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白)紅》席恩

2、第 2 章

　　之前，我並不覺得0622號病房的病人有甚麼地方不妥，在我眼裡她就只是個愛作夢的女孩。之後，有的時候…真的只是有時候，我不太想照料她。
　　自從我某天一早看到她的單人病房裡多了許許多多的鮮紅布料，並且日復一日的將那些布料縫成大塊的布單時，而且她還很高興的與我說，當她縫完這些布料她就要把布料掛滿整間病房。講得…她的世界裡就只有紅色，其他顏色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樣過於熱情的執著，每每想到這裡都不禁讓我感到害怕。

　　在我們護士值勤室裡，我們稱0622房裡的的病人叫“小紅“，雖然有些不禮貌，但似乎女人間一定非得為某人取上綽號才能建立起某種友誼，所以我也就沒有過於去制止指責。
　　「美雪，小紅的布單縫好了嗎？」
　　無視同事偷笑的嘴角，「原先的布料已經縫完了，剛剛她又請人送了另一批新的布料。」
　　「天啊，她到底要做甚麼啊縫這麼多？」
　　一句根本無心的問話，我看著她邊笑著邊走離開。
　　我羨慕其他同事不用照顧0622房病人，甚至憤怒他們不懂我的微小恐懼，我開始對只會嘲笑的同事們感到不耐煩。

　　今次一早我去給0622病房換點滴瓶，她不眠不休縫製大紅布單的雙手在今天竟然停下來了。
　　那雙手安安靜靜的躺在布單上。
　　「早啊，今天怎麼沒有繼續縫製布單了？」
　　我假裝像面對平常病人一樣自然的問話，但小紅卻沒有任何反應。之後不管我問了甚麼，她依舊沒有理會，平常小紅還會對我說上幾句禮貌性的回覆，但今天就算我再怎麼問也都得不到回應，無視我到讓我忍不住怒氣！

　　回到值勤室，我用力砸下手中的大量病歷簿於桌面上。
　　「怪！超怪的！」
　　「小紅又怎麼了，快點說給我聽～」
　　看到同事充滿興奮好奇的表情並接近到我身邊更是火上加油，可我還是把我的抱怨說給了同事聽，就算那對她而言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麻麻，美雪妳也別想太多，人怪不理你又怎麼樣，何必跟神經病動氣呢？」
　　她一說完，變伸手用力打了下我的肩膀。
　　「痛痛…」
　　「阿拉，別擔心啊，如果受傷了這裡就是醫院啊～」
　　聽著同事毫無歉意及玩笑，我忍不住嘆了一股長氣。

　　隔天一早，我繼續執行我的工作。
　　睡了一覺起來，想法比較不像昨天這麼偏激，可能也多虧了我的同事。是阿，就算小紅不理我又怎麼樣，關心病人本來就是自己的份內工作，她領不領情那是她自己的事，自己有好好做到該做的事就好。
　　想完，我便拉開0622病房。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令我措手不及的意外。
　　——現在想來，要是沒拉開房門就好了…

　　「早啊，今天好嗎？」重做精神，我再度拉開了0622病房。
　　我先走到點滴瓶前巡看點滴瓶是否需要更換以及咦髡＃又易叩搅舜参玻闷饞煸诖参驳拇_認表，我認真檢查確認表上我該作業的動作，我帶著微笑，看著確認表邊說：「今天天氣真好。」
　　「……是阿，白的甚麼也看不到。真是無聊…」

　　小紅開口了！
　　聽到小紅的聲音我稍稍驚訝的抬起頭，但之後看在我眼裡的景象更是讓我臉色大變。小紅那雙依舊躺在紅色被單上的雙手竟染成了深紅色，如果看得更仔細，你會發現那是早已凝固的血塊！
　　「還是我的紅色美麗多了…」小紅將雙手包覆於自己的雙頰，一臉幸福的樣子。
　　我立馬衝出病房尋求協助。

　　「她的手被鐵針給戳爛了。」護士長神色一如往常的嚴厲，但今次眉間卻帶了點不悅。
　　聽護士長說，小紅的雙手是被她自己帶來的縫紉針所刺，而且還是自己動手的。我聽著護士長的解說一邊在腦海裡重新推想小紅在病房的情境，小紅自己一個人在夜裡拿起平常慣用的鐵針戳傷了雙手，戳的不成形狀，紅色的血滴滴落到她製作許久的紅色布單，卻也不停手，難道小紅感覺不到痛嗎？難道熱愛紅色成如此？想到這邊讓我忍不住起了冷顫。
　　「妳去休息一下吧。」護士長拍拍我的肩膀。
　　她不怪我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也告訴我我不用再看顧小紅，雖然我認為這是件值得令人開心的事，但我心裡卻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好像…有甚麼事情要發生似的…讓人好不安。

　　我沒有回到值勤室休息，我來到了0622病房。
　　在0622病房裡幾個同事在整理小紅的東西，小紅已經不會再回來0622病房了，她即將與她的東西同時轉入特殊病房。
　　我走進病房，拾起掉落在床的邊緣的紅色布單，不料我的同事馬上就從我手中搶走，「美雪！護士長不是要妳去休息嗎？！」
　　我不懂我的同事態度為什麼這麼差。
　　「美雪，妳別理小桃，她只是忙到開始不耐煩了。」
　　我看向站在窗邊的同事，雖然她的語氣沒有與小桃一樣差，但看著她的表情，我知道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我突然好想哭、感到好無力，為什麼都沒有人知道我的不安？為什麼大家都只顧著自己？更重要的事，有某種危機感直撲而來，我開始感到慌張與恐懼。

　　我對同事們道歉後並離開病房。
　　無法將他人對我的疑惑神情作回應，我壓著恐懼在走廊上小跑步的想衝往醫院外，但我必須搭電梯至一樓，就算在感覺不對，我也不可能從高樓往下跳。
　　心想在一個彎廊就會看到電梯，我心裡不由得放下一點心，但不巧就在轉彎的時候撞倒了一個女人。
　　「——啊！」
　　「——哇！」
　　糟糕！我撞到人了！
　　我連忙蹲下想把綁著高高馬尾的女人扶起，我扶著女人的手臂，「真的很對不起，小姐妳沒受傷吧？！」我緊張到連自己的聲音提高八度都不知道。
　　「沒事沒事～」女人開朗道。
　　「牡丹，妳還好吧？」原來旁邊還有個男人，男人伸出手停在被我撞倒的女人眼前，非常紳士的一個男人。
　　「恩，謝謝藏…南野。」

　　稱為牡丹的女性搭上名為南野的手，牡丹站起後輕拍因跌倒而沾上的灰塵，也整理下自己的服裝儀容。我跟著站起。

　　「小姐妳還好吧？」南野轉頭問我。
　　「啊、我沒甚麼…」
　　「妳真的沒事嗎？妳的臉色好差。」牡丹面帶擔心問。

　　我知道我的臉色不好，但沒想到會這麼的明顯。
　　我盡量擺出職業性笑容，但我想以目前自己的心理狀況任誰也都看得出我的笑容非常不自然。「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太慌張了，請問小姐妳有沒有受傷？」
　　「我沒受傷，妳不用太在意。」牡丹勾起嘴角，她笑的好有活力，「對了，護士小姐，妳知道0622病房在哪裡嗎？」
　　「——！！你、你們是0622室病人的家屬嗎？」
　　看到我有些失態的發問，南野提起眉頭，眼神變得凌厲，「我們是朋友，護士小姐妳能帶我們去病房嗎？」
　　別要我再回去…抱著抗拒的心情：「但、但是她已經轉移到其他病房了…如果你們想見她，可能要過幾天才能會客…」
　　「她怎…」

　　牡丹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南野像是察覺到甚麼猛然轉頭，輕喊了牡丹的名字後便跑離開我的視線，牡丹對我道謝後也尾隨著南野離開。
　　不知道他們找小紅有甚麼事，但我也沒時間想這麼多，我得趕緊離開這裡，心中的不安早已超越了一切，就像氣候寒冷到連身體機能凍到無法繼續咦鳌

　　按了往下的電梯鈕，我焦慮的看著面板上的數字緩慢上升，清脆的鈴聲響起，電梯門一打開，我立馬衝了進去按下一樓的按鈕。
　　我輕呼了口氣，電梯門一打開正前方就是大門，只要衝出去，我就能放心、安心了。
　　————叮。
　　大門一開，微笑的嘴角沒了溫度，在眼前的，是小紅。

　　「護士小姐，我剛看到妳跟那個紅色頭髮的人說話，妳認識他嗎？」
　　小紅身穿我熟悉的病患服裝，但上面卻有斑斑血跡，我不知道那是誰的血。她突然前進一步，用腳抵住一邊的電梯門不讓門關起。
　　「…紅、紅色頭髮？我沒看到有紅色頭髮的人…」
　　「…護士小姐，妳千萬別說謊喔～」小紅瞇起她的雙眼，頭稍稍往左下看著我。「妳明明就有和他說話。」
　　「我…我不知道妳在說甚麼…」小紅到底在說甚麼！我沒看到有紅色的頭髮的人啊！
　　「…………我知道了。」

　　小紅收起抵住門的腳，然後往電梯裡走來，後面的電梯門關起，裡面只有我跟小紅，而我的背早已貼緊了電梯裡的鏡牆，無路可退了。
　　「妳不可以跟我搶那個紅色頭髮的人喔～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一直想找的紅色，美雪小姐。」
　　「我真的不知道妳在說甚麼啊！！」我真的不知道剛剛經過我身邊的人到底有誰是紅色頭髮，不論是各個病人還是病人家屬又或是被我撞倒的一對男女，他們的髮色全都是黑色的啊！
　　「別、跟我搶！！！」
　　她突然對著我咆嘯。
　　下一秒，小紅從衣服裡抽出了一支筆，讓我措手不及的，她手中的那支筆無情得從左邊刺入我的喉嚨！我的雙腳頓時無力，我雙腳微開的跪在地上，被刺入的地方熱得發燙。
　　「這是妳的報應！誰叫妳要欺騙我！」
　　我已經無心再聽小紅說上任何一句話，求生本能讓我的雙手不斷在一旁毫無目的的揮舞。——我還不想死！！！
　　「美雪小姐，別擔心啊，如果受傷了這裡就是醫院啊～」
　　小紅那句話過份清晰傳入我耳中，一陣火突然上來，我拔起插入脖子的筆猛朝小紅刺過去，但不料我的動作太過遲鈍，小紅很輕易的就閃過，我直接撞上電梯門，劇烈的痛處侵襲而來，讓我堅持不住的順著電梯門滑下。
　　接著手中的筆被小紅搶走，她將筆插入了我的背部。

　　之後，我知道門開了，但我的意識就像睡意強烈襲擊般漸漸沒入黑暗。
　　而我也清楚，我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