个冬天,没有了。

      12.30,21:48

      这里是函馆。

      距离东京约1100公里。

      待泷荻之介再睁开眼时,天空又变成了那种苍茫的色调。

      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列车不眠不休地向前行驶,跑出黑夜,跑到天明。

      离东京也越来越近了。

      仔细看看窗外景物的色调,泷荻之介才蓦地发现一切都变得异彩纷呈了。驶离北海道之后,那种大片大片的纯粹颜色怕是很难找到了。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看完大学入学考试中心考试录取结果的泷荻之介和忍足侑士,因为突然到来的解放而开始互相吐槽对方的志愿。

      “你是伤得有多重,跑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学心理学。”忍足侑士先起了头。

      “你不也是,被虐得还不够,呆在他俩身边学心胸外科。”泷荻之介回敬道。

      纷纷扬扬的雪花打在两个笑得疯狂的青年人的脸上,周围的路人颇为惊恐地看着他们,可他们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呐,我说,泷。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嘛,把我们这群同甘共苦的好兄弟都给抛弃了!不是说好的要赢下全国大赛的吗?我们还可以到大学去实现这个梦想啊!你这一走我们还怎么......”好不容易从笑得抽筋的状态恢复过来的忍足侑士拍了拍泷荻之介的肩,“说真的,能不走吗?我们一起考东大去!”

      “你们继承我的遗志就行了!”泷荻之介自嘲道,“你真这么想早一年前干嘛了?在去年三方会谈前把我志愿书给改了不久成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除非我放弃志愿明年再考。”

      “那就放弃吧,来年当我的后辈。”忍足侑士颇为认可这个建议。

      “走开吧你!”泷荻之介送他白眼。

      “说真的,留在东京才有希望!”忍足侑士说道,“泽语她......肯定是一时脑热才......”

      泷荻之介听了忍足侑士的鬼扯挑了挑眉:“你该不会......至今仍期待着他们俩分手吧?”

      忍足侑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好好学心理学,等我哪天被那两个人搞得不正常了,我到你这里来心理干预一下。”

      “你也是,手术做得熟练点啊。等我哪天在北国承受不了痛苦心胸出问题了,你要包治疗啊!”泷荻之介提前预约自己的专家门诊。

      泷荻之介想到自己当初选择北海道大学心理学那不纯洁目的,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违“青年们,要胸怀大志”【注1】,想想都觉得脸热。

      这捉弄死人的造化,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真的,一次,就够了。

      12.31,5:58

      这里是福岛。

      距离东京约400公里。

      吃罢早饭后的泷荻之介开始阅读《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个性与社会心理学》)。作为心理学国际核心期刊,他的目标就是把自己的研究报告发表在这个期刊上面,虽然现实中他和这还有很大差距。

      去年这个时候,他正为了一篇参赛论文而忙得焦头烂额,他把宿舍和实验室的固定电话拔掉,把手机关机,屏蔽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等到他把论文交上打开手机之后,才发现里面塞满了各种未接电话和贺年邮件,而这个时候新年已经过去5天了。

      泷荻之介急忙回了家里人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祖父语气流露着各种不满,哪怕他事先已经打好招呼了。

      “小荻,我是泽语。”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了他想听到的声音,“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那真是美妙的声音啊,他这样想着。

      “小荻,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哦!”有栖川泽语顿了顿,复而说道,“我要和莲二订婚了!”

      五年半前她对他说:“小泽要订婚了呢,他居然都没支会我一声,我以后没哥哥疼了呢,小荻你还不安慰安慰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只是这次的主角,变成了她。

      一瞬间,泷荻之介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连燥热的空气也似乎开始在他周身浮动,那种触感那样真实,以至于他觉得他还活在那个14岁的夏天。微风扬起少年的衣角,扬起少女的头发,在薄暮中他们相视而笑,真诚而美好。

      那时的他还是个一心只想着网球的毛头小子,那时的她眼中只有他。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瞬,一旁的窗吹进来的冷风让他冷得打哆嗦,那温暖的回忆美得像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泡泡一样,一吹即破。

      她说,我要订婚了。

      她要订婚了......啊。

      可他,说不出祝福的话。

      他本以为自己逃到了北海道,就能淡忘那疼痛的单恋,他本以为自己学习了心理学,就能治得好自己的心伤。

      可他现在才发现,这想法真是太幼稚了!她的一句话,就能把他击得溃不成军。

      “......时间定在今年的6月4日,和莲二的20岁成人礼一起举行。”电话那头的有栖川泽语似乎发现了泷荻之介的异样,“小荻,怎么了,有在听吗?”

      “......我在听。”半天,他挤出了那么一句话。

      “那一定要来哦,一定!”有栖川泽语说道。

      “......好。”这个字,他觉得用尽了他一生的气力。

      泷荻之介一直觉得,和忍足侑士相比,自己更悲哀些。这不是在刻意夸张他的遭遇以获得他人的同情,只是,不会再有人比他更了解那种难言的伤痛。

      明明爱,却不能说。

      “尊敬的各位乘客,你好。由于前方道路发生故障,本次列车需要在宇都宫站停留一段时间。给您带来不便,非常抱歉,敬请谅解。”车内广播响起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这......请问什么时候通车?”

      “通车时间将视工程修复进度决定,届时我们再行通知。请您耐心等待。”

      “是很严重的故障么,乘务员小姐?”

      “消息是从上野站发来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请您稍安勿躁。”

      ......

      泷荻之介把手里的期刊放下,打开手机发了条“列车因道路故障晚点了,不能如期到家了,请和长辈们说一声。”的短信。

      12.31 8:10

      这里是宇都宫。

      距离东京约100公里。

      等到列车启动时,已经到过去了8个小时。

      泷荻之介突然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乘新干线而非飞机。

      好像是想悠悠闲闲地从札幌晃到东京的吧。现在看来,可真是悠闲啊。

      已经在这车上呆了21个小时了!

      青年痛苦地揉了揉头,在给刚才的号码发了告知短信后,开始继续对着窗户发呆。

      想来,昨天上午,他还在札幌的实验室门前扫雪呢。而今天,要不是道路故障就已经到本家了。每逢这种时候,泷荻之介总忍不住感叹一句类似于“现代交通,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啊!”这样的话。

      若对这两年的北海道求学生涯做个概括的话,泷荻之介大概会用“很好”这样的词来形容。当然,节假日把扫雪任务留给他的,也是这群“很好”的同学——和他搭档的同学都是札幌本地人,29号那天就已经提前完成任务回家休假了,留他一人做扫尾工作。可是,那雪花才不管你节假日呢,29号之后又下了厚厚一层。

      北海道的雪,永远也扫不完。

      12.31 17:38

      在延时了8个小时之后,北斗星终于驶入了上野站。

      泷荻之介提着箱子出站后,就看见自家司机岛央介已经恭敬地站在那里了:“荻之介少爷,一路辛苦了。”

      “麻烦您在除夕还来接我,央介先生。”泷荻之介把箱子递给岛央介,而后开门坐了进去。
      “您这在说哪里话。”岛央介发动汽车,“您也是很长时间不会来一次的呀。”

      泷荻之介点点头:“大家,都还好吧。”

      “好,都很好,大家都很想念您呐。”岛央介说道,“今天柳家的老爷和有栖川家的老爷都聚过来了,说是要一起过节。现在就差您了。”

      “没办法呢,突发性地道路故障,还真是过意不去。”泷荻之介看了看周围一辆挨一辆的车,“东京都内的交通似乎也很不好呢。”

      12.31 18:03

      泷荻之介堵在了回家的路上。

      “叮咚。”泷荻之介按响了门铃,接着他就听到了从听筒里传来的很多个人的声音和碎碎的脚步声。

      “诶呀,小荻你终于回来了。”开门的有栖川泽语穿着红色的中振袖,脸上是满满的笑容。在看到泷荻之介身后的岛央介之后,鞠了个躬,“真是麻烦您了。”

      “泽语小姐还真是客气呢。“岛央介回了个礼,“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请您路上慢走。”有栖川泽语目送着车子远去,而后对泷荻之介说,“快进去吧,大家等你都等急了!”

      泷荻之介默默地跟在有栖川泽语身后,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出神。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淡雅而美丽。

      “啊,下雪了!”有栖川泽语突地说道,“今年的初雪呢!”

      泷荻之介抬头,这才发现天空中落下的碎碎的雪花。东京的雪和北海道的雪太不同了,温和地他都没发现它们的存在。

      “是啊,下雪了。”

      推开堂屋的门的青年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只手从背后突袭了:“你小子是乘坐蜗牛回来的吗?”

      “川泽堂哥,你饶了我吧。”泷荻之介有气无力地求饶道,“我在北斗星上坐的屁股都快发芽了!”

      “小泽,你放快放开小荻,让他去长辈们那里行礼去。”有栖川泽语劝着哥哥,而后推了推一旁的泷荻之介,“快去吧!”

      待行好礼换完衣服之后,泷荻之介再回到堂屋时,发现几案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和果子和茶水,大家都已经坐在电视前了。在除夕和元旦,泷家长辈们向来由着孩子闹腾,所以尽管几家的长辈在座,几个小辈还在是很肆意地进行着一年一次的例行打赌争。

      “我赌红队!”柳真一态度坚决。

      “那我就和真一一样赌红队。”泷川泽妻管严毛病又犯了。

      有栖川泽语摇了摇头:“我赌白队。”

      “去年赢得是白队,今年白队赢得概率是......”柳莲二沉吟了一下,“100%。我也赌白队。”

      “小荻,你赌哪队?”有栖川泽语问着刚进来的泷荻之介。

      泷荻之介透过窗子看了看下得越来越密的雪花,说;“白队。”

      12.31 19:15

      红白歌合战,开始。

      --------------------

      【注1】“青年们,要胸怀大志”:北海道大学首任校长克拉克博士在返回美国时候,对送别的师生们大声说了一句话,“青年们,要胸怀大志”(Boys,be ambitious)。后来这句话成为北海道大学的校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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