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沐听风砂

1、成全

　　（起）
　　干净整洁的仓库，女人从一片狼藉中艰难地坐起身，看着自己已被穿上的外衫，有些讶异那个男人竟会对自己如此体贴。
　　目光转下，简单的褥子上是一朵盛开的红梅，她微微熏红了颊，垂下头，鼻翼却忽然嗅到了些许的烟味。
　　微呛着扭转过头去，女人心中惊讶不已，事实上，就她对男人的了解，他是不抽烟的。
　　——难道说，昨晚的事，对他的影响竟然有这么大吗？
　　心头不由涩开，喉咙口微微有点堵。
　　那厢，一个男人以抽着事后烟的悠然姿态，斜斜朝她睨过来一眼，道——
　　“昨晚我喝醉了，不过，该负的责任我不会推卸。”
　　“——我们结婚吧。”

　　（承）
　　“什么！你要嫁给那个家伙？”
　　女子从来都是霸气十足的女性，跟女人这种温吞柔软的性子截然相反，很多朋友觉得她们俩不会相处默契，可偏偏，她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姐妹。
　　女子的眉一挺，整个人多了一分英气，对着女人中气十足地喊道：“不行不行，我不同意！那家伙痞子气十足，配不上你！”
　　“大姐，我已经决定了。”
　　女人柔柔地笑着，衬着窗外柔和的阳光，在微风中一点点漾开。
　　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子没有发现，女人的眸底浓到化不开的忧伤，像是沾染上了墨汁，给本就漆黑的眸子染得再不见天日。
　　“你说，是不是那个家伙欺负你了！不要怕，告诉大姐！大姐帮你收拾他去！”
　　“不是的。”女人的声音低低的，却还是很清晰，努力打起幸福的笑容，好让女子放心，“他没有欺负我，反倒是……反倒是还帮了我很多忙。”
　　“啧，真是不明白你的眼光。”女子啐了一口，知道女人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说不定那个家伙真的对这丫头挺好，她还是不多事得好。虽是这么想，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地说了一句，“明明我小弟都比那家伙好太多了！”
　　——就这一句，女人脸上的笑容再也牵不起来，落寞的神情直直落入女子的眼帘，饶是女子再神经大条，也觉出了不对：“我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女人摇了摇头，避过这个话题，答非所问地回道，“我只是，好羡慕你，大姐。”
　　那笑容，像是承载了太多的负担，沉重到，窗外因为担心而跟来的男人，心一阵抽痛。

　　“你这混蛋，我说那丫头怎么会那么突然说要跟你结婚！你竟敢对她做出那种事！”
　　男人在女子的面前坦言了被女人隐瞒的真相，女子登时勃然大怒，恨不得将男人碎尸万段。
　　男人立得笔挺，目光炯炯，对着女子保证：“是我犯的错，我一定会负责到底！我喜欢她，我要娶她！”
　　“你休想！”
　　女子武术了得，大骂一声之后立刻左右开弓，对着男人毫不留情地开揍。
　　男人不偏不倚、不闪不避，虽身上剧痛却只是皱紧眉头，眉宇之间毫不退缩，口气里的坚决褪去了平日里惯常的戏谑不正经，一字一句沉声道：“我知你与她姐妹情深，所以我今天来，告诉你这一切真相，只为了要求她一个坦荡安心，我不希望她带着遗憾嫁给我。”
　　女子不禁有些动容，手上的力道随之松动，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而就在此时，得知男人来找大姐消息的女人急匆匆奔进来，见此情形不由担心地喝止住女子，跑到了男人的身边察看他伤势。
　　“所以，就是他了吗？”
　　像是知道女子在问什么，女人背对着女子，轻轻地点头：“嗯。”
　　大姐，从来都是众星拱月的你不会知道，像她这样的，一旦花残柳败，就真的没了退路。
　　更何况，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转）
　　女子走后，女人给男人上药。
　　“嘶，轻点，疼！”
　　要是女人看见男人在被女子暴打那么久一声不吭的情形，恐怕不会对此刻恢复痞子气的男人这一句痛呼感到揪心。
　　“你本来没有必要来的。”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在你大姐的祝福下，安安心心地嫁给我。”
　　女人的心有些烫烫的，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道：“对不起。”
　　“不用。”
　　男人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愉悦地笑着，像是狐狸偷了腥一样狡猾而又满足。
　　是的，不用。
　　因为，他这一招，是彻底断了她和那个人的退路。
　　从此以后，除了他的羽翼之下，她将无处可去。
　　而他，也只愿成为她一个人的避风港。

　　“我都听大姐说了，那天晚上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抱歉。”
　　男人是男子的朋友，是男子介绍他与女人相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男子自觉内疚。
　　女人轻轻地笑开，没有旁的言语，只是道：“没有关系，我不介意。”
　　声音轻得像是只有一根丝，拉扯到了极致，方才艰涩地吐出，才成形，便已化在了风里。
　　“我……”
　　男子犹豫了再三，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女人的嫁人，更是嫁给男人，男子心里莫名有些发堵，却又摸不着头脑到底是什么缘故。
　　他只是知道，心脏里跳得很急，有句话几乎要冲口而出，可却还是被他咽回了喉咙里。
　　【我娶你！】
　　【我不在意你是不是完璧，不要嫁给他！跟我在一起！】
　　——最终，还是没有说。
　　连男子自己都还摸不清楚这一时的冲动到底是什么，最后，还是归咎成了女人是大姐的好朋友，他心疼她，如是而已。
　　脑海里的那些模糊而又零星的画面，终于随着男子冲动的消褪而慢慢地闲置在了记忆最底层的角落里，等待跟着时间慢慢化成灰。
　　“再见。”
　　男子不明白这一刹那心里的空落是为了什么。
　　“再见。”
　　而在男子转身离开的那一秒，女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滂沱。
　　女人的身后，男人安静地走出，将女人的身体翻转，埋进自己的肩窝。
　　“从今以后，你的眼泪，都是我的了。”

　　（合）
　　男人和女人的婚礼很隆重。
　　虽然称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实现了女人一生中属于婚礼最美好的想往。
　　婚宴过后，男人进去沐浴，女人裹着浴巾站在窗边，不知是在看夜景，还是在发呆。

　　那一日，男人对女人说了“我们结婚吧”之后，女人错愕了良久，才悠悠地开口。
　　“昨夜，醉的人不是我。”
　　男人脸色有点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什么时候走的。”
　　男人觉得喉咙口有点干涩，刚开始竟然没有发出声音来，顿了顿，才道：“结束之后，他就迷迷瞪瞪地喊着她的名字走了。”
　　“她”是谁，她跟他不言而明。
　　彼此都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在男子的心中，除了女子这个大姐，再无旁人。
　　她的心揪在一起，生疼生疼的，她以为自己会疼到流泪，可是抹了一把脸，没有湿润。
　　也许，真的是为了他，留了太多的眼泪。
　　这一次，连泪腺都拒绝了她的悲伤。
　　看不过眼，男人走近女人，揽住她抱在怀里，轻轻地诱哄：“跟我结婚，好不好？”

　　男人自被男子介绍认识了女人，就对她一见钟情，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个人默默守候在她的身后。
　　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守株待兔。
　　幸福的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这一次，是天赐的良机。
　　他不怕别人骂他趁火打劫，也不怕别人骂他没有道德，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想她幸福。
　　男子给不了她想要的，只能让她不停地流泪，而她的泪水，每每让他对这个傻女人心疼。
　　他想要她幸福的念头从没有今天这么强烈过，而这一次，他更加希望的是，她因为他，而感到幸福。
　　男人知道女人会答应他的提议。
　　善良如斯，她不会愿意让男子有丝毫的怀疑从而想起这一晚的事，男子对女子的情深她看了这么多年，两个都是她挚爱的人，她不会做伤害这两个人的事。
　　男子但凡醉酒，酒后必定忘记酒醉时的种种，他和她都是知道的。
　　而他们亦都知晓，若是男子想起酒醉时的一个画面，只要他寻根究底，必会恢复那时记忆。
　　——后者，就是女人想要避免的事。
　　她以为，只要男子不往她身上想，就不会再追究当夜之事，也就能够继续没有顾忌地追求女子，赢得属于他们的幸福。
　　——一切皆如他所预料。
　　她同意了。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关于他们达成的共识，男人瞒了她一件事。
　　女人天真地以为男子以后再不会绞尽脑汁想当夜之事，却忘了，男子极有可能，为了女子而极力追忆。
　　这一点，男人绝不会提醒她。
　　就如同男人绝不会告诉女人，以作为一名男性的直觉，男子对女人，并不是毫无感觉。
　　人都是自私的。
　　在历经了这么长久的守候与等待，男人不想再将女人的幸福寄托在旁人太过虚无缥缈的情感上。
　　如果女人没有，那么，他给她。

　　关掉花洒，男人围上浴巾推门而出。
　　女人仍旧在窗边看夜景，男人见了，咧开不正经的笑容就准备去吓她。岂知，女人听到他出来的声音，转过了身来，露出了灿烂的笑靥。
　　男人忽而就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得甚至快要溢出来。
　　——今夜起，她已是他的妻。

　　——The End——

　　（后记）
　　谁给谁的成全已经不再重要，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日子依然还是要继续。
　　有深爱你的人，相濡以沫，执手终老。
　　是我给你最后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