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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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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天,总是这样的高远。若是不小心看的凝了神,魂魄便会从眼睛中悄悄溜上去,再也下不来了。
“娘~”
坐在院中的昭惠被儿子一声奶里奶气的呼唤招回了魂儿,低下头去看已经扑到她身边的小光儿。她微笑着把他抱起来坐到自己的腿上,万分疼爱地抚了抚他的小脸,问:“光儿又跑到哪儿淘气去了?怎么小脸儿涨的红扑扑的?”
“大虫!娘亲看光儿的大虫!”光儿笑着张开小手,给昭惠看被他握在掌中的一只蜗牛。
昭惠吓了一跳,连忙一拍光儿的手腕,把那只脏兮兮的蜗牛打掉。
“光儿以后不许再淘气了,这么脏的东西不能拿在手里!”
小光儿看到心爱的“大虫”被母亲打掉在地,便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昭惠的搂抱,下去再把它拾回来。
昭惠抬眼看向光儿的奶妈刘氏。刘氏连忙走过来,从她怀里抱过还在挣扎的小公子,大气不敢吭。
“怎么连你也糊涂了,任着小公子胡闹!小公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跟你们这些照顾他的人都交代得很清楚了,还需要我再说一遍么?”
刘氏连忙躬了躬身子,回道:“请夫人宽恕,奴婢知错了。”
“若是再让我或什么人看到类似的事情,四殿下和我绝不会饶恕你们!”
刘氏惊恐地跪在了地上。
“光儿一直身子羸弱,碰了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就会生病,你快带他回去用盐水好好洗干净。”
“是,夫人。”刘氏抱着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光儿战战兢兢地起身,匆匆地退了下去。
刘氏刚走,茹月急急地从别处走了过来,向昭惠回禀道:“夫人,侧夫人已经生了。”
昭惠的手不经意间猛抖了一下。
“还顺利么?”
“嗯,虽说是头胎,可还算顺利。四殿下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听到小婴孩的哭声,才算松了口气。”
“他们母子现在如何?”
茹月笑着纠正道:“不是母子,是母女。都好,都好。”
昭惠这才舒了一口气,方才有些紧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轻念了两声“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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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孙,生下来后都是吃□□府选送来的奶妈的奶长大,而他们的生母则要喝下太医院送来的药剂,把奶水逼回去。芸素服药的那天,正巧奶妈秦氏喂完了宝儿抱来给她看。她刚把那碗药放到嘴边,宝儿那里便发出了不期而至的大哭。
药碗“咣当”落地,芸素的眼泪也唰地落了下来,流个不停。
还没出月子的人,当然不能任她这么哭下去。桃花连忙把宝儿从秦氏手中抱过去给芸素,又三言两语把秦氏哄出了屋,关上了门。芸素手足无措地看着怀里大哭的宝儿,愣了良久才笨笨地敞开衣服,让宝儿哭得通红的小脸靠近她的□□。或许是因为听到了母亲的心跳声,宝儿慢慢收住了大哭,小脑袋一歪,寻着母亲的□□,含在了嘴中,刚开始还嘤嘤两声,后来便完全安静了下来,一脸享受地使劲吮吸起来。
芸素小心翼翼地抚着宝儿顶着胎发的小脑袋,欣慰而幸福地笑了起来,霎时间觉得这世上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二人,心中却还是被那种温暖而又骄傲的感觉充得满满的。
可毕竟宝儿刚才已经被喂过了一次,所以也就吃了几口,小嘴巴便开始一努一努地往外吐起奶泡来。芸素自然是不曾见过这种事情,以为撑坏了孩子,连忙叫桃花和秦氏进来。秦氏接过宝儿,竖着抱起她,轻拍她的后背,笑着对桃花说:“这样不行,还是让侧夫人喝了回奶药吧。要是小姐记住了亲娘的奶,我们就不好喂了。”
芸素叹了口气,向秦氏谢道:“今后就要劳烦你了。”
好不容易熬出了月子,芸素终于被允许下床走走,没风的晴日,她也会到房前的小花圃看看那两株梅树,等待它们今冬的绽放,可她的大部分时间仍是用来蜗居在房中,看书,或是让秦氏把宝儿抱来逗弄。
“小妹妹什么时候会说话?光儿想和小妹妹说话。”光儿伸出右手的食指小心地摸了摸宝儿粉嫩嫩的小脸。
宝儿睡得正熟,长长的睫毛微微地翕动着,彷佛正做着什么美梦。
昭惠笑着抚了抚光儿的脑袋,说:“还早呢。”
“她会叫我‘大哥’么?”光儿仰着小脸很认真地问芸素。
“会,当然会了。”
光儿笑着靠回到昭惠怀里,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妹妹说:“真想让她快点会说话呀。”
芸素回想着那次带宝儿去向昭惠问安时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微笑着低头亲了亲怀中仍在睡熟的小女儿。奶娘秦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道:“侧夫人,奴婢该回去给小姐喂奶了。”说着,她走到芸素身边,伸出了双臂。
芸素不舍地把宝儿交到她怀里。秦氏行了个蹲礼,便抱着宝儿离开了。芸素望着秦氏的背影,心中顿时空空的。她抓起坐炕小桌上的一本书来,翻开后却几乎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愣愣地坐在了那里,连屋子里的光线已暗了下来都没察觉到。
前些时候,承禋还每日来看她,陪她说说话,逗逗小女儿,可这几日,却不见了身影。芸素心中一酸,侧过头去偷偷抹掉了眼眶中涌上的泪水。
端了晚饭回来的桃花一进屋就嚷嚷道:“小姐啊,都这么黑了,怎么还没点灯啊?”说着,她把托盘放到了坐炕的小桌上,又转身去点亮了屋里的灯。顺便端了个烛台放到小桌上。
桃花看到芸素微红的眼圈和失神的表情,连忙安慰她道:“今儿外面天冷,我用鸡汤煮了些面片儿,还加了些青菜和鸡丝,闻着可香了。小姐您赶紧趁热吃了吧。”说着,她掀开碗上的盖子,一股诱人的香气腾了出来。
芸素摇了摇头,只说没什么胃口。
桃花小心地问她:“怎么了?要不,我去换碗小米粥端来?”
芸素又摇了摇头,忽然抬头问她:“桃花,我是不是变了?”
“欸?”桃花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我是不是变得让人讨厌了?”
“小姐您说什么呀?您哪儿变了,桃花怎么没有看出来?”
芸素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那本书,轻声道:“现在我的心里,只有宝儿和四殿下,却没了自己。可这两人又都不是时时能见到的,所以这里总是空空的。”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想以前,没有这么多牵挂,倒也洒脱,怎么样都行,怎么寂寞都能过,甚至可以没心没肺地任自己高兴,不去想别人。那时,不管是读书,刺绣,种花,都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可如今……”她瞥了一眼身边的那本书,无奈地叹道:“方才只看进去了两三行字,便不知怎的整个人都愣了,脑袋里一片白茫茫,全是宝儿的影像,或哭,或笑,那声音彷佛就在耳边,闹得我心里患得患失的。最近越发地爱哭了……”
桃花笑着安慰她:“小姐这是又想宝儿了,才会这样的。”
“可其实她才被秦妈妈抱走没多久啊……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讨厌?”芸素有些迷茫。
“怎么会?!”桃花拿起汤匙硬塞到芸素手中,说道:“小姐一直还是老样子啊,只是比过去有些容易乱了心神……”
“是吧?!”芸素急切地看着桃花,似乎终于有人证实了她的猜测似的,“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桃花笑道:“这正常啊。你看夫人,自打光儿小公子出生后,就几乎一门心思扑在了他身上。哪一次光儿公子生病,尽管夫人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可她总是整夜整夜地守着公子,全然不顾自己呐。当然,连殿下也顾不上了。”
桃花把一小碟腌制的黄豆向芸素那边推了推,继续说道:“听刘妈妈和秦妈妈说,只有当了母亲的人才会这样。”
芸素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吁了一口气,才开始舀起些清汤来喝。
察觉到桃花盯着自己出神的目光,芸素眼也不抬地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桃花有些结巴,低头只顾绞着袖边。
“你不说我也知道,善闻升为殿下的妾室了。你瞒着我,以为我还不知道。”芸素又舀了一片面叶儿送到嘴里。
桃花一惊,诧异地看着小姐。
“善闻是皇太后那儿派来照顾殿下的,早在夫人进宫之前,她已是殿下的人了。殿下给她个名分,是迟早的事儿,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是为了她将来的生活考虑。”
桃花被芸素那不紧不慢,无关痛痒的表情激得一拍坐炕,嗔道:“小姐啊,不需要紧张的事情,你放在心里。这样该着急的事情,你却偏偏毫不在乎。你要急死桃花啊?”
芸素盯着桃花看了片刻,笑道:“为什么要着急这件事?善闻是个好姑娘呐,无可指摘,我倒挺喜欢她的。”
桃花瞪了芸素一眼,气得没话说。
芸素继续说道:“进宫之前,娘就跟我讲明白了。若是心里过不了这道坎儿,就只能找根绳子吊死自己算了。我胆小怕死,现在又因为宝儿不能去死,所以就必须让自己过这道坎。好吧,且不说别的,看看这宫里成年的皇子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说了,我又是什么人?虽有着侧夫人的名号,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妾。怎么,难道你还要我到殿下面前说‘除了我之外,不许你纳别人为妾’么?殿下就算对我再好,也不过是一时的恩宠。你信不信,殿下身边,善闻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争这个有什么意思?”
桃花瞥了芸素一眼,道:“这话,等小姐为四殿下再添位小公子后再说才算有理。”
芸素有些生气地白了她一眼,没再搭理她。
桃花坐在炕沿上,撅着嘴,鼓着腮帮子想了想,忽然好像想通了似的说道:“也好,小姐产后还不足百日,四殿下能不来打扰反倒是件好事,省得毁了小姐的身子。”
“你又浑说。”芸素羞赧地嗔瞪了桃花一眼。
“怎么不是?前一段时间可把我给担心坏了,生怕小姐心一软,就顾不得自个儿了。”
“嗯?什么心一软?”芸素被桃花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姐才出了月子那阵儿,四殿下来看您,哪次不是象只狗狗似的在您身边蹭来蹭去,没事儿还亲亲您,总是搂搂抱抱地腻着不肯走……”
“噗”地一下,芸素把刚喝进嘴的一口鸡汤给喷了出来。
“你,你这丫头……竟敢偷窥……”芸素羞得满脸通红,坐起身子来举着汤匙就要敲桃花的脑袋。
桃花一边笑着跳开,一边嘻笑道:“四殿下都不避讳的,桃花还用得着‘偷’窥么……”
芸素扔了汤匙,也跳下坐炕,连鞋子都没穿就追了过去,又笑又恼地伸出手抓住桃花就搔她痒痒,边搔还边笑嗔她:“我看你也得赶紧找个人嫁了,让你夫君也象狗狗一样蹭你,你才不会再去看别人。”
桃花最怕呵痒痒,笑得浑身发软,只得反身抱住芸素的双臂连声求饶:“小姐饶了桃花吧,桃花再也不敢了……哎哟……桃花才不嫁呐,桃花一辈子陪着小姐……”
两人正闹成一团,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回头去看,是正忍着笑瞧她俩打闹的善增。
芸素连忙整了整被扯乱的衣服,走了过去。
“侧夫人还是赶紧回坐炕上吧,地上凉,没穿鞋,别受了寒气。”
芸素尴尬地急急走回去坐到了烧得暖暖的坐炕上。善增过来给她行了礼,回禀道:“殿下让奴才给侧夫人送来一封信,似乎是从宫外您家里来的。”
芸素接过信拆开来看,忽然乐得叫了出来:“我娘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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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增回到承禋的书房,承禋便问他是否已经把信交到了芸素的手中。善增回话说已交,并乐呵呵地把看到侧夫人光着脚站在地上和侍女桃花在屋里打闹的事儿一并说给了承禋听。承禋写完最后一个字,一丢毛笔,笑道:“看来恢复得不错啊!大冷天光着脚……又欠人管教她了……走,我去看看!”说着,便走出了书房。善增跟在后面,捂着嘴偷偷地笑。
没让人通报,承禋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就走进了芸素的住处。可刚一进去,他就被眼前看到的惊得站在了原处。
“你又想干什么?”承禋拿起桌子上的一块包袱皮儿问正和桃花翻箱倒柜的芸素。
芸素和桃花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承禋,向他行了个蹲礼,答道:“妾身本想明儿再去殿下那儿恳请准许出宫的,不过这会儿既然殿下来了,就在这儿跟殿下说了吧。”
“你出宫干吗?”承禋有些不解。
“桃花,把那件袄子带上。”芸素一边吩咐桃花继续整理要带的衣服,一边回答他:“妾身的娘亲从杭州回到京城来,妾身想回去小住几日,以尽微薄孝心。”
“你可以让你娘亲进宫来看你啊。大冷天的,何必你费事出去。”
芸素叠着手中的衣服,轻笑道:“就算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是妾身的娘亲,是长辈,妾身怎忍心让她远道而来,还得进宫来给我这个作女儿的行礼?”
承禋走过去,对芸素说:“就在你屋里,行不行礼还不是你说了算?”
芸素转身又去找另一件衣服,没有答话。
承禋望着她似乎很是忙碌而又像是故意冷落他的背影,一时忿忿,说道:“若是我不准你出宫呢?”
芸素转身看着承禋,轻声说道:“那妾身就直接去求妃母和太后准我回去。妾身进宫后不久母亲就随父亲去了杭州赴任,这一晃四年都不曾相见,就算是去请父皇恩准,妾身的理由也是充足的。”
承禋听得出她这是铁了心要回娘家,自己一时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她,便一屁股坐到炕上,气乎乎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你要回去,宝儿怎么办?”终于,他又想出了一个理由。
芸素那边的动作一顿,可片刻后,她头也不回地答道:“宝儿有秦妈妈她们照顾着呢,妾身又不能做什么。再说,妾身只是回去小住几天给她外婆尽尽孝心,就算宝儿以后知道了,也不会埋怨我的。”
“那我呢,我怎么办?!”承禋气呼呼地冲芸素嚷嚷。
桃花看了一眼一副极力忍着没发火的四皇子,心中有些为小姐担心。她正想为小姐辩解几句,却被善增止住,并被他拉到了门外。
“你干吗啊,四殿下要对我家小姐动怒了,我可不能看着不管啊。”桃花埋怨善增,转身又要回去。
善增一伸胳臂拦住了她,小声笑道:“不会,不会的。”
桃花不放心,趴到窗户边去听,被善增敲了一下脑袋:“主子们说话,有你偷听的份儿么?”
桃花小心翼翼地问一直笑着的善增:“四殿下不会气得打我家小姐吧?”
善增哭笑不得地又敲了她一个暴栗,道:“打是亲,骂是爱,你懂不懂?”
桃花嗔瞪了他一眼,反嘴道:“那打疼了可不行,我家小姐现在可受不住。好哥哥哎,你怎么这会儿把殿下给引来了?!”
“得,得,我这忙还帮错了不是?还不是你求我想办法把殿下引来看望侧夫人的?”善增忿忿地哼了一声,埋怨桃花。
“可我没让你这会儿引啊。这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的,吵起来多伤感情啊?”桃花越发地着急了。
善增看了一眼窗户,又看了一眼桃花,十分无奈地骂她:“你这丫头是不是真傻啊?……”
屋内,承禋静静地等着芸素回答他。
芸素转身,笑看着承禋,反问他道:“殿下?殿下会有什么事儿?”
“我……”承禋站起来,想了想,说道:“万一顾师傅又罚我抄书怎么办?”
芸素轻笑,摇头:“殿下不是说过,现在顾师傅已经能从细微上分辨出殿下和妾身的笔迹了么?怕是今后都没办法再帮殿下了。妾身无能。”说着,她又转身去收拾东西。
承禋盯着她的背影,良久,深吸了一口气,闷闷地说道:“好吧,好吧……”他走到她身后,把她拥进怀中,在她耳边低喃:“我承认,你不在,我总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芸素没有回身,一丝笑意迅速地飞过嘴角眉梢,又迅速地被收了回去,只有眼眶中泛起的泪却是怎么都收不回去的。她转过身,一双含着秋水的明眸对上了承禋那双充满懊恼的眼睛,轻声宽慰他,却有些话不由心:“宫里有夫人和善闻姐姐在殿下身边,还有那么些兄弟姊妹们,殿下若是闷了,去他们处寻点乐子,就不会再想妾身了。”
“你……”承禋着实被她那听起来温柔如水,听进去却觉得有些刺耳的话堵得一口气憋在了胸中。
“殿下身边不缺妾身一人。”芸素轻叹道,又缓缓转过身去,接着叠放在桌上的衣服。
承禋的手臂仍环着她,僵僵地站着原处。芸素要去拿另一件衣服,想让他放开,他却忽然收紧了双臂,把下巴靠在她的颈肩处,任性地嘟囔道:“不行!就是不让你回去!”
芸素暗暗斜眼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殿下怎么还象个小孩子一样任性?”芸素轻声嗔怪承禋。
“这一回就是要任性!”承禋把她搂得更紧了。
芸素侧脸看他,抬手抚着他被气得鼓了起来的腮帮子。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明明心里很是在乎他,可为何自己就要一直这样隐忍大度淡泊?为何不能放开束缚也象他这样坦白地任性一次?
“哈!我明白了!”承禋忽然大笑着故意用下巴磕了一下芸素的肩膀,便放开她,走过去坐在她的卧床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指着芸素笑得让她一时摸不着了头脑。
“你呀,跟我玩这套把戏!被我看穿了吧?”
“欸?”芸素莫名其妙地看着还在大笑的承禋。
承禋侧身躺下,用手支着脑袋,道“好,那就如了你的意。”
“殿下又要做什么?”芸素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一脸坏笑的他。
“你刚才是在吃醋!哈,你竟然在吃醋!”承禋乐不可支地盯着脸颊绯红的芸素。
“没有!”芸素反驳。
“就是有!就是有!”承禋笑着平躺下来,盯着头顶的帐子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故意说给芸素听:“今晚我要睡这儿!”
“不可。妾身还没养足百日呢,不能……嗯,不能……”芸素不好意思说出口。
承禋一翻身侧卧了过去,背对着芸素,嘻笑道:“你赶不走我!”
“殿下……”
“呼……呼……”承禋那边传来假装的呼噜声。
芸素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耍赖的背影,心中又是气又是乐,又是怨又是爱,只想走过去抱住他,安心地躺在他的身边。可她的理智在她迈开脚步时就迅速归了位。她走到床边,轻手轻脚拉开锦被为佯睡的他盖好,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说道:“那殿下就在这儿休息吧,妾身去别处凑合一晚好了。”
她刚转身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承禋闷闷不乐的声音:“你回来,我走。”
芸素转身,已经下了床的承禋从她面前走过时,甚至没有正眼看她。
“哦,关于你回去省亲的事儿,我去跟太后说,你静等佳音吧。”承禋头也不回地说完,走了出去。
芸素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胸中膨起了一个委屈的垒块,渐渐顶上喉头,酸涩地让她颤抖。她有些木然地走回到床边,脱了鞋子和外衣,躺进仍摊开着的锦被中。
感触着枕上、被中所剩不多的他的气味和温度,芸素闭上眼睛,任泪水一冲而下。哭着哭着,便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天亮。芸素一翻身,觉得一块毛茸茸、软和和、暖烘烘的东西被压在了脸颊下。
她坐起来,抖开那件东西来看,竟是承禋平时冬日里常穿的那件灰貂皮大氅。芸素正疑惑这东西怎么跑她这儿来了,那边端着洗脸水和青盐进来的桃花看到她醒了,便对她一笑,道:“昨儿四殿下走了一阵儿后又返了回来,可那时小姐您已经睡熟了。殿下在您这床边一坐就是半宿,只盯着您细细地、反复地看,就差要把您塞进他眼里了。不是桃花故意歪曲,殿下那时脸上的表情傻乐傻乐的。”
芸素捧起那件貂皮大氅,埋脸在其中,只是笑,又忍不住流泪。
“殿下临走前交代了,出宫的事情估计中午就能办好,会让善持或善增把腰牌送回来。若是急着走不能等到他下学回来,就千万别忘了穿着这件大氅走。家里定没有宫中暖和,您又是才生下小姐不久,可别冻着了。”
“他还说了什么?”芸素抬头,问在床边坐下的桃花。
“殿下还说了,要带回去的东西,需要用的车马,他已经吩咐善增去准备了,中午就应该能备齐。别拎着小包袱两手空空就回家‘孝敬母亲大人’去了,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丢人!”桃花说着,坏笑着刮了一下芸素的鼻梁。
芸素低着眼睛,咬着下唇,想象着承禋说这话时的表情,一不小心还是笑了出来。
“小姐,看殿下对您多好。您还真舍得要回去小住几日啊?”桃花看着她那幸福的模样,忍不住想劝她不要出宫省亲。
芸素思度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娘亲回来了,我作女儿的定是要去拜见的,没有等着娘亲来拜见我的道理。再说了,正如你昨儿说的,百日之内还是避开他的好,省得见了都是煎熬。”
“啊?小姐您要回去多久啊?”桃花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我最多也只能回去十天,回来后继续躲着他就是了。”
桃花笑着叹了口气:“唉,殿下和小姐还真是相像,明明都在为对方打算,却不肯坦白说出来,害另一个猜啊猜的,就容易猜出伤心,猜出事端来。”
芸素低头抚着手中那件貂皮大氅,心底一股暖暖的幸福在渐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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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素还是等承禋从学堂回来后才去拜别了昭惠,动身出宫。承禋和她一起上了马车,要把她送到出宫的西宫门。车厢里,他亲自给她披上了那件大氅,拉着她的手嘱咐着:吃东西要小心,每日不可太劳累,千万别冻着……
芸素静静地听他一遍一遍地念,忽然笑了出来:“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
承禋一怔,笑道:“我本来是不罗嗦的,遇到你这个没人管就大冬天也敢光脚站在地上的家伙后,才变得越发罗嗦了。”
芸素诧异地瞪着他,心想肯定是善增把昨天见到的告诉了他。
承禋拉过她,搂在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怪我前些日子不去瞧你,实在是怕忍不住会去碰你,伤了你,所以才故意躲开了。”
芸素点了点头,道:“殿下的心意,妾身明白。”
“所以,”承禋低头看她,“你不许利用回家省亲报复我,该几日回来就几日回来,记住了没有?!”
芸素轻笑,又点了点头。
“嗯,你回来,我才能放心……”
承禋站在西宫门内,目送载着芸素的马车渐行渐远。他忽然一笑,对身边的善持说:“怎么会感觉好像是孙猴子飞出了如来佛掌?”
善持笑道:“殿下啊,孙猴子是无论如何都飞不出佛掌的。”
承禋转身往住处走,心中暗暗念叨:“我要留,你赶我走。我真的走了,你就哭成了个泪人……这心思还真不好猜!”
车厢里的芸素没有征兆地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坐在一边的桃花捂着嘴暗笑:“定是殿下已经开始念叨小姐了!”
P.S.
嗯,承禋是个古代的皇子,他所受到的教育和看到的现实就是一夫多妻多子多福,所以不能以现代的观念和法制看待他纳妾的行为。
这章前面交代善闻的事情时我又想当然觉得大家都会知道的,所以没有讲明白,这次已经改过了。古代皇子结婚前都会有一个或几个性启蒙者,通常是太后、妃母宫中派去的女性,但是由于她们通常出身低下,所以即使被幸过了也不会有很好的地位,有的甚至终身没有名分,却也不得出宫,只能孤苦地老死宫中。这里的善闻也是这么个角色,所幸她遇到的是承禋,给了她名分。如果大家还不理解,想想《红楼梦》中宝玉身边的袭人,她其实也是这么个角色。宝玉和林mm的爱情再伟大,中间也还是有个袭人,而且宝玉和林mm都是承认和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