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南方无我

1、绪

　　那年刚分手的时候，真真切切的是痛过的，也许当时表现的并不激烈，但是绝对在心底埋下了伏笔，其中表现为显性的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她的性取向。
　　她开始男女不忌。
　　刚开始也玩的很疯，甚至有点玩过头，几个月，她辞了当时稳定的工作，自己出去成立了工作室，最开始做的是平面设计的，忘了说，她是学过美术的，但是最终还是听从家里的安排修的中文。
　　那时候，刚经历过下海潮的中国，在市场经济的作用下，开始蓬勃发展，乱世出英雄这是老话，能流传下来，证明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当然，她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别的不说，就冲她是死心塌地的要做工作室的，这份坚持绝对是重要的。
　　到现在，我也依旧读不懂她，就像很多年前她说的一样，“没有人懂我，但是，你要知道，我不需要。”
　　我？我只是她的一个朋友。
　　在一个合适的季节遇到的一个合适的朋友。
　　“你好，一杯卡布奇诺。”窗边的她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笑的很自然。人总是渴望这些来自同类的亲切的，我记得那时我也回给了她一个微笑。
　　从那天起，她成了这家咖啡馆的常客，总是下午，总是一杯卡布奇诺。
　　后来，我才知道，在每一个十一月，每一个落叶的季节，她都会选择邂逅着一位伴侣，而对感觉来说，性别，是不重要的。
　　而我，幸运的是她的第三个选择，而且是唯一，在度过冬季后，仍然陪在她身边的人，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一个女人恋爱，但我相信，没人会拒绝那样的温情，她很强势但她表现的却很恰当，让你明明要抗拒却在她的坚持下欲拒还迎。
　　很多年后，我看着那些曾经也许只是抱着玩乐，猎奇或者只是贪图享受而陪着她走过十一月的人，站在她的面前，或沉默，或流泪，我知道，他们，她们，都在想她了。
　　王琳吻得很细致，用细碎的亲吻一点点的侵蚀着对方，抚摸着对方慢慢放松的身体，恶趣味的用舌尖去染湿他的睫毛，这个还很读大学的青涩的孩子，在她的面前，显得毫无招架之力。
　　王琳吸吮着他的眼泪，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别哭了，”
　　今年的十一月，她在贴吧遇到了她的猎物，一个在校的大学生，男孩儿，高中时有过一段同性之间的恋爱，这个不大的男孩就给自己带上了同性恋的枷锁。
　　而这种在现实中又无法对人言说的爱，也许只能是深夜里的一个倾诉的帖子。
　　命运的轨迹就这样将两人交集。
　　月夜，只是偶尔刷贴吧的王琳，那样平常的打开一个帖子，当眼神一一略过，那普通，或甜蜜，或悲凉的文字。曾经深埋在心底的不可言说似乎被召唤。同样是被追求，同样的相濡以沫，同样的付出了真心，同样的跌在了同一个地方。
　　那个帖子炸出了王琳这个资深潜水艇，而且还是沙发，第一句回复的事什么王琳已经忘了，但是从那天起，王琳开始常驻贴吧，吃饭会刷贴吧，走路会刷，甚至开车等红绿灯时也在刷贴吧，两个陌生的人在网络上开始变得热络，从嘘寒问暖到他主动提出交换扣扣号码，然后到微信恨不得成为他们的精神寄托，几乎时时刻刻，但凡有点空闲，王琳肯定没有在看报表，而是在刷微信。
　　王琳说她迟疑了，在我刚做好的还热腾腾的饭菜前，她说，西西，我觉得这次我会掉进去。
　　我笑着擦去儿子嘴角的饭粒，“那也好，你是该收收心了，乐乐，让小姨给你找个‘小姨夫’好不好？”那时候我已经结婚了，两年前有了乐乐，老公对我也不错，算得上生活美满。
　　当时已经被沉迷于平淡的生活的我，没有来得及，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真的去思量王琳话里的含义，我早已被时光抛弃，而她，仿若早已静止在了，那年十一月的时光里。
　　“西西，你知道吗？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王琳一脸迷惘的看着窗外的川流不息，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想到一句诗。
　　‘你站在窗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没有什么很深的含义，但角色的切换间，自有一种别样的动人。“你才几岁，哪里老了~”
　　王琳笑的花枝乱颤，在王琳身上女人的美不仅仅是妩媚的，更是别样英气逼人的，这样的混合体，不矛盾，反而别致。“恩恩，心老喽~”
　　那个冬天很快就过完了，这是自从我认识王琳后，唯一没有新的猎物出现的季节，不，也许这次是一个虚拟的情人，看着王琳日日挂在脸上的笑容，我也由衷的感到开心，我是真的很希望有人能够长久的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快乐。
　　据我所知，这个冬天，她没有进工作室发泄，她很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临摹梵高的画，她说她和梵高一样对生活拥有着无边的热情，但是没有人理解，她还说她不奢求别人的理解，因为她不想像梵高一样被当成精神病人关起来。
　　这个工作室早已不是当初我认识她的时候那个只做平面设计的工作室了，那间工作室早已注册成为公司，‘珠沙文化传媒’，工作上她真的是有几分手段的。
　　她说，沙子在经历过不一样的世界后才会变成珍珠。
　　她希望，在路过风雨兼程的风景后，无论是自己还是公司，都能够完成生命的蜕变。
　　很快，她就告诉我说他们俩现在发展的很好，一些看起来无聊的话题，俩人总是谈的忘了休息，有人陪伴的日子总是快乐的，却终是短暂的。
　　但是，随着接触的越来越深，她渐渐变成喜忧参半的海水，一边火热，一边却在冷却，“我觉得我有罪，我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我只从她哪里得到过这些只言片语，至于细节，她不说，我也不该去索取。我只知道工作的忙碌确实减轻了一些她的压力，而且对她来说，能打败她的除了命运，就只有她自己了。
　　“对不起，”
　　那天夜里，正在大连出差的她突然打来电话说，她被繁忙的工作搅晕了脑袋，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现在她要去赎罪。
　　我来不及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叮嘱她按时吃饭，注意安全。
　　这是她第一次到这个城市，呼吸着拥有某人气息的空气，天都蓝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接机的，你好，我叫王琳，”
　　那个看上去还很青涩的男生，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赶了下午的飞机，王琳从千里之外飞到这个城市，虽然快春天了，但气温并没有回升太多，身着黑色呢料大衣，高挽发髻，带着遮住半张脸孔的墨镜，没有勾起的嘴角，透着股凌厉的感觉。
　　淡蓝色羽绒服，白色的衬衫，牛仔裤，白色的帆鞋，带着黑框眼镜，男孩儿比穿了高跟鞋的王琳矮一点。
　　王琳在来之前已经订好了酒店，她习惯在行动前把一些琐事安排妥当。
　　饭店也是王琳提前订好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王琳并没有表现的陌生，反而那个男孩儿像极了刚刚经历过舟车劳顿的旅人。
　　热闹的火锅店，让两个即使熟悉，但却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变得不那么拘谨，王琳总是这样细致的摆弄着她的棋盘。
　　“对不起，你能来我很开心。”但是，这一次，王琳也有些失控了，出口的不再是得体有力的语言，而是一遍遍无意义的忏悔。
　　那个男孩儿没说话，但是夹了一筷子煮好的羊肉给王琳。
　　王琳沾了点调料默默地吃了，曾经熟络的二人，相望无言。吃了几口，王琳招过服务生开了几瓶啤酒，给自己倒上，“这事儿算我对不住你了，明儿我就回北京。”说罢仰头喝了。
　　那个男孩，伸手拿过王琳面前的酒瓶给自己也盛上，“不是你的错，”
　　“晓阳，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欺骗你，隐瞒我的性别的。”
　　他没有说话，王琳又倒了一杯，“对不起，但是你爱上的那个我，不就是我么，我还是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性别不同，你就要否定这段感情？”
　　“我现在很乱，这不是你的错，”他把头侧向一边，显然在抗拒王琳的话。
　　王琳仰头喝了手里的酒，没说话，这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都让王琳有些措手不及，本来是网络上陌生人自娱自乐的把戏，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谁都有给马甲换个性别的权利，但他们偏偏都遇到了死心眼的对方，即使知道身处虚拟的网络世界，却还是忍不住沦陷。
　　王琳想起前几天，过年的时候他们一起在微信上过得年，他们一起看的春节联欢晚会，很多年没有完整看过得电视节目，因为有另一个人的陪伴而变得让人期待。
　　“呵呵，别人因为爱上同性而苦恼，我们却因为彼此是异性而痛苦，命运弄人。”啤酒早喝完了，王琳要了瓶红酒，直接凑过去拿瓶喝。
　　“晓阳，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我还是我，不是么？这有什么区别？就因为我的生理性别是个女人？”
　　王琳不确定晓阳有没有在听，或者说在没有在听已经变得不重要，王琳需要的不过是个开口说话的机会而已，有些话说出来是会变得舒服一些的。王琳只是喝的有点多了，但是这并不会让她失去清醒的头脑，而闷了一晚上的晓阳早已抱着酒瓶泪流满面。
　　王琳走过去抱起他，半推半扶的把人弄到车里，一起带回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王琳就搭早班的飞机走了。
　　一觉醒来的晓阳，揉了揉宿醉醒来有些疼痛的脑袋，看着陌生的房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王琳来的很快，走的也很彻底，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一丝痕迹。如果不是在豪华酒店的套房醒来，晓阳也许会把昨天的一切都当成一个梦。
　　曾经，溺死人的甜蜜变成了最苦涩的果实，到头来，不知是谁在自食苦果。
　　而日子，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恶搞秀逗，都还得随着日出日落，昼夜交替不停地轮回。
　　有时候，就是命。
　　“我现在感觉很难受，感觉心底有个洞，透风。”这是那段日子王琳常说的一句话。我轻轻的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挺直的脊梁，都会过去的。
　　她的理智让她得到，让她失去，让她痛苦，八月份，等她手底的事情告一段落，她才对我说，那个坦白也许是太匆忙，但是她不后悔，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决定。那时候有一个很大的案子要她亲自来操纵，但是她没办法让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因为她很大的一部分精力都被那个叫严晓阳的男孩儿占据了，自从他出现，自己加班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开始偶尔的放羊，只是想和他多温存几句。这是那个理智的自己无法接受的，所以在工作面前，感情只是又一次失败了。
　　也许可以说是严晓阳的爱情败给了一份工作。
　　虽然，我也说不上来，王琳的这段感情对她来说到底算不算爱情。
　　但至少，我们曾经都以为时间是可以痊愈一切的。
　　这个女孩出现的时候，我以为王琳会出手的，但是没想到后来，竟然是这个女孩开始主动追求王琳，女孩高高瘦瘦的很有气质，美术学院刚毕业，带着股学生的青涩和那种让人莫名的怜惜的艺术的忧郁，穿白色的衬衫，简单的马尾，穿雪地靴时会把裤腿挽起来，我以为，面对这样的女孩，王琳是会心动的，我以为。
　　在认识的第五个年头，王琳被主动追求她的小姑娘搞得很没有脾气，已经风风雨雨很多年，表现的很老成的王琳，在我的眼里，越来越像个孩子，尤其在我做了母亲后。我越来越心疼这个早早的被破碎的家庭伤害的孩子，有时候还会顺带的恼恨那个把王琳拉到这条路上的女孩儿，不同于表现的放荡不羁，王琳心里是个认死理儿的人，她从不能背叛她的内心，这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第一段恋爱，总是值得让我们回忆的，而王琳的第一段爱情留下的只有她彻底颠覆的人生。她说，从承认她们的关系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不再想普通人的生活了，懒散如她开始发奋读书，她说她看过了，同性恋被社会接受的概率很低，尤其是她们这样的女同，但是被不被认可对她来说是不重要的，但是她要有足够的能力去给她的另一半搭建一个庇护的城池，也就是说从破旧的高中时光起，王琳就开始谋划她的金钱帝国了。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做一家外企的部门管理，当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对还在咖啡馆兼职的我来说简直就是神话。
　　不过这么多年过来，我也渐渐的不再惊奇那些，因为她身上有太多的诱惑让你想去揭示，虽然她的内心很敏感，但是她表现出来的性格很好，很豪爽，对工作严谨负责，对下属恩威并施，即使在她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后，她也在努力的在调整着公司轻松愉快的氛围，她讨厌官僚主义，尽管她自己的经常压力很大，大到会夜夜失眠。这些我都知道，一个女人即使手腕儿再厉害，但是到底有多难，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所以，我目睹着她的逢场作戏，沾花惹草，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看着她用这样的方式无声的减压。
　　其实她不过才二十七岁，而且还没有过生日。
　　那个女孩最终用一款好利来的蛋糕俘获了王琳的心。
　　我知道那款，王琳说她还和那个她在一起的时候常吃的一款。我是感到疑惑的，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为什么看上了王琳，当然我不是对她们的恋情疑惑，因为我也曾是她的情人，我实在想不明白的是，这个叫慕云的女孩儿是不小心真的爱上了王琳，还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