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攀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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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后刘基对这一天的事情仔细回想，反复推敲屋内除了他们几人外还有谁在。
这一年刘基懵懂，何为季奸滑，姚正老道。
姚正问刘基，“敬初，你还有什么事吗？”口气和缓，就像对待多年相知般亲切。
刘基结结巴巴的回“没有了。”这才想起他与大人对视时间太久了，不好。
敬初，姚大人叫他的字？刘基刚刚跌落谷底的心又膨胀起来。猛然想起之前大人是想要何为季做事的，刘基私心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能上得了台盘的，像他，现在应该算是姚大人信任的自己人了吧？那就会交待给自己做。若是隐密不愿让人知晓的，自然有得力的家奴随从。
依姚大人的智慧，用何为季这样的人做事，自然是不愿让别人知道是姚大人支使的，自然姚大人的家人与亲信都不能牵连其中。刘基自信满满，虽然小有好奇，但是他决定冷眼旁观，绝不插手何为季的事。
而且，他也是现在才明白姚大人看他那一眼的意思，也明白大人为什么对别人提醒他这件事很不满？姚大人何等聪明，还不知道未夺功名便打人是大忌？大人恨人捅破这一层关系啊。虽然都已经千小心万小心了，还是会有纰漏处.
刘基觉得以后与姚大人相处还是要特别留心才行，细节处都是文章啊，跟着姚大人真长学问。依傍上这样的大人，总比遇上没事就让下属背黑锅的官长强许多，刘基暗自欢喜，决定以后要多同姚大人亲近。
上司与下属之间常交心，虽然有繁琐的地方，同样也预示着心意相通，大事小情相互通气也让自己信息渠道更畅快。刘基觉得他做不了赵主簿的红人也没关系，当姚大人的红人也好，风光几年找到机会外调或提升，那就最完美了，刘基几乎见到自己步步高升小日子越过越美的前景。
他发怔的功夫，就觉得有人捅自己腰眼，力道不大，但是让人极不舒服。刘基回头，是何为季，只见他哈着腰撅着腚姿势不雅的在那里忤着，未说话先咧嘴。
刘基知道他是疼的，从鼻吼里哼了两声，刚才何为季说的那些话他可都记得呢，心中这口闷气难出，都以为他刘基是好性子容易被欺负的老好人？
刘基拧着眉口气相当恶劣“干什么？”他心情也属实差到极点。
何为季说“劳驾您扶扶我。”伸指变抓攥着刘基腰部的衣服。
刘基一拍他的手“衣服都抓皱了，扶这里。”伸出胳膊让他搭，刘基瞅着何为季一摇三摆的走路，忍不住取笑“何半仙，你说我今天要代人受过受鱼池之累，还真准啊，你有没有也给自己卜上一卦？算准你今天会不会挨打？我看你印堂颜色也相当晦暗啊。”
何为季呲牙咧嘴一笑，慢悠悠的拖着刘基走“这我还真没算出来，卜卦的卜自己就不准了，就像用银母生银子的丹客一样，自己化的银子自己花不得。”
刘基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专领着他走石子路。
何为季也没异议，只是抓他袖子的手攥得更紧了“刘兄啊，你还要借我些钱才好。”何为季嘿嘿笑道。
刘基停住脚步像不认识他般上下打量“别叫我刘兄，我可当不起，何兄啊，只要您有事的时候别总是想起我，不要总找我垫被就千恩万谢了。借钱这种事我是爱莫能助，我没有钱。”
刘基老好人装到这份儿上已属不易了，心里早已经撕下面具把何为季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何为季做吃惊状“难道你刚才没听到大人和赵主簿说的？”
刘基木然，他刚才有听，但是没往心上去，大人确实是同赵主簿寒暄来着，说得还很热络，细一回想，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但是自己属实是没听到。
“看你神游九天就知道你没在听，敬初啊～”何为季叫刘基的字，刘基怎么觉得冷森森的呢？
“我们都是大人的人，大家在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吃亏你脸面上也无光是不是？”
刘基瞪向何为季，谁与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谁又和你一条船上？我是你家先人啊，你出糗与我脸面有什么关系？
不等刘基再次回绝他，何为季道“赵主簿将李笙的诉状拿回去，他不会再来告。但是钱翁要发送，我那鸡舍真的值不得几钱银子，若是钱家人没完没了的来县衙纠缠总不好看，姚大人也说是你举荐我的，你说若真是闹到那般田地你是不是也脸上无光？刚才姚大人说剩下的事情有刘基来办，你怎好拖泥带水留着尾巴，难道要大人亲自收拾？”
这几句话刺激得刘基神经直跳，何为季转弯抹角的告诉他，画圈设计他的是姚大人，何为季的窟窿也是姚大人授意他填补的，刘基觉得真的憋屈。
何为季见他脸红脖子粗的在那里自己较劲，忽然声音极淡的说道“你这样可不行啊，官场上的规矩不是比我还清楚？”
刘基懵懂的不知他在说什么，“啊？”欲向人求助又不知该和谁商量，迷茫间回头看向二堂。刘基抬头遥遥看过去，正看到姚大人站在门首下看他们，目光直直的，也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刘基就顿住了脚步。
两人对视良久，均无动作表情，刘基才发现不妥，刚才只顾探看姚正表情揣测大人是否召唤，结果大人并无吩咐，那他就是犯忌了。官场最大忌讳就是与官长直视，这种对抗性的眼神，即便什么都不说也极具挑衅性，姚大人不会误会他吧？刘基的心神再次凌乱了。
刘基的头一个变成两个大，他有心折回去解释又觉不妥，不回去更不妥，回转去找什么借口请示一下也好，偏巧这时何为季狠狠捏了他一下，刘基皱眉急躁躁的问“什么事？”腔调又急又酸。
何为季像只是痛极了般呲牙“刘兄，我走不动了。”
刘基怒从心头起，难不成还要我背你？硬咬着牙违心道“没关系，慢慢走，我等你。”
再看姚大人，已经绕过回廊向后院走去，刘基不由得打量何为季，他刚才是在解围？偏偏这时何为季也在看他，笑意在眼角荡漾。
不知怎的，刘基现在与何为季对视总觉得难堪，他可是昨天宿在幕幕公子那里的人。幕幕公子何许人？曹县有名的小倌，花魁册子上的“状元”。民间虽然包养男色的不少，但是官场中人这种事是犯忌讳的。
你想，一个和幕幕公子相好的人，一个有特殊癖好的人，成天与上司厮混在一起，你不知道他在用什么眼神打量你。呃，不仅仅是让人不舒服啊。即便给他点赏识恩典也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再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诋毁，比如赵主簿那样的，那就得不偿失。姚大人这又是走的哪步棋呢？
与有断袖之好的人交往，即便不是对方朋友也会受对方带累，容易被人标上记号，好像也是那样的人。姚大人还让他与自己住在一处，刘基苦不堪言，他还要脸要名声，他还没娶亲呢，昨天卖攒珠的六姑还打听过他的家世。更让他心里郁闷的是，若是别人还则罢了，何为季这种招摇撞骗名声极差的家伙，就像自己上辈子欠过他债一般，没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泼点水，以后指不定还会出什么状况。万一，在同僚间若是产生不好的传闻，姻缘前途岂不都断送了？
刘基左右为难，觉得还是找个机会让姚大人把他分派到别人房里合住更好。
何为季一步三娜终于挨到刘基房内，大剌剌往屋内唯一一张床上一趴“哎哟，痛死我了。刘兄，你可知道，那三十板子板板开花，我的腰我的腿我的，哎，痛死了。”
刘基最初是打算把何为季撇到一边，无论何为季说什么他都装做没听见，不管何为季是与他套交情还是借钱，他打定主意绝不答应，有本事让他找大人想办法去，要钱没有。结果不等何为季套交情，刘基便动起可怜心肠，听何为季哀哀的叫痛，便想起班头们以往的行径，何为季的眼界一定没有他宽，可能还不知道衙役们的手段，行刑时手下若耍花招，就算打一百下也只见红肿不见血，若是他们真心用力打将下去，骨头断掉都是有可能的，三十板子可不是小数，更何况何为季这种从来都没挨过打的人，不由得也替他害起疼来。“何兄，你动动腿，可觉得哪里有异样？”
何为季勉强动了动腿“疼～”额上的汗密密麻麻的渗出来，不像是做假能装得出来的。刘基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数次打开衣柜，终于在小包里捡了块银子出来，趁何为季不注意又将包裹细细藏好。“何兄，你稍微忍耐一下，我去给你请大夫。”
刘基脚步生风急急出门，他自然不会知道，趴在床上的何为季用怎样一种复杂的眼神在打量他。
刘基走得急，门便没关严，偶有微风进来吹在脸上倒有些清爽的感觉，减缓了几分痛楚，何为季长长吁出一口气，将心比心，也只有刘基做得出这样的事，换做别人应该不会去请。
刘基诸事不顺，未出大门便碰到赵主簿，被赵主簿找借口一顿呵斥，无非是些案头文字上的毛病，还睃着他说“敬初今天退得好早啊，难道是姚大人又有什么要务安排？”
刘基尴尬着挨数落，还要恭敬的送赵主簿离衙回府。赵主簿退得早是因府上有要事，刘基退得早就是白拿俸禄只知道溜须上司的小人。赵高簿一甩袖离开，甩给刘基无限愁怅，深知以后日子不会好过，刘基的步伐也沉重了许多。
刘基满怀心事一路慢着，他仰着头微张着嘴越想这些罗乱越觉得烦闷，路上与一人擦肩而过，良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不是那方脸汉子吗？姚大人叫他廷魁的人。当官的都愿意给家奴起个吉利名字，比如高升比如右迁比如国昌，还有文雅一些以文房四宝之类命名的，但是像赵主簿家的雨墨与陈按察史家的家奴叫一个名就不妥了，那一年陈按察史接见下属，赵主簿出了洋相就因为这个。不过，姚大人的家奴名字倒有些许特别。
刘基疑惑他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转过身盯着他仔细看，只见他穿着普通做平民打扮，拎着两罐酒，是客来香的招牌“状元红”，于是更疑惑了，酒馆在隔壁一条街，这里都是民宅。
虽然奇怪到底与他不相干，还是请大夫给何为季上药要紧。
刘基发现自己又晚了一步，他领着大夫刚进门，就看到赵节级过来探视，而且还与何为季相谈甚欢，显然已经坐了很长时间。
赵节级带了棒伤药，并且已经给何为季上完了，何为季趴俯在那里，被子被支成个奇怪的形状，赵业明还不忘嘱咐“忌吃辛辣，不要喝酒，伤口也不要捂到，时常通风才好得快。”
何为季笑着寒喧“赵兄实在太客气了，让人送过来就是，我们都是大人的人，以后还要靠你多关照。”
赵业明当然愿意和大人扯上关系“这是自然，兄弟你莫要怪我手重，我手下已然拿捏着份量，不过还要给赵主簿看不是，这板子一举，里面的门道赵主簿是最明白不过的。今天得罪了兄弟你，也着实过意不过，不过我也就是大人的左右手而已。说到交情，大人刚一到任，谁都没召见，就召见的兄弟我，这份厚情兄弟唯有尽心回报。”
何为季做了然状长长噢了一声“原来如此，赵兄自有过人处才能得大人青睐，兄弟在这衙门内虽然只是帮闲，但是也深知赵节级的风评最好，今天赵兄已手下留情，不然我何止是皮肉伤？这点兄弟在心里感激不尽。说到交情，我与姚大人还有同科情谊呢。”于是又攀谈起某次年试，末了一句“大人还请我吃中饭呢，刘兄可以做证，敬初你说是不是？”
赵节级看向刘基，刘基尴尬的微微一笑，“是的。”这就是刘基的老实处，昨天他属实是奉命请客，也确实是姚大人让帐房支给的银子。可是这与姚大人请何为季同桌吃饭绝对是两个概念，何为季没提同桌两字，赵节级却想当然的代入，嘴上不说心里有些酸酸的，姚大人只请他吃过夜宵，自己还不敢同大人一桌，竟然是大人先吃而他在外间由管家做陪。
刘基听两人小声说大声笑，越讲越热络，两人攀交情夸张程度刘基都为他们脸红，真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就将大夫请到一壁倒上茶水先陪着，耳朵里捕捉些只言片语好像何为季拜托赵节级些什么事情，而赵节级一力应承了。
赵节级走后大夫探看一番，简单问上几句就开了副将养的方子，刘基拈了一角银子仔细秤过后给先生做药资。
屋内忽然寂静下来，刘基看看何为季，何为季也看他，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何为季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轻声说“多谢。”
忽然想起前事，刘基顿觉尴尬，遂倒了杯茶递与他“明日我抓了药再煎给你吃。”
何为季轻轻点头，将头枕在手臂上沉沉欲睡，刘基便踅到桌前随意捡起本书，翻到夹有书签的位置继续默读。他边读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后微微摆动，窗前灯下晃得异常认真。
何为季微微蹙眉，觉得刘基其人既复杂又简单。忽然想起另外一人，何为季莞尔一笑，刘基想必是不知道，在赵节级之前姚大人来看过他。“何为季，你与牛大在后巷私密议论赌局的细节，见我出现，就怂恿他偷我钱包，当真可恶。”
何为季想到那人说话的样子，微侧着头眼尾轻挑，口气虽冷淡又让人觉察不出生气的样子，便觉得这人倒有几分意思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攀交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