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悠闲

28、第八章

　　酣酣日脚紫烟浮，妍暖破轻裘。

　　光靠在榻上，转头，琥珀色的眸子对上正步入房间的塔矢亮，打了个哈欠，神情慵懒得就像一只猫。

　　塔矢亮却在光的脸上发现了一丝戒备，心中黯然，尽管两人自认识起便争斗不休，但是面对面时，光展现在他面前的始终是轻松惬意的。可是现在，光竟然在脸上表现出了戒备，他连表面的亲近都吝于给予了么？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塔矢亮沉声道：“光，加贺已无大碍，再休息一个月便可。”

　　光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淡淡道：“帮我谢过日高小姐，圣门欠她一个人情。”

　　“我会转告。”塔矢亮点头道，随后微一沉吟，道：“你的伤也请日高小姐看看吧。”

　　光垂下眼，“不劳少宗主费心了。”

　　塔矢亮知道他是气话，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弄成这样多半还是光自己的计划。可“少宗主”三个字还是令他很不舒服，又想到自己当时不择手段要置光于死地，脸色愈发的难看。他大步走近光，手一伸，一把将光揽在怀里，另一手扣住他的脉门。

　　光现在内力全失，根本不是塔矢亮的对手。而且他显然是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牢牢制住。心有不甘，冷笑道：“怎么，少宗主还要验收成果不成？”

　　塔矢亮没有理他，只是专心地将自己的真气小心探入他的经脉。光的体内经脉乱成一团，真气淤塞，甚至有不少地方的经脉断裂。但是，此时塔矢亮关心的不是这个。真气慢慢地接近心脉，很奇怪，心脉却是异常的畅通，甚至连附近的经脉都很少有损伤，塔矢亮心中猛地一揪，催心蛊……

　　塔矢亮默默地抽回手，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光紧紧搂住，闭上眼，不知道在隐忍着什么，好半天才道：“光，值得么？”

　　光沉默了一下，“亮，你放的下剑宗么？”

　　塔矢亮明白圣门于光就如同剑宗于自己，剑宗里是自己的家人、朋友，所以为了剑宗他可以付出所有，光也是这样吧。手上更是用力，直要把光嵌进怀里一般，“圣门和剑宗——这个才是主要的原因吧？你我立场不同，你需要一个一刀两断的理由，是不是？”

　　光轻轻一笑，“你说是，便是。”

　　塔矢亮沉默了一下，“光，何苦……”声音中尽是悲凉。

　　光将头埋在塔矢亮怀里，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光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果为了我，你会放下剑宗么？”

　　塔矢亮心中一震，为了光，自己能放下剑宗，放下家人、朋友么？

　　光不等他回答，嘟着嘴道：“到底，剑宗还是比我重要。” 随后又是一笑，“不过，我也是呢。”说罢，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一红，别过头去。

　　塔矢亮看见光脸红，猛然意识到光刚才的回答暗示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圣门，心中一甜，可随即便是排山倒海的苦涩。他明白，光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不惜借自己之手施下催心蛊，以完全斩断情丝。催心蛊，长时间生不如死的痛苦，足可让海般深情消磨殆尽。更何况是这般若有似无的情意，大概只需要几次，就会支离破碎。

　　突然，怀中的人颤抖了一下。忙低头看时，见光脸色苍白，双手握拳护在胸口，双眉紧蹙，咬着唇，似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塔矢亮一惊，见窗外已是皓月东升，今晚正是月圆之夜！

　　塔矢亮立刻将双手按在光的后心处，输入真气，光的抖颤渐渐有所平复，抬头额上冷汗淋漓，轻声道：“不，现在我还用不着……不要浪费了……”

　　塔矢亮犹豫了一下，不再输入真气，刚才那一下耗费了他两成的功力，可是催心蛊的发作在子夜时最为激烈，现在还只是开始，的确应该俭省些。

　　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光受苦，自己却束手无策，塔矢亮从心底里泛出深深的无力感，他现在能做的只是抱紧光，期望能减轻他的痛苦，但显然效果不彰。

　　眼见着光脸色白的像纸，冷汗渐渐渗透了他的衣服，咬紧着牙关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塔矢亮一把抓住他的下颌，迫他张开嘴，将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立刻，手指上传来剧痛，鲜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塔矢亮恍如不觉，“光，我答应过要告诉你加贺的事，你还想知道么？”他必须试着让光的注意力分散。

　　光艰难的点点头，显然，他明白了塔矢亮的意思，催心蛊令他的意识比往常还要清醒。

　　塔矢亮缓缓道：“十三年前，加贺掌门带着独子铁男来到剑宗与父亲切磋剑艺，期间也让我和他比试了几场，刀、枪、棍、鞭……除了剑大概都用到了，结果我都胜了。他当然不服气，所以他每天都会来找我比试，好像还越败越高兴。如果不是那件事的话，我们恐怕会成为好朋友。”

　　塔矢亮故意卖了个关子，欣慰的看见光眼中的疑惑，很好，光的注意力已经有所转移了。继续道：“有一天，我听到加贺掌门责骂加贺铁男，说他每战必败，还输给比他年少的孩子，丢尽了岭南剑派的脸，如果他再不战胜我，就要把他逐出家门。”

　　塔矢亮一顿，见光眼中满是不屑，就这样，光只要能暂时忘记痛苦就好……“那天加贺又来挑战，这一回，他用的是岭南派的剑法，看得出他势在必得。那时，我太不懂事，对他说‘如果你要赢的话，那我就输给你’……”

　　突然，塔矢亮觉得手指猛地一痛，仿佛要被咬断似的。光的眼睛已经紧紧闭了起来，漂亮的五官因为痛苦而变形。塔矢亮一掌拍在光的后心处，离子夜还有半个时辰，但是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光突然睁开眼，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塔矢亮，“亮，你会杀了我么？”声音含糊不清，但是塔矢亮听懂了。

　　“不，光……”塔矢亮声音低哑，“我要你活着，就算你会恨我……我也不会动手……”随后又自嘲似的道，“这个也是你的目的，不是吗……”

　　光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说的……也是……”随后，撕心的痛苦一下子又吞没了他的意识。

　　时间渐渐流逝，子时到来，塔矢亮的真气却耗费殆尽，冷汗湿透两人的衣衫，互相紧贴着。

　　月光下，一个颀长的身影要将光从塔矢亮的怀里抱出来。塔矢亮昏沉中下意识的抱紧光，不让他碰触。那人“咦”了一声，随后在他身上一拍，塔矢亮顿时使不上劲，不得不松开手。

　　那人抱起光，站了一会儿，仿佛讷讷自语般道：“任性的孩子……”一头柔顺飘逸的紫发是塔矢亮彻底昏睡之前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