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归》连朔

4、03

　　寒香丸果然名不虚传，楚夏回了医仙谷，刚刚将寒香丸给她师父服下，医仙老人的脸色便已经转好了不少。

　　从蜀山回医仙谷，楚夏马不停蹄的跑了两天，又累又饿，直到确定师父无事了，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匆匆洗了个澡，便一头拱到床上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下来，楚夏睁开眼睛刚要下床，就被床边站着的人吓的一个哆嗦。

　　何少博见状笑了，一双桃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季初夏，我答应你的可是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

　　楚夏的手紧紧捏着被角，脑海里尽是沈远清的音容笑貌，她垂眸，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季初夏，你这是要食言么？”何少博眯了眯眼，走到楚夏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我怎么也算是你师父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我引开了蜀山上的大部分人，你怎么能偷的到寒香丸，我做到了我承诺的，那么你……”他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也休想食言！”

　　“我不会。”楚夏闭了闭眼，伸手拍开他的手，无力的倚在墙上，“日子你定吧。”

　　当初她和何少博有一个约定，他帮助她偷寒香丸，而她，要帮助他除掉顾长珏！她靠着他出的主意，成功跟在了沈远清身边，盗取了寒香丸。而她，也要遵守当初的约定。

　　闻言，何少博的脸上这才露出一抹淡笑，“事不宜迟，你要做好准备。”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去，将将走了两步，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回头看着楚夏的脸，道：“初夏，是真是假是要你一句话。”

　　楚夏捏着被角的手紧了紧，声音低低的，却带着异样的坚决，“我只帮你除掉顾长珏。”

　　何少博微微垂眸，掩盖住眼底的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离开了楚夏的房间。

　　而继蜀山掌门顾长珏一怒之下打伤医仙老人之后，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医仙老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季初夏，要嫁给青城派的少掌门何少博了！婚期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人人都在猜测医仙谷和青城派联姻的用意，大街小巷的客栈茶馆一时之间被江湖人挤得水泄不通，讨论的一派热火朝天。

　　而顾长珏闭关一出来，就接到了青城派送来的喜帖。

　　两个门派虽然一向彼此互看不顺眼，小打小闹更是时时有之，但面子上的功夫却是要做全了。顾长珏一边捋着下巴上雪白的胡子，一边吩咐人备马。

　　“师父，我也去。”将要出发的时候，沈远清手拿清月剑挡在了顾长珏的马前。

　　“远清，你留在蜀山！”以青城派和蜀山派的关系，这一趟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顾长珏可不舍得让自己的得意弟子冒险。

　　“师父，楚夏的家就在医仙谷附近，我要去寻她。”沈远清垂眸，脸上不喜不悲，却是异常的坚定。

　　顾长珏出关的时候，没见楚夏，便开口问沈远清。沈远清只说她思乡回家了，对寒香丸和楚夏的身份却只字不提。

　　顾长珏叹了口气，罢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弟子对一个人这么在意，就由着他吧。

　　“去把你的马牵出来吧！”

　　“是！师父！”

　　楚夏大婚的前夜，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独自一个人坐在铜镜前，呆呆的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心里空落落的。

　　“娘子，是在等着我么？”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润的嗓音，熟悉的楚夏几乎要落了泪。

　　“不说就是默认了。”沈远清的嘴角高高挑起，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他走到楚夏身边，目光攫住她的脸，“我不来你想嫁给谁？”

　　楚夏垂眸，避开他犹如实质的目光，脸色淡淡，“沈远清，我不计较你夜闯我房间的事情，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娘子，你这是怪我来迟了，我……”沈远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夏打断。

　　“沈远清，那些不过是假的。”楚夏别开脸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说出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割着沈远清的心，“我们都不必当真，明天是我大喜的日子，请你不要来打扰我。”

　　脸上的假面再也维持不下去，沈远清一把抓住楚夏的手腕，眼里一片冷光，“你觉得那些都是假的？”

　　“是。”

　　“你从来就没有想要嫁给我的念头么？”沈远清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一点都没有？”

　　“……是。”

　　窗户被粗鲁的推开，沈远清清俊的身形踉跄潦倒。楚夏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却只能残忍的继续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带着寒气的夜风从窗户里疯狂的涌进房间，吹的楚夏顷刻间便泪流满面。

　　楚夏大婚当天，江湖上几乎所有的名人都去了，她一身凤冠霞帔，雪肤乌发，美的不似在人间，何少博紧紧握住她的手，俊秀的脸上尽是喜色。

　　“一拜天地！”司仪的声音响彻耳边，那人灼热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几乎将她的后背烧成了两个洞，想要忽视都做不到。可是她没有退路，从她上蜀山的那天就没了退路。楚夏强压下心中的颤抖，顺从的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她蒙着盖头，眼前一片鲜红，只能在何少博的指引下一步步的走到医仙老人身边。

　　寒香丸的效果很好，医仙老人身体中断裂的筋脉已经被悉数修复完毕，身体也比从前好上了许多，此时面色红润的端坐在高堂之上，满眼的欣慰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

　　“夫妻对拜！”两个人慢慢的转身，面对着彼此，正要对拜，席上忽然传来一阵碎裂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还没开始的对拜都被打断了。

　　沈远清噗的吐出一口血，勉强冲着看过来的众人笑笑，道：“不好意思，前些日子练功受了内伤。”

　　众人看着沈远清苍白的脸色，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来天才也这么拼命啊，怪不得小小年纪便有这么大成就。

　　他的声音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楚夏如何能听不出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痛的楚夏几乎站不住，她紧紧捏着手中大红的绸花，嘴里一片凄苦。

　　“远清，你没事吧？”顾长珏急忙运气想要帮沈远清疏通筋脉，没想到这一运气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的丹田内空空如也，一点内力都提不上来，分明是中了毒！

　　顾长珏的脸色一变，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沈远清的后背。然而他掩饰的虽快，但何少博一直在注意他，哪里能看不到！

　　何少博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松开楚夏的手一步步的走了过去，“沈兄可是有什么不适？”

　　沈远清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眼睛被何少博那一身红色刺的生疼，清俊的脸上却依旧淡淡，“多谢何兄关心，不过是练功出了岔子罢了。”

　　“想不到沈兄如此天纵奇才也会出岔子。”何少博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已经凝聚了所有的功力。

　　“何兄说笑了，谁……”沈远清一句话还没说完，何少博忽然闪电般的一掌对着顾长珏的方向打了出去，他和顾长珏离的非常近，旁边的人就算要施救也来不及。

　　眼看着何少博那一掌就要落在顾长珏身上，顾长珏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生生的受这一下了，一个人影忽然极快的挡在了顾长珏身前，挺起胸膛接下了何少博用尽全力的一掌。

　　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沈远清的眼前一阵模糊，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嘴里吐了出来。

　　“远清！”顾长珏颤抖的抓住沈远清，目眦欲裂，“远清，你睁开眼睛看看师父！看看师父！”跑江湖的铁汉子，就连妻子去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顾长珏，此时却泪流满面，几近癫狂！

　　蓦地，他的声音一停，脸上骤然现出一抹狂喜，“远清，寒香丸！你把寒香丸放在哪里了？快点拿出来！”

　　“咳咳，”沈远清又咳出一口血，虚弱的冲顾长珏摇了摇头，“师父，寒、寒香丸已经没有了……”

　　顾长珏凄厉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楚夏心里一惊，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俗了，猛地掀开了盖头，然而触目的却是满眼的血红，那个总是对她温柔宠溺的男子此时正躺在血泊中，脸色如雪，胸膛的起伏几近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