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陷阱》祈容

3、悔

　　【八】

　　我等待着警察上门，可等了整整一周也没有任何关于何敏死亡的消息传出。
　　许然是个聪明的小子，他竟然用何敏的手机给她的朋友发了何敏出去旅游的短信。

　　他整天嘻嘻哈哈，就仿佛没有犯下罪行一般，每日到父亲公司上班，每天殷勤地帮母亲和我做饭，偶尔还会讲讲笑话，逗父母开心。

　　有时，许然会静静地望着我，那目光深邃复杂。那一瞬间，我就有种他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奇怪想法，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那天我就在何敏家的附近，亲眼望着他杀人，青烟望着他抛尸。

　　许然是个变态！是个杀人魔！那有一天，他会不会也这样默默地将我除掉，让我无声无息得就像是傻瓜何敏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呢！

　　不行，这绝对不行！

　　该消失的人许然！该不存在的人也是许然！

　　【九】

　　许然被警察缉捕了。因为他杀了人，而他抛尸的地点终于被警察找到了。
　　我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哭得惊天动地，拽着警察的手嘴里嚷嚷着弟弟是无辜的，求他们不要带他走。

　　我被警察无情地推到了地上，手臂被磨出了血，手上传来的刺痛让我哭得更大声，更逼真。

　　原本木讷的许然一瞬间沉下了脸色，他将那个推倒我的警察重重地推倒在地，狠狠地揍了一拳，手足无措地跑到我的身边，不停地问我有没有摔疼。他的眼里惊慌无比，就连他杀了人，甚至被警察找上门都没有露出过如此惊慌的表情。

　　我只是不断地抽泣着，手紧紧地拽着他，好似他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实则我只是不想让许然发觉那些愤怒的警察正不断地向他逼近。

　　而许然好似非常感动，一瞬间握紧了我的手，紧紧地按了按，不停地说着：“姐姐，没事的，没事的。我只是被带去问话，很快就回来的……我回来给你烧饭……”

　　天知道，我多么希望他一去不回。

　　我冷漠地望着一个警察握着一根铁棍狠狠地砸中了许然的脑袋，他僵直着身子倒在了地上，鲜红的缓缓地在地上流淌着，好似一条小河。

　　我抽泣地声音停了住，望着他被一群警察从我身边拉离，按着脑袋狂揍一顿，我的嘴角悄悄的，不自觉地喜悦上扬。这样的场景就如儿时我不停地用针戳着布娃娃的脑袋，看着它白絮乱飞。

　　许然的脸被揍得鼻青眼肿，往日吸引小女生爱慕的帅气脸蛋早已不见，到处是斑斑血迹，狼狈不已。他死死地咬着牙，那双黑眸不瞬不瞬地盯着我，看得我一阵头皮发麻。
　　一瞬间，我有些担忧，是不是刚才那抹得逞的笑容被他察觉了……

　　然而，许然在晕倒前向我伸出了手，轻轻道：“姐姐……没事的……”

　　我却将他的手冷冷拍开，望着昏倒的他，开怀地笑了起来。

　　他们说我疯了。因为弟弟被带走所以疯了。

　　不，我只是太高兴了。

　　那么多年，我终于除掉了许然！

　　【十】

　　许然被带走了。

　　如今，我正遐想着，没有他存在的日子，我又是活得如何的滋润。

　　父母又是只有我一个孩子了，他们会继续像许然没出生前那么宠我，那么爱我。

　　我可以告诉嫣儿，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那个伤你心的许然已经进监狱了，我为你报了仇，你又嫁了人，我们重归于好。

　　我可以告诉陈枫，那个碍事的许然已经进监狱了，他不能再用他太子爷的地位压迫你了。陈枫，我们结婚吧。

　　然而，事实却恰恰地相反。原本不过五十的父亲如今白发苍苍，脸上满是忧愁。母亲自许然入狱后一直重病在床，以泪洗面。家里的积蓄全部用在给许然疏通关系，打官司上了。
　　可惜的是，这次许然杀的何敏的新男友是高官的儿子，他们不要钱，一心要许然赔命。

　　每天回到家，家里都压抑得可怕。我忧愁得发现，那个一直调节家里气氛，满是阳光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我找到了嫣儿，她已经诞下了孩子。是个男娃，长得很可爱。嫣儿听我说完一系列策划后，望着我的目标满是复杂的目光，她抬起手，长长的指甲轻轻地拂过我的脸庞，淡淡道：“许音啊许音，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他不是玩弄你的感情，你才拉黑我的吗？”我握着她的手，急急道，“嫣儿，我已经为你惩治他了，我们重归于好吧。”

　　嫣儿抽回了自己的手，望着我的目光十分疏远，说出了一句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话：“他以为那些礼物是你送的，他以为那份情书也是你送的。所以，我拉黑了你。”
　　“许音，别来找我了……我们回不去从前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只知道自己对许然的恨意又上升了一层。为什么，明明，他都快死了！为何所有事情反而更糟了！

　　这样狼狈地行走在大街上时，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我遇见了陈枫，他正搂着一个漂亮妖媚的女子笑得快乐，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引得那女子连连轻笑。

　　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正听那女子笑着道：“那你娶了那个你追了三年的傻女人了吗？骗到她的钱了吗？”

　　“没呢。”陈枫的声音闷闷的，“被她那该死的弟弟捣乱了。若非被他弟弟警告，就差一步，我就向她求婚了呢。为此，我连戒指都买好了呢……就是为了哄她开心呢！”
　　女子嬉笑道：“是什么样的戒指？给我看看？”

　　我僵住了步伐，僵硬地转过了头，怔怔地望着陈枫掏出了一个盒子，正是那日我偷偷看见他藏在怀里的。他打开了盒子，将戒指取出，套在了女子的手上，亲了亲她的手背，暧昧道：“幸好当时没送出去，这个戒指更适合你呢……”

　　“那个疯婆子怎么一直盯着我们？”
　　“别理她。”陈枫搂着女子嬉笑着离开了。

　　回家后，我听到了一个消息。

　　许然死了。在狱里自杀了。

　　他不希望家里再为他花费更多的钱打官司。因为，网上闹得风风雨雨，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必是判死刑的。
　　所以，他愿意以死抵命。

　　原本是我欣喜万分的消息。
　　但此时此刻，我却已经笑不出来了。

　　那天晚上，在整理许然遗物时，我找到了一本小册子——许然的日记。
　　这么大的人，竟然会记日记……

　　【终】

　　“凑齐了一个月的零花钱，终于能给姐姐买个布娃娃了！姐姐很喜欢，很高兴地收下了，我也很喜欢。”

　　那个布娃娃早被我扔进了垃圾桶，因为它已经被我戳得千疮万孔了。

　　“姐姐成绩一直第一名，好厉害啊。我也要好好努力。”

　　“姐姐很喜欢那个布娃娃呢，还给它取名为许然，嘿嘿，说明姐姐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姐姐呢。”

　　“姐姐今天夸我了呢。”

　　自作多情。我面无表情地翻页。

　　“在情人节那天，姐姐送我巧克力了！好高兴!”

　　“不管姐姐送什么，我都喜欢！”

　　“姐姐约我出去玩，真是的，写啥字条，直接跟我说嘛！”

　　“不是姐姐……是姐姐的朋友嫣儿……我不喜欢她，以高三学业为重拒绝了她。”

　　我的手指开始颤抖了起来。原来嫣儿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以为是我送给他的？这就是嫣儿拉黑我的原因吗？

　　“姐姐被人追了……我要为姐姐好好的把关……”

　　“那个陈枫有问题，接近姐姐是为了钱！我不能让姐姐受伤！长痛不如短痛！”

　　“今天，我找了陈枫，给了他钱让他离开姐姐。他拿了钱很爽快。”

　　“姐姐还是哭了，幸好我威胁陈枫让他不要说出真相，否则姐姐会更伤心吧……”

　　“我想保护姐姐。嗯，以后姐姐由我保护！”

　　“我对何敏提出了分手，她将我臭骂了一顿，说我变态，竟然喜欢自己的亲姐姐……回家后，我突然不敢看姐姐了……姐姐会不会也以为我是变态呢……”

　　“那个女人竟然打了姐姐！”

　　“姐姐……”

　　日记到七月五日就断了。因为那日许然气冲冲地找了他的前女友，一怒之下杀死了她。

　　明明是许然的日记，偏偏每日都记载着我的事。我因为什么事而高兴，因为什么事而悲伤……关于他的那位前女友却没有只字片语……

　　我的手一抖，日记掉落在了地上，沙沙沙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喜欢姐姐，但不敢告诉她……何敏说我和姐姐都是变态，我一怒之下错手杀了她……怎么办……我成了杀人犯了……”纸张旁边还有些许血液。那时他在车上竟然在记日记？

　　“我将何敏抛尸了，埋在荒郊野岭，没人知道，所有的证据都被我抹杀了。我回到了家，和以前一样，和姐姐有说有笑。”

　　“我不知道警察会什么时候找到我，但，能和姐姐多呆一天也好。”

　　“因为，如果我走了，就没有人保护姐姐了……”

　　在许然的葬礼上，我真的哭了。第一次哭得很悲伤，真真正正地为了我的弟弟大哭了一场。

　　白墙上挂着许然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他微微笑着，比阳光还要温暖。四周摆满了鲜花，照映着他的笑容越发的温柔。

　　那个笑容，曾经是我最讨厌的！
　　可如今，我多么喜欢许然再对我那么笑一笑，哪怕是一下，也好……

　　我竟然亲手杀死了最关心自己的人！
　　竟然将自己幸福的家庭推到了深渊。

　　许然，若有下辈子，一定别做我弟弟了……
　　因为，我是天下最坏的姐姐，最卑鄙的姐姐……

　　因为那天，是我报的警，是我用匿名电话告诉了警察许然抛尸的地点，是我在网上发布了父母用钱贿赂你出狱的消息。

　　那天，我以为自己会迎来新生，但偏偏迎来了绝望的地狱。

　　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关心我，会保护我了……也再也没有人会用轻轻柔柔的声音喊我姐姐了……

　　许然，那里，是不是很冷……姐姐陪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