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鉴》青山常在

22、天京事变三

　　沐阳也不反驳，只是撇撇嘴巴便走到路边摊看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
　　卖货郎满脸堆笑，拿出许多香袋来吆喝：“上好的香囊，小姑娘买一个吧。”
　　沐阳左挑挑右选选，十分好奇。
　　傅善祥走过去看，“喜欢吗？”
　　“城里人都戴着这东西，花里胡哨的，就为了好看吗？”沐阳拿起一个香袋看着上面的五彩图。
　　傅善祥笑道：“端午节佩戴香囊也不是光为了好看，这香囊里放入丁香艾草白芷这些药粉是可以趋避蚊虫毒蟑的。另外呢，也可祈福降寿。”她选了一件绣着鱼儿钻莲图案的香囊给沐阳系在腰带上，“天热了，戴着它就不怕蚊虫了。”
　　沐阳高兴极了，眼珠子亮晶晶地，“你真好。”又忙着去挑选，“给我爹也买一个吧。”
　　傅善祥笑道：“你对翼王真孝顺呢。”
　　月上中天，街市的喧闹渐渐平息，傅善祥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沐阳好不尽兴：“还没玩够呢。”
　　傅善祥笑道：“吃也吃饱了，东西也买够了，再不回去我可没银子伺候翼千金了呢。”
　　沐阳捧着一大堆小玩意儿，也觉得不好意思，“傅姐姐，改天叫我爹给我银子还你一些吧。”
　　傅善祥看着一脸纯真的她，有心逗她：“我可不要翼王的银子。先记账吧，等你有本事赚钱再还了。”
　　沐阳想都没想猛点头。忽听一阵悦耳的笑声传来，便抬头看去，那穿着素衣白裙的倩影已经走到了前方。
　　沐阳赶紧追上刚喊了声‘傅姐姐’就被傅善祥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
　　傅善祥示意她噤口。沐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月光下，一男一女两个人匆匆走来，神态亲密，男人时不时跟女人说话，女人低头走着半天没回应。
　　啊，是她？沐阳险些叫出口，被傅善祥捂着嘴巴。
　　那对男女走到拐角时，“我连夜跑回来见你，你倒是说句话呀！”男人忍不住按住女人的肩膀，情绪很激动。
　　女人声音很低：“我们闯了祸，死到临头还说什么啊？”
　　男人叹了口气，忽然说：“万一出事了，我一人扛着就是了，就说你是被迫的。”
　　女人说：“胡说什么，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叫你一人扛着？”
　　男人急道：“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女人受苦！”
　　女人说：“我去求洪宣娇或许有转机的。”
　　男人还要再说什么，被女人打断：“快走吧，别叫人发现了。”
　　男人警惕地朝左右看看，沐阳东西掉了一地也顾不得捡，赶紧揽着傅善祥朝墙壁贴紧，免得叫他发现了。等她们再往外看时，街上已无人影，宵禁的鼓点密集地响起。
　　“你认得他们？”傅善祥被她搂着，几乎听得见那颗小心脏咚咚直跳。
　　沐阳一直屏住呼吸，方才喘口气，哼哼道：“见鬼，是人家不检点闯了祸，我紧张什么呀？”
　　“这男人是东王府的冬官丞相陈宗扬，女的我倒是在哪儿见过。。。”傅善祥思虑着。
　　沐阳说道：“女的是洪宣娇的军校谢满妹，那时我在女营闯祸见过她的。”
　　傅善祥也想起来了，说道：“他们神情慌张一定出了什么事。”
　　沐阳嘴角一撇，“还有什么事，不就是男女那点事嘛。看样子是被人告发了，他们害怕受罚就想去求人帮忙。”
　　傅善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有时候比她这个年纪老道的多。
　　沐阳笑道：“我猜呢，这件事最后肯定要求到傅姐姐这里，不知姐姐作何处理？”
　　傅善祥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什么难耐，还不是要看东王的意思吗？”
　　沐阳也跟着叹气：“人都是凡胎肉身嘛，谁也不是生下来的佛祖，这男女别营的规矩定的莫名其妙。自己搂着几个女人睡觉，还不许别人娶妻，太不公平了。”
　　傅善祥抬眼看她。清秀的脸蛋是那么不羁，嘴角牵出的一丝笑容在月色下显得邪魅而肆意。
　　沐阳发觉傅善祥脸色有变，赶忙刮了自己的嘴巴，“我又胡说八道，害姐姐吃惊了。”
　　傅善祥拉着她手，“以后别这样说了，叫外人听见了，不仅你自己有祸，也会给翼王带来很大的麻烦的。”
　　沐阳抬着头，对上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眸，心里暖融融地，“嗯，我听你的话。”
　　果然，二人一回到东王府就看见洪宣娇的护卫江元拔站在门口，黑铁塔一般一动不动。
　　沐阳一笑：“怎样？我就说肯定要求到姐姐这里的。”
　　傅善祥感觉事情严重便拉着她朝后厅走去，女婢迎上来说洪宣娇丞相找她。
　　“东王呢？”
　　“东王殿下正在议事。”
　　傅善祥点点头便朝后园走去，洪宣娇正在她的屋子里焦急地等待着。
　　“这么晚了，不知洪丞相有何指教？”傅善祥装作不知上前见礼。
　　洪宣娇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石沐阳，皱皱眉说：“我有事找你。”说着还咳嗽了两声，瞪着沐阳，“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回避得好。”
　　沐阳翻了个白眼，嘟哝一句：“丞相姐姐说谁是孩子呢？”
　　洪宣娇并不掩饰：“说你。”
　　“我，我可不是孩子！”沐阳真气呀，心想若不是给傅姐姐面子，看我怎么回敬你？
　　傅善祥觉得好笑又不能笑，便拉着沐阳说：“也不早了，去洗漱。”
　　沐阳只好撇撇嘴巴走了。
　　屋子只剩下二人，洪宣娇便开门见山：“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你应该知道了吧。”她并不知道傅善祥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的，还以为消息走得很快。
　　傅善祥说：“洪丞相是为了谢满妹的事情来的。”
　　“不错，她有了身孕被人告发了。”洪宣娇直截了当，“男人就是你们东王府的陈宗扬。”
　　傅善祥还没料到事情这么严重，震惊地看着她。
　　洪宣娇并不遮掩：“天国令：男女别营分居，与人私通罪当死。希望傅薄书在东王面前求情，给她条活路，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傅善祥想了想才说：“我力量微薄，只能尽力而为了。洪丞相最好有所准备，实在不行的话。。。”她在桌子上画了个字。洪宣娇看着她画的那个字，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当洪宣娇风风火火地赶回女营时，发现很多人在议论着什么，一见她回来都散开了。
　　洪宣娇脑袋一阵发麻，将马鞭扔给护卫江元拔，大声问：“谢满妹呢？！”
　　一个军帅惊讶地反问：“丞相大人还不知道吗？刚才东殿来人把她抓走了。”
　　洪宣娇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料到杨秀清办事如此干脆利落。恰在这时，女营里扛大旗的胖丫头走过来说：“洪丞相，东殿的人也不像话，大半夜的跑来抓人真是吓坏大伙儿了。”
　　洪宣娇看着她肥嘟嘟的肉脸，冷冷地吐出一句：“你知道是谁告发谢满妹的？”
　　傻丫头不知深浅，沾沾自喜地说：“是我啊，不是说密告有赏吗？”
　　洪宣娇望着那张油光可憎的脸，挥手打了她一个打耳光：“我赏你！”
　　出手太重，傻丫头被打了个大跟头，脸上紫涨起五个鲜红的手印。众人都大惊失色，没人敢多嘴。
　　洪宣娇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江元拔拉来战马，她翻身上马冲出了锦绣营。
　　东牢。
　　天终于亮了，谢满妹手脚上着镣铐坐在牢中的草铺上，望着头顶一尺见方的小窗外的一点蓝天，那里有一只麻雀在小窗台飞来飞去。
　　她不停地呕吐着，地上放着一碗僵硬了的米饭，她一口没动，几只老鼠窜出来围着饭碗怡然自得地吃着。
　　狱中长廊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打开铁栅门的哗啦响，她扭头望去，是东王府的管事李寿春带着几个女狱吏走了过来。后面还跟来一个身穿素衣的美丽女子，她认得此人就是名动一时的傅善祥。
　　女狱吏搬来一把椅子，李寿春个头矮胖，一坐上去椅子就嘎吱响个不停。
　　“想明白没有啊？”
　　谢满妹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就是用铁棍撬开我的牙也别想问出一个字来。”
　　李寿春嘿嘿冷笑：“真没见过你这样死心眼的人！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东王说了，只要你把那个与你通奸的男人供出来，就免你死罪。你不替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谢满妹低下了头摸着腹部，半天不语。
　　傅善祥替她担心，李寿春明显是诈她，千万别信啊。
　　谢满妹抬起头，看着李寿春阴沉沉的脸，微微一笑：“你告诉东王，那个人是神。我夜里做了个梦，神破窗而入把一枚珍珠向我投来，醒来就有孕了。”
　　李寿春阴测测地笑道：“这个，我可不好奏禀东王啊。”
　　谢满妹笑道：“东王不是常常天父临凡吗？说不定让我怀孕的神正是天父呢。是真是假，东王再借天父临凡一次不就清楚了吗？”说着，她大笑起来，眼泪横飞。
　　李寿春吓得捂着耳朵，连说：“罪过罪过。
　　站在牢外的傅善祥心里一凛，手脚更冰凉。不知何时，一只略微粗糙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暖暖地。
　　你怎么又跟来了？这句话没问出，眼神却充满了责怪。
　　沐阳抿唇不笑，探头看着铁栅门里的谢满妹。
　　李寿春指着谢满妹：“是你自讨苦吃，谁也没办法救你！”走出铁门看到傅石二人，抽搐的脸生生挤出一点笑容来，“薄书大人和小郡主怎么有兴致来这里呢？”
　　沐阳啊了下，我几时变成小郡主了？这个李寿春真会顺着杆子爬呀。
　　傅善祥说道：“我来看看她。”
　　李寿春嘿嘿笑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替奸夫遮掩呢。哼，不出三天，就能查出是哪个男人了。”
　　傅善祥不动声色：“我再劝劝她吧。”李寿春见她不悦便告退了。
　　沐阳见她手里还提着食盒，便看着她：“姐姐心地真好。”
　　傅善祥走进去将食盒放下，打开，一一拿出精致美味的菜肴，才说：“不为自己也为了你的孩子，还是吃点东西吧。”
　　谢满妹睁开了眼睛，手捂着肚子，看着她说：“你是女状元傅善祥吗？你是东王的人，为什么要来看我？”
　　傅善祥捧起一碗莲子羹递给她，“洪丞相正在想办法救你。你要养好身子才好坚持下去啊。”
　　谢满妹有了希望，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在救我吗？真的吗？”
　　莲子羹泼了一些，烫了傅善祥的手，她没做反应只是安慰她，“嗯，她去求天王了，或许有转机的。为了孩子，为了爱你的人，你也要吃东西呀。”又端起一碗放满了肉丝的面条给她吃。
　　谢满妹眼睛露出希冀的光芒，颤抖的双手接过她手里的碗，急切地扒拉着。
　　“小心烫了。”傅善祥哽咽了下。
　　离开牢房，看着灿烂的蓝天，傅善祥半天没说话。
　　沐阳默默地拾起她的手，小心地用袖子擦拭她手背上的汤渍，烫红的地方，还小口的吹了吹。
　　“这么漂亮的衣服用来擦污渍，糟蹋了。”傅善祥转头看着她。
　　沐阳低着头说，“一只袖子而已，给姐姐这么好的人衔环结草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傅善祥不免一笑：“这句成语用得不恰当，我们姐妹情分也是难得的缘分，何至于如此说呢。”
　　沐阳问道：“姐姐刚才是骗她的？东王一定会杀她的对吧？”
　　傅善祥苦笑了一下，说：“东王让她把与她私通的男人供出来就免她死罪，只是幌子。只怕一供出来，就是死一双了。不，是三个。”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听在沐阳耳朵里却是痛心。
　　“姐姐会求东王吗？”
　　傅善祥有点犹豫：“我尽力而为了，但是。。。”她看了沐阳一眼便朝大殿走去。沐阳捕捉到她眸底那一丝紧张和慌乱，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