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药》弥图

12、第十二章

　　傅逸扬驱车送林淼回去，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医院里耗了不少时间，再出来时天已全黑，路上遇上前方发生交通事故又等了一会，回到御居豪庭正好八点。
　　林淼前脚跨出车，肚子又不争气地开始疼起来，傅逸扬见状二话不说，像先前那样抱起她开门进屋，直到走上二楼主房床边才轻轻将她放下，替她盖好被子，温柔地拨开搭在她额前的头发轻声说：“先躺一会，我去倒水给你吃药。”
　　林淼昏头涨脑地点了点头，翻身蜷住身体像颗虾米一样侧躺着闭目休息。傅逸扬再上来，林淼已是半睡半醒间，他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林淼晃神几乎将傅逸扬错认成周易成，当他开口叫她名字，林淼一个激灵醒过来。

　　她最不喜欢吃药，尤其是那种连糖衣包装也懒得整上去的苦药片，还未来得及喝水，已将舌尖苦了一把。林淼本就不是乖乖听话吃药的人，无奈傅逸扬再一旁监督，她只能捏住鼻子把药片送进嘴里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水，猛地仰头难受地咽下去。
　　苦涩味布满口腔，林淼皱紧眉轻吐舌头，正要缩回被窝里，忽地手里一热，林淼低头，傅逸扬竟放了个热水袋在她手上。
　　“敷在肚子上会舒服点。”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微微侧身又端起杯红糖水递给她，“还有把这个也喝了。”
　　傅逸扬背光而立，正好脸匿在昏暗中让人瞧不真切，唯有看她的那双眼眸星光熠熠，撞进她心坎里去。
　　林淼接过手中，杯壁的热度温了手心，缕缕白色烟雾冒进冰凉的空气里转瞬化为乌有。
　　以前读书时林淼每逢经期都会肚子疼，周易成心疼她，总是在她经期来前几天提醒她记得冲一杯暖热的红糖水放在包里才去上课。可是每次林淼都不会记得，幸好还是周易成另外有所准备，在林淼上教学楼的途中堵截她，将书包里的暖水瓶给她。私下里林淼同宿舍的都笑话他们哪是谈恋爱，分明就是爸爸带女儿，林淼脸都红了，周易成倒是笑笑无所谓。后来来S市后，周易成带她去看了中医，吃了一段时间中药调理身体，红糖水从此淡出林淼的生活。
　　其实现在再细想想，林淼那会子不是真的忘性大，她只是喜欢借机和周易成见上一面，喜欢他专门给她冲的红糖水。只是后来再没机会，再后来给她冲上一杯红糖水的人换成了眼前的傅逸扬。
　　“不要再对我好，我怕我会真的喜欢上你。”林淼紧紧凝住手中杯子，她不瞎，傅逸扬对她存的心思她怎会不知道，只不过现如今的她是真的无力招架，甚至玩不起这种你追我赶的恋爱游戏，成本太高，她支付不起。
　　傅逸扬沿床边在她身旁坐下，双眼一刻不曾离开过她身上。柔顺的黑发撩置一边，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仔细看去，锁骨上一颗小黑痣若隐若现，傅逸扬几乎失了神，“喜欢我不好吗？”
　　“不好，我不想随便找人当救生圈。”林淼斩钉截铁。
　　傅逸扬闻言倒是没有反应，而后才缓缓笑道，“有什么所谓，我也不介意自己当救生圈。”
　　“可是我介意！”林淼摇头，视线落在左手无名指上，神情变得更加落寞，扬了扬嘴角却是一抹自嘲的弧度，“你看，我离过婚又流过孩子，历史都花了。”
　　“离过婚流过孩子又怎么样，你看，我只有爹没有娘算得上单亲孩子，这样子算过来我的家庭历史也不大好，就当扯平好了。”
　　他脸上明明一本正色，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无赖至极。
　　“根本不一样，怎么能混为一谈！”林淼快要被傅逸扬气死了，她都已经说成这样了，他竟然还硬要把死的掰成活的。
　　他撇撇嘴，又继续耍嘴皮子侃道：“我说一样就一样。”
　　林淼瞪眼，只见他突然倾身，吓得她噤声屏住呼吸，不想他只是举起手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指尖的气味和热度让林淼魂不守舍，她不住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傅逸扬不是周易成，却听他说：“林淼，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
　　傅逸扬的手沿她的眉毛轻抚摩挲，“只不过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改变不了，懂吗？”
　　一句话堵在她前头，不给任何机会她拒绝。林淼眯眯眼，诚恳道：“傅逸扬……别再抽烟，对身体不好。”
　　——
　　夏羽生来电话时，林淼正在诊所里，袁萱就在隔壁。手机刚响起铃声，林淼偷偷瞄了下对面的人，刚好撞上她狐疑的目光，林淼掩嘴轻咳一声起身匆匆行去门外走廊。
　　袁萱一直坚称她和夏羽生的婚姻不过一场游戏，离婚只是因为破关不成功game over的结果，可她说这话时语气酸酸，根本心口不一，林淼不拆穿她罢了。
　　在林淼看来，夏羽生也一样，可比袁萱掩饰得好，他面上非常潇洒，只是做出来的事情分明心里有鬼，好比现在他将一排四个俄罗斯制造的中国风陶瓷娃娃交给她后和她说：“她爱收集这些陶瓷娃娃，上个月出差正好看见顺手买了，你帮我以你的名义送她……”他眸底款款深情几乎溢出来，欲言又止。
　　娃娃造工精致，隔着包装盒，林淼差些以为这都是真正的洋娃娃，那些眉眼、皮肤、衣服从上至下都放足了心思，惟妙惟肖如真的一样。林淼小心接过，斜眼睨他，“怎么不亲自送她？”
　　“她不会愿意见到我的。”他摇头叹了口气，“反正把这个给她就行了，谁送的又有什么所谓。”
　　夏羽生故作轻松，林淼暗道，难怪这两人能做夫妻，脾气一样倔的很。
　　拿着夏羽生的陶瓷娃娃回诊所，林淼直接进了袁萱的办公室。林淼是想帅气地甩她桌上，可鉴于夏羽生给的这东西易碎又珍贵，林淼只好轻轻手放下，却还是不能避免发出一下响声。
　　“做什么？”袁萱不明所以。
　　林淼扬了扬下巴，指着桌上那排娃娃直白道，“夏羽生负责供货，我负责送货上门。”
　　袁萱写字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瞄了眼，等看见盒子装的东西，眼里先是一亮，迟疑片刻还是别过脸撇撇嘴说：“我不要，你帮我还给他。”
　　这娃娃足斤足两都重的很，林淼才不愿意把好不容易抬上来的东西又搬回去，她将盒子又往前推了把，“礼物我就送到了，至于怎么处置，你自己负责。”话说完，林淼走出袁萱办公室，正要关门时，她回头补充道，“某人知道你喜欢收藏这些娃娃，才特地从俄罗斯带回来……”见她瞪住自己，林淼立刻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林淼出来回自己屋，经过落地窗隔着百叶帘，她看见袁萱盯住陶瓷娃娃的盒子眉头轻皱，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才慢慢将盒子收进抽屉里。
　　——
　　林淼按下车锁转身，不期然与隐匿于灯柱一侧不见了半月有多的傅逸扬碰上。
　　一身黑色风衣越发显得他人清瘦挺拔，两人视线撞上一刻，林淼愣神，一颗心却不可抑制的扑通直跳，静伫良久她方默默越过他推开铁栏进去。
　　准备扬手关上铁栏，下意识眼梢往灯柱下瞄去，傅逸扬仍然以原来姿势站着，腰板笔直，眼睛一瞬不瞬地凝住她却不说话，他眼底深处的落寞萧条之色，林淼不忍直视，她知道不应该再和傅逸扬有任何关系，但又迟迟移不开步。
　　“什么事？”恻隐之心还是战胜理智，林淼回头淡淡问道。
　　傅逸扬双手插在裤袋里倚在灯柱旁，炽白光线下他半垂的脸背光，“我没带钥匙……”语气委屈得像个受欺负的小孩，林淼一时心软，喃道：“进来吧。”推开铁栏径自先行，傅逸扬低头不吭一声跟在她后边。
　　林淼在电子锁上输下密码，门锁应声打开，林淼习惯性地搭上门把准备推门，忽地手下一顿，转头狐疑盯向傅逸扬，“你家不是装的电子锁吗？”
　　声称没带钥匙的某人也是一愣，眼瞧着奸计快要得逞，林淼居然识破。傅逸扬脸上立刻转阴为晴，冲林淼笑笑耍起无赖来。趁林淼毫无防备，他忽然身体前倾，吓得林淼不住往后一缩，给他钻了空子开门走进去。

　　林淼换衣服下来，傅逸扬竟还在。前两天恰逢周末，林淼见得空便将家具全换成新的，上至窗帘下至沙发都是新簇簇，她还特意在壁柜中间空位添置一个鱼缸。林淼下来时，傅逸扬正俯身全神贯注地盯住林淼买的几条小丑鱼在研究。
　　林淼不愿搭理他，自顾自在厨房捣弄，正往锅里热水下面条，一把低沉男声忽然自耳后传过来，林淼手下一抖，面饼凌空丢进热水发出“嘶拉——”的声响，立时溅起好几滴滚烫的水珠落在林淼手腕上，皮肤痒痒刺痛，林淼猛然回头瞪著罪魁祸首硬邦邦地喊道，“这没你份。”
　　傅逸扬倚墙，垂眼指了指锅中面条，“那我就吃这个行了。”
　　“你吃了我吃什么。”林淼冷冷瞥他一眼，手中筷子继续搅拌面条，轻轻侧身避开他视线。
　　水烧开后，面饼转瞬散开成一根根面条，林淼迅速捞起放入筛子中滤干水。
　　热水不停翻滚冒烟，傅逸扬盯住锅中漾起的水波目不转睛，神色木然，林淼偷瞄了下他，见他呆愣木讷不说话，还想着是不是刚才语气太重，不想傅逸扬却冷不丁幽幽冒出一句，“周易成……”
　　一不小心，手上青菜被掰成两段，心软果然累事，林淼已然后悔把傅逸扬放进来给自己徒添烦恼。

　　她别过脸乜向他，只见他脸上笑容不怀好意，林淼脸色一沉连带语气阴郁不少，“你就没有其他理由了么！”边说边从顶上排柜里又拿出一块面饼扔进锅里，也不顾水热，执起筷子往面饼上死命戳。
　　傅逸扬低声吃吃笑出来，林淼冷声哼了下。

　　林淼披在肩上的黑发全扎起来，露出细白光洁的脖颈，只余几根散碎的发丝飘在上面，傅逸扬想伸手帮她撩开，动了动却还是忍住。
　　锅里热水转瞬又沸腾起来，林淼盯住逐渐泡开的面饼发愣，忽而一股温热气息莫名落在颈间，她还来不及反应，耳边传来傅逸扬玩味的声音：“谁让你偏偏在乎他。”
　　傅逸扬真的最懂得怎样往别人痛处上撒盐，林淼回头瞪他，不想他的脸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两人的鼻息落在彼此脸上。林淼心头一颤，脚下立刻向后退了两步，傅逸扬竟揽住她，脑袋渐渐俯下，林淼一颗心跳的猛烈，宛如砧板上垂死挣扎的活鱼，紧张得只能紧闭双眼任由傅逸扬宰割。
　　林淼脚下发软，一双手不知要放到哪儿去，只能用力紧紧揪住衣摆不放手，眼瞧着两人的唇瓣即将碰上，就在此时傅逸扬的手机响起打破这个让人不知所措的局面。

　　谈话声越来越远，傅逸扬拿着手机往外边小花园走去，留下林淼一个人。
　　她回过神来时，锅里热水翻滚不止，面条开始泡开发胀。林淼匆忙捞起，只是为时已晚，面条已胀成胖胖一大团，林淼沮丧地看着筛子中的成品，又回头瞪了瞪还在讲电话的傅逸扬，低喃了句，“祸害！”重新往锅里再放一个面饼。

　　傅逸扬挂断电话重回屋里，林淼没有等他已经坐在饭桌旁开始吃面，桌上另一边也放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原先严肃的面容顿时柔和不少，嘴角挂上清浅笑容在林淼对面缓缓坐下，侧头撑着脑袋认真地观察正在吃面的林淼。
　　傅逸扬的目光太迫人，林淼顿觉如芒在刺，眼前面条也吃不下，只好抬头觑了眼那人，也不说话。
　　“你不是和周易成离婚了么，为什么还在乎他。”屋子太大，他的声音虽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字字落在林淼心上仿佛寺院里的撞钟一下一下地撞击她的心脏。
　　心软让傅逸扬进来果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林淼轻吸了口气，继而抬起头睨住他，“我离不离婚，在乎什么人关你什么事，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陪陪你那些女朋友，别来烦我！”一口气把话说完，林淼舒畅许多。
　　傅逸扬眼睛不眨地盯住她，沉默好一阵才笑道，“我在等人。”
　　话说的轻巧，反正一句话到底，她就是傅逸扬拿来打发时间的。
　　“等人回家等。”林淼唰地站起身，将只吃了几口的面端起，又一把将傅逸扬面前尚未动过的碗筷收走，冷冷说道：“我看你也没心情继续吃。”
　　傅逸扬挑挑眉也不拦她，任由林淼收走，径自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拨开一直搭在她颈上碍眼的发丝，和声细语地跟她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在等谁？”
　　林淼不说话，只是本平淡无波的心潮竟跟着他的话有了些起伏。她微微扭开脖子避开他的手，眼神飘到不远处的壁灯上淡淡说道：“不想知道。”
　　悬在半空中的手握了握最后收到身后，傅逸扬瞄了眼她手上的碗又看向她，“正好待会我也有事情，面条下次再煮给我吃吧。”
　　“没有下次。”林淼垂眼压低头匆匆往厨房走去，将碗搁到水槽里又静待了好一会才出厨房，傅逸扬已经不见人了。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年的寒假了，好想去旅游，明年要工作没时间了。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