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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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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平隆二十九年始,漠西归顺部族卫特拉叛乱,侵并周边其他部族,纠结势力,且不断南下,放言要夺得黄河腹地。皇帝命福亲王为抚远大将军领兵抗敌,并命皇长子承祏为副将军从征。平隆三十五年,皇帝决定亲征,命太子、皇三子监国,皇四子、皇五子从征。
芸素摸着摆在门口桌上的盔甲,指尖隐隐传来一阵寒意。而此时承禋正最后一次校点他这次随征要带的物品。
“那部《孙子兵法》带上了么?”承禋问。
“带上了。”善增查看了一下木箱,答道。
“父皇赏赐的那把马刀呢?”
“装好了。”善持从另一只木箱中捧起一把装饰华美的马刀给承禋看了看,又放下。
“哦,对了,还有《金刚经》,我那本《金刚经》放哪儿了?”
善增、善持未来得及回答,芸素抢先开口道:“难不成殿下临阵要对那些叛军高声颂念《金刚经》,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善增和善持捂着嘴哧哧偷笑了起来。承禋看到芸素,从座位上起身迎了过去,同时对善增和善持使了个眼色,让他俩退了下去。
承禋拉过芸素,问她:“你怎么来了?这里摆着的大都是些开过刃、见过血的兵器,对你不好。”说着,他把手覆在了芸素还只是平平的肚子上。
芸素含羞带喜地微笑,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书,道:“殿下昨儿把它忘在妾身那儿了,知道您到哪儿都会随身带着这个,所以给殿下送来。”
承禋接过那本《金刚经》塞进怀中,留恋地看着芸素,同时也郑重嘱咐她:“我出征后,你要小心照顾自己。还有昭惠,她生下光儿后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知道我要随征后更是忧虑过度,你要替我多安慰、陪伴她,让她安心。”
芸素看着承禋眼中愈加沉静、自信的神色,心中反而涌起了更多的依恋。
“殿下这次要去多久呢?”她轻声问。
“围剿了叛军主力后,父皇就会班师回朝,具体的日子现在不好说。一来一回至少也得有三、四个月吧。”
“那,也请殿下保重自己,多听听那些身经百战将士的主张,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妄自去争什么风头、军功,毕竟沙场不是平日的练兵场,是真的会见血的。”
承禋盯着芸素微微泛红的眼睛,忽然将她搂住并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笑道:“你看我往日是那种任意妄行、喜欢出风头的人么?哎呀,你若是还不放心,不如扮了男装,跟我一起上战场去。”
芸素轻捶了两下承禋的肩膀,笑嗔道:“殿下又说胡话了,就算妾身想去,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能让妾身去么?”
“是哦。小家伙娇嫩,你还是在家里安养着吧。”承禋笑着,又去抚芸素的肚子。
芸素把手覆在承禋的手上,含着笑轻喃道:“才两个月,还没显怀呢。”
“你觉得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承禋凑到芸素耳边低声问。
芸素被他吐出的气息呵得痒痒,连忙躲闪,却仍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等殿下回来后亲自看过,不就知道了?”
承禋笑道:“嗯,这次一定要看到小家伙出世。光儿出生前,父皇派我跟三哥去祭孔,结果在回来的路上就得到消息说昭惠已经生了……我这个父亲当得有点稀里糊涂的。”
芸素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地对他说:“昭惠姐姐生光儿时遭了很大的罪,现在回想起来,妾身还心有余悸。殿下,妾身没有别的奢望,只求到它出生时,殿下能在妾身的身边,哪怕就在门外也好。”
承禋看到她脸上微微流露出的惧怕,连忙安慰她:“嗯,我答应你。现在不是才两个月么?等它出生时,我一定已经回来了。”
芸素环住承禋,静静地倚在他的胸前,良久,才轻声开口道:“殿下明儿就要出发了,今晚,就去昭惠姐姐那儿吧。”
承禋抚着她的头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答应:“嗯,是要到她那儿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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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御驾亲征的队伍开拔已有大半个月,街头巷尾也已不再纷纷扬扬地议论那支威武雄壮之师的宏大出征仪式。整个京城又恢复了往日喧闹中的祥和,仿佛远方的战斗根本只是戏台上武生们的一阵跑跳翻滚,刀枪剑棍的一阵虚刺佯戳,一旦退下了人们眼前的戏台,便是天下太平。
然而只有在那些送别了征人的人心中,才会还沉甸甸地挂着那分牵挂和落寞。
小花圃里的瓜叶菊正在盛开,招来几只细脚的蜂儿嗡嗡地打着旋儿来探蜜。桃花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水。不远处的门廊下,芸素正半躺在铺了薄垫的藤椅里捧着一本书在看。时不时,她会放下书望天,嘴角上挂着隐隐的笑,彷佛从碧蓝的天空中看到了那个她思念着的人。
“怎么每次来都见桃花你在忙啊?”
桃花听出是夫人的贴身侍女茹月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把手在背后的衣服上蹭了蹭,迎了过去。
“茹月姐姐定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夫人叫我家小姐过去聊天啊?”
茹月笑嗔道:“整日还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的。你家小姐现在可是四殿下的侧夫人,这么久了还改不了口。”
桃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嘀咕道:“茹月姐姐每次见到桃花都有错可揪,桃花可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茹月轻点了一下她的脑门,问她:“侧夫人做什么呢?”
桃花回身一指门廊处,小声笑道:“在那儿捧着本书看天发呆呢,呆了好久了。”
茹月也低声笑道:“你又不懂了吧,这八成是在想殿下呢。夫人也是这样,昨儿绣花才绣了几针,就怔怔地呆坐了半个多时辰。等我发现了去推她,她忽然问我,‘殿下替换的中衣带了几件?那套米色的蚕丝汗衣是否也带了去?’,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我一阵好劝才止住。”
桃花担心地朝芸素那儿又看了一眼,道:“别看平时我家小姐总是淡淡的,可我知道她有事儿都憋在心里自个儿担着……不过,自打殿下出征后,还真没见她哭过。”
“也好。”茹月拍了拍桃花的手,“侧夫人如今怀着孩子,哭的多了不是好事儿。好了,我有正经事儿回侧夫人呢,咱们过去吧。”
桃花带茹月走到芸素跟前,芸素才回过神来,坐了起来。
“回侧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下。”
“哦,我换了衣服就过去,是有什么事么?”芸素一边被茹月搀扶着从藤椅上起身,一边问她。
“奴婢不是太清楚。九公主殿下也在,其实好像是九公主殿下找侧夫人有事。”
芸素听了有些纳闷:虽然九公主每次见她都挺自来熟的,两人处的也挺好,可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不知她又在忙着干什么。这会儿芸素真的想不出九公主找她会有什么事。不过她还是进屋快快换了件裙衫,跟着茹月到夫人那边去了。
“小四嫂!”
芸素刚踏进门,便听到文娴那清脆的声音唤她。接着,那个可人的身影扑了过来,拉起她又是转又是笑。
“好久不见,小四嫂越发地漂亮了。”文娴仍是一副快人快语的模样。
坐在对面的昭惠连忙喊她快止住:“小心她的身子,怀着你四哥的孩子呢。”
文娴一听,愣得霎时停了下来。她上下反复打量了芸素的身子好几遭,转头问昭惠:“四嫂不是故意吓唬文娴的吧?小四嫂这哪儿象怀着孩子呐?”
昭惠笑道:“还不到三个月呢,你当然看不出来,可太医早已诊出来了。你快别缠着她顽皮了,让她过来坐着罢。”
文娴又转头看芸素,芸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文娴又低头盯着芸素的肚子,啧啧道:“四哥可真行,又要当爹了……”
芸素的脸更红了,求助地看向昭惠,昭惠只是以手帕掩着嘴望着她笑。
“小四嫂,来来,文娴扶你坐下,咱慢慢的……”文娴拉起芸素的胳臂,一副万分小心样地搀着她往里走。
芸素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碍事,哪儿用得着这么小心?公主您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文娴笑嘻嘻地仍坚持扶她坐好。芸素没办法,只得由着她去。
“今儿文娴来,其实是想请小四嫂帮忙的。”
“嗯?到底有什么事儿啊?”昭惠问她。
“父皇这次御驾亲征,大概四五个月后就会回来。二哥说,他想为父皇的凯旋回朝准备一场盛大而又特别的庆功歌舞宴,好让父皇得胜后能更加高兴。他本是把这差使交给了礼部下的教坊司,结果做出的曲子让人不甚满意。又看了他们排出的一段乐舞,毫无可点之处,便想让他人来做。我看二哥每日监理国事已是够忙的了,便自告奋勇担下了这个差使。可惜文娴学艺不精,虽然善通音律的小二嫂已经竭力帮忙了,可还是没什么头绪。我呀,就想起了小四嫂,想请小四嫂来帮助文娴完成这个差使,也算是替二哥分忧,为父皇增喜了。”
芸素问文娴:“宫里宴飨上的雅乐优舞都是有一定规制的,可以随意更改么?”
文娴回答:“正因为是宴飨上用来娱乐,而不是祭祀仪式上用来敬神的,才可以更改。小四嫂倒是愿不愿意帮文娴这个忙?”
芸素看向昭惠,昭惠笑道:“听说妹妹也是精通音律的,再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劳力的事儿,不妨就帮了九妹这个忙吧。”
芸素点了点头。
文娴笑着跳起来,拉起芸素的手说:“先多谢小四嫂了!咱们一会儿就去见二哥,共同筹划一下该如何开始。”
昭惠笑嗔文娴道:“嫂嫂可是把你芸素嫂嫂交给你了,你小心可别让她有什么闪失,省得你四哥回来给你颜色瞧。”
文娴跑过去偎在昭惠身边,抱住她的胳臂保证道:“放心吧四嫂,有我在,小四嫂绝不会有什么闪失。不过是谱曲填词的事情,劳累不到她的。”
三人又唠了一会儿家常,文娴便带着芸素来到了太子承祀所住的长庆宫。在书房里,她们见到了刚从内阁回来的承祀。
承祀看到随文娴一同而来的芸素并不吃惊,只是轻笑着对文娴说:“就知道你要把你小四嫂搬来当救兵。”
文娴佯装无奈地抱怨承祀:“谁让二哥只会心疼小二嫂,不让她再帮文娴了。”
承祀飞瞟了芸素一眼,继续笑着说:“她不是身子不方便了么,就算我不心疼,你就忍心让她整日跟着你没有头绪地瞎急?再说,她不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么。”
文娴对承祀吐了吐舌头,道:“哎呀,幸好小四嫂不像小二嫂那样已经挺起了大肚子,要不文娴可真找不到人帮忙了。”
“你,什么意思?”承祀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文娴却没有察觉,挽起芸素的胳臂,快人快语地解释说:“小四嫂也怀着四哥的孩子呢,不过还不到三个月,所以还可以行动自如。”
虽然也算是一家人,可芸素还是因着文娴的那番话而涨红了脸。她悄悄捏了一下文娴的手,嗔瞪了她一眼。文娴因找到了帮手正高兴,所以并没当回事,只是笑嘻嘻地对芸素眨了眨眼睛。
“是,是么?”承祀问文娴,却微微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芸素,倒像是在问她。
“欸?”文娴看得出承祀脸上忽然变得不自然的表情,有些奇怪,“二哥,有什么不妥么?”
承祀瞬时又恢复了常态,轻笑道:“倒是没什么不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儿。只不过,你这样劳驾你小四嫂,可征得了老四的同意?”
“四哥不是随父皇出征了嘛。不过,”文娴笑着向承祀打保票,“四嫂是同意了,小四嫂本人也同意了,这样总行了吧?”
承祀面无表情地又看向芸素,芸素只是低着眼睛看向地板。良久,承祀才发话:“弟妹,所谓能者多劳,这回要辛苦你了。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文娴听得出承祀的话语间流露着一丝歉意和体贴,便也连忙仿着他的口气向芸素揖手,道:“小四嫂,这回要辛苦你了,你的大恩大惠文娴没齿不忘。”
芸素被文娴的调皮样逗得笑了出来。她看向承祀,问道:“太子殿下有什么样的打算,不妨先说来听听,也好让我们依照您的想法来筹划。”
“嗯,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承祀清了清嗓子,“弟妹你先把对我的称呼给改了,和文娴一样称我‘二哥’即可。”
文娴捂着嘴偷笑了起来。她拉了拉芸素的袖子,低声道:“二哥和我一样不喜欢被人用身份作称谓,更何况是家人之间。”
“对,对,文娴你得好好教教你这个小四嫂,她向来客气得很。恐怕这宫里除了你四哥,她都拿咱们当外人呐。”承祀佯装忿忿地对文娴说着,眼睛却瞥向了芸素。
文娴看着芸素嘻嘻地坏笑。芸素虽然很是窘迫,却也知道再去提那些陈规旧矩势必会惹得他俩更多的嬉笑,所以只得暂时任这对兄妹如此调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