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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云中子视角(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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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阵一役后,微儿总算是完整无缺地回来了。回到终南山,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些时日,东奔西走,确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尊这次算是彻底和截教教主决裂,之后万仙阵还有一役,微儿却不消去得了,师尊特地令她闭关。说起来,大劫之中,虽是性命攸关,但一旦闯过,突飞猛进似乎也是必然的。
譬如我达到大罗境这种意外之喜,其实以前从未想过,但真正走过来了,也只是一层纸。虽然,师尊在我眼中越发高不可攀,令人敬畏。
其实求道之路,何尝不是走得越远,越发现自己的浅薄!若以成就而沾沾自喜者,永远只能止步不前。
站在玉柱洞门口,我如往常一般眺望云海,那还是在有了微儿之前的习惯;而后来收了弟子,便没了这等闲暇,只如今,微儿闭关,雷震子在山下,洞里冷冷清清,倒又捡起了几分当日的心境。
一声鹤唳自天外传来,却是白鹤童子传旨,令我去穿云关主持姜子牙瘟癀之厄。
其实这位师弟也自不易,奉旨封神,十死三灾,可惜到头来,仍需重入轮回。但师尊自有安排,我等毕竟修为浅薄,未能窥透其中深意。
……
在穿云关等到了第九十七日上,清虚师兄派了他的另一位弟子杨任前来,持五火神焰扇,火烧瘟癀阵,又难得这位师侄细心,先救了被擒四将,教他们做一路伏兵,径自破了穿云关。
我将丹药救了子牙,便自回终南山。
落下云头时,忽觉有异,忙回头一看,却见微儿欢呼着扑过来,我忙接住,任她抱住脖子打了个转儿,上下看过,才笑道:“可喜可贺!百载内成就金仙,三教内要数你是第一人了。”
微儿撒娇地蹭蹭,笑道:“那师父您千载内成大罗算是什么?”说完,她又颇为自信道:“既合该我这一世成道,无论几年,总可成就;若命不该如此,也怨不得自己,怨不得旁人。”
我心里自苦笑,恁管微儿是何来历,今生是我弟子,便是我弟子,再无他话。我牵着微儿的手,对了崖边云海坐下,细细同她讲那山下诸事。
微儿很是乖巧地枕在我膝上,时不时插上两句,又笑道:“师父您不知道,先前天化师弟下山时,大家都羡慕他有玉麒麟;如今杨任师弟也骑着烟霞兽下山,恐怕这些人都恨不得统统转投清虚师伯门下了。”
我笑道:“不过是一坐骑,哪有你说的这般?说起来,师父也不曾与你寻一头坐骑来。”
微儿摇头道:“我才不要坐骑,哪有驾云自在?”她安静了一会,忽然认真地问道:“师父,是不是要走了?”
我心里一阵难过,笑道:“怎么会?”
微儿撇了撇小嘴,却说起了另一件事,“前儿被师祖带去玉虚宫交待事宜,封神事毕,他老人家便不再做教主,也不理事了,只隐居大罗天。您老人家也要跟他一起去罢?”
我苦笑道:“师尊连这也跟你说?”
微儿挺了挺小胸脯,道:“师祖有意安排我做最后一任教主,我自然知道。”又安慰地道:“师父休要难过,虽然您不能随意下来,我还是能上大罗天去看您的。届时您多撺掇师祖讲道,我自然能够多多来请安问好。”
我小小地拍了拍微儿的手背,道:“为师自省得。”孩子们终究会长大的,哪怕再牵挂,也只得目送他们各自追寻自己的道。
何况,我并没有输,微儿已经闯过了金鸡岭之难,连破两关的她,已经有了海阔天空任遨游的气象,无须……走到那一步。
比起让她留在我身边,我更喜欢看到这孩子神采飞扬的模样。
或者,这就是每一个师父最大的心愿吧!
说开了这件事,微儿又兴致勃□□来,撺掇我施展水镜法术,看看山下姜师弟交战情形。
我笑一笑,手掌轻抚,云海上空,便如镜子般显出一张张画面。
“已经到潼关了啊!”微儿露出一脸不忍直视的神情,“好惨!幸好我不在那里,否则如何见人!”
那潼关守将余化龙一家父子皆是左道之士,不知哪里弄得五斗毒痘,子牙三军人人染恙发热,众将个个不宁。一概门人、众将,浑身上下俱长出颗粒,莫能动履;营中烟火断绝,连子牙身上俱是黑的。
微儿扭着头,又要看,又不敢看,“这毒叫人浑身发毛,除了哪吒师弟,这些人脸都不能看了!师父你瞧天化,好好一张白净面皮,如今翻做大麻子,真真惨绝人寰了!”
我咳嗽一声,笑道:“亏得太乙师兄先见之明。杨戬却也乖觉,那日他不在营里,不曾重痘,只略染了几颗。不过他已前往火云洞求神农圣皇赐药,谅也无碍。”
微儿扑入我怀里,叫道:“不得了!我瞧不下去了!都这样麻麻点点的,改日怕还做噩梦呢!收了罢!收了罢!”
我收了法术,笑道:“他们腹中俱炼有三昧真火,无碍的!若嫌难看,且等他们日后修为高了,自然消去脸上痘痕,恢复原来容貌了。”
微儿忙跳起来,慌不迭地道:“待我去炼几炉丹药来分送,师父,这不是我挑剔,委实看不得!只怕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我阐教专收大麻皮呢!”一溜烟便钻玉柱洞里了,留下一句,“师父,万仙阵上小心些,早些回来!”
……
师尊吩咐微儿不必来万仙阵,我却还需走一遭。子牙今已过潼关,便是万仙阵了,此劫一过,各自归山。说不得,最后麻烦一次便了。
待我到芦篷时,诸位道兄也陆续来齐。那边截教四大弟子,先死了无当,又去了多宝,此时便是金灵圣母为首,见我等过来,这红袍女冠伸手发雷,现出万仙阵来。只见里面截教中高高下下,攒攒簇簇,俱是五岳三山四海之中云游道客,奇奇怪怪之人。
燃灯道人点头叹道:“今日方知截教有这许多人品。吾教不过屈指可数之人!”
我等素日只知截教教主有万仙来朝之说,只道他是个虚数,想不到他果真能拿出一万人来布阵,可谓大手笔了。
然收得虽多,却教导不明,连他大弟子多宝道人尚且心怀二志,又何况旁人乎?
我这话只在心里想想,边上黄龙师兄却开言道:“众位道友,自元始以来,为道独尊,但不知截教门中一意滥传,遍及匪类,真是可惜工夫,苦劳心力,徒费精神;不知性命双修,枉了一生作用,不能免生死轮回之苦,良可悲也!”
道行师兄也道:“此一会,正是我等一千五百年之劫,难逢难遇。今我等先下篷看看,如何?”
燃灯道人拦阻道:“吾等不必去看,只等师尊来至,自有会期。”
广成师兄忙道:“我等又不与他争论,又不破他的阵,远观何妨?”
其余师兄纷纷赞同广成师兄之言,燃灯道人拦不住,只得一起下来,但见门户重迭,杀气森然。众人俱忍不住摇头,叹道:“好利害!人人异样,个个凶形,全无办道修行意,反有争持杀伐心。不是神仙了道之品!”
此时,却见阵中走出一道人,乃是金箍仙马遂,大叫道:“玉虚门下,既来偷看吾阵,敢与我见个高低?”
燃灯道人埋怨道:“你们只贪看恶阵,致多生此一段是非。”
其实是非早生,哪在乎这多看少看一眼的!
黄龙师兄先道:“马遂,你休要这等自恃。如今吾不与你论高低,且等掌教圣人来至,自有破阵之时。你何必倚仗强横,行凶灭教也。”
这位师兄素来法力不高,他一出去,我便见得玉鼎师兄露出叹气神色,果然才一合,马遂祭起金箍,把黄龙师兄的头箍住了,只痛得他大呼小叫。亏得玉鼎、太乙两位师兄抢回。
待回回芦篷上来,黄龙师兄头上那金箍急切又除不掉,只箍得三昧真火从眼中冒出;我等也自无法,闹成一团。连师尊来时,都不曾好好迎接。
师尊神色不变,将手一指,解了黄龙师兄金箍之厄,道:“今日你等俱该图满此厄,各回洞府,守性修心,斩却三尸,再不惹红尘之难。”
我等自是领命,而后八景宫大老爷也骑青牛至,却也无话,只待明日了此劫数。
次日,却有截教门下长耳定光仙下战书来,二位掌教师尊接了,待第三日,却引我等俱来会此阵。
通天教主依旧骑了奎牛,却换大红白鹤绛绡衣,手执宝剑,对面稽首。
大老爷道:“贤弟可谓无赖之极!不思悔过,何能掌截教之主?前日诛仙阵上已见雌雄,只当潜踪隐迹,自己修过,以忏往愆,方是掌教之主;岂得怙恶不改,又率领群仙布此恶阵。你只待玉石俱焚,生灵戕灭殆尽,你方才罢手,这是何苦定作此业障耶!”
通天教主大怒,道:“你等谬掌阐教,自恃己长,纵容门人,肆行猖獗,杀戮不道,反在此巧言惑众。我是那一件不如你?你敢欺我!今日你再请西方准提道人将加持杵打我就是了。不知他打我即是打你一般。此恨如何可解!”
师尊笑道:“你也不必口讲,只你既摆此阵,就请把你胸中学识舒展一二,我与你共决雌雄。”
通天教主道:“我如今与你的仇恨难解,除是你我俱不掌教,方才干休!”走入去,顷刻布一阵来,却是太极两仪四象之阵。
大老爷问道:“谁去破此太极阵走一遭?”
赤精师兄忙挺身而出,这位师兄自从遇了殷洪事后,常存一段郁气在腹中,几次来寻我说话时,都自伤感嗟叹。此时气冲冲提剑出阵,却遇着截教乌云仙,被他混元锤打了一跌,早有广成师兄来救,又被乌云仙打了。
乌云仙赶着广成师兄往西北角去了,师尊道:“有人救他,不必管。”不过片刻,果然准提道人同广成师兄一道回来。
文殊、普贤、慈航三位师兄,破这三阵,各自擒捉虬首、灵牙、金光三仙,大老爷令他们现了本相,却是青狮、白象、金毛吼三兽,就教与了三位师兄作坐骑。
罢了,这算是彻底撕破面皮了。我等虽素知截教中多妖仙,但总也是修行中人,似大老爷这般做派的,却是全然不留了最后一份脸面。
果然通天教主大怒,西方二位教主既至,又拿龟灵圣母;师尊又令前番摘取的诛仙四剑,专用来破截教万仙阵,这一场好杀混战,三日三夜,只叫血流成河!通天教主只是一人,断不是四位教主联手之敌,最后见有败无胜,却自逃去,万仙阵既破,死伤大半,十不存一。却不是可悲可叹!
不过,这样凶恶杀伐之地,也非微儿所宜,成我三教中唯一不曾沾染此劫者,也亏得师尊垂爱。
至回芦篷上来,却见前番送信的长耳定光仙躲在芦篷边上,大老爷问他缘故,定光仙拜服道:“师伯在上:弟子有罪,敢禀明师伯。吾师炼有六魂旛,欲害二位师伯并西方教主,使弟子执定听用。弟子因见师伯道正理明,吾师未免偏听逆理,造此业障,弟子不忍使用,故收匿藏身于此处。今师伯下问,弟子不得不以实告。”
……既有多宝道人在前,再出一个定光仙也不稀奇。大老爷收了六魂幡,西方教主便邀定光仙往他西方去。
四位圣人还未走,忽然哪吒来报道:“通天教主引着一个老道人来了,呼老爷们接驾,不知何故。”
大老爷同师尊急忙站起,道:“师尊来矣!”
我只听说过三位老师皆出一门,号是鸿钧道人,却从不曾见过,此时一见,却只是个普通老道人,似乎看不出半点法力在身上。
我等拜见过了鸿钧道人,师祖环顾,道:“还有一女,如何不见?”师尊欠身,道:“元微童子另有别事,不需参与万仙杀劫。”
鸿钧道人点头,又见过了西方二教主,因无说法之拘,皆平辈论交。鸿钧道人向通天教主道:“当时只因周家国运将兴,汤数当尽,神仙逢此杀运,故命你三个共立‘封神榜’,以观众仙根行浅深,或仙,或神,各成其品。不意通天弟子轻信门徒,致生事端,虽是劫数难逃,终是你不守清净,自背盟言,不能善为众仙解脱,以致俱遭屠戮,罪诚在你,非是我为师的有偏向,这是公论。”
又向大老爷说道:“今日我与你讲明,从此解释。大徒弟,你须让过他罢。俱各归山阙,毋得戕害生灵。况众弟子厄满,姜尚大功垂成,再毋多言。从此各修宗教。”
大老爷亦跪下听命,鸿钧道人带了通天教主去,诸人各自回去,这一场浩劫已是落幕,只待商灭周兴,再来封神。
我回去终南山时,微儿仍在炼丹,已经炼出许多来,见我来了,扔下丹炉便过来,十分雀跃,又缠着我问万仙阵事宜。我一手搂了微儿,笑道:“为师已可得个清净,回头却在大罗天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