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火》天南汐

2、我会尽快回来填坑的

　　*

　　艺术节前期节目审核频繁而密集，短短一周，彩排竟然高达五次。亦秋紧紧地拽着手中的手机，第一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有点累。身体上是一方面，心理上也觉得有些透不过来。

　　静音模式的屏幕上“爸爸”两个字不停地闪烁着，她不停地掐断，电话那边的人却好似不厌倦，始终未曾间歇过地联通。

　　那个说着一切以她的感受为前提的老爸，以试探的口吻提出要与那个叫孟晰微的女人结婚，她保持沉默，善良的邪恶的她还在较量，却被告知当事人已经定好了婚期。人间四月天，据今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怀孕了吗？”
　　“不是。”
　　“那可以不结吗？”
　　“小秋，我们已经恋爱六年了。”
　　“那何不等七年之痒痒过再说？”
　　“她已经31岁了。”

　　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亦秋突然觉得有些厌烦。恰巧手机提示电量过低，她索性将其关掉。然后将自己掩埋在衣橱后面。后台此时人群接踵，大家都忙作一团，没有人注意到躲在角落肆意无声流泪的她。

　　悄悄拭去眼角的泪，亦秋径直向在舞台中央正在检查会场布置的室友李恣意走去，几句话便交代了自己要临阵脱逃的缘由。

　　“怎么回事？你哭了？”听到亦秋说被亲戚折磨地有些受不住，李恣意也没多想，倒是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眶，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担心地说：“要不让欢欢送你回去吧，我这走不开。”欢欢是她们的室友，姓董。也在排练场。

　　正说着李恣意就要去叫人，亦秋伸手拉住了她：“算了，我还撑得住。她都缺席好几次了，再不排练舞队里该有意见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妞练舞通了电，又快又好。”

　　董欢从小习舞，天赋也是极高，亦秋自然是知道。只是她撒谎离开为的也不过是图个清静。“算了，你知道的，天才是容易被嫉妒的。她仇家找上来刀砍歪了，灭了我们可就不好了。”亦秋顾作严肃道。

　　这却把李恣意逗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怕死的嘛。”

　　亦秋无奈地眨了眨眼回她：“人家是个弱女子嘛。”

　　“啧啧啧，差不多就行了啊。”见她如此坚持，李恣意直直盯了她半晌，直觉告诉她哪里没对，可抵不住会场人在背后叫她，便轻轻拍了拍亦秋的肩叮嘱道：“那你回去先冲点红糖水喝。什么事都别做了，在床上躺着啊。撑不住了就给我打电话。”

　　“恩。”亦秋应承着，做了个你放心的手势，顺手将自己头上的装饰皇冠摘下便走出了会场。因为有些心不在焉，连小外套也没来得及拿。

　　赶到地铁站的时候正碰上下班高峰期，因为要表演她今天穿了双八厘米高的高跟鞋，行动有些不便，挤了好几次终究被困在了人群中，被迫止步。

　　她原本是想连夜赶回老家B市的，那种想法简直强烈到迫切的地步。而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她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荒诞极了，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她回去干什么呢？确认那个女人没有以子逼婚还是准备旧事重演大闹一场？当年那么糟糕的情况下父亲都执意留下了那个女人，如今谁又能撼动其女主人的身份呢？

　　十二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她点头说好，只夜晚偷偷拭泪。十四岁，看着曾经依偎在父亲怀抱里的母亲向另一个男人奔去竟然也毫不惊讶。十六岁她安安静静地走过了叛逆的青春期，考上这个繁华城市的医学院，成为了大人门口中懂事，坚强的女孩子。

　　父亲考虑到她的成长一直没有再婚。那个女人，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柔大方的样子，背地里却还是给父亲施压。

　　亦秋一直是不反对父亲再婚的，在她的潜意识里，母亲过早寻求了新的归宿，她又长期在外求学，父亲理应由个女人来照顾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真的要和这个叫孟晰微的女人结婚时，亦秋打心里的不接受。

　　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父亲哄着她不过是因为当时她小，后来又是高考。而现在，她已经十九岁了，是一个大三的学姐了。没有理由还会被人放纵。

　　没有人会一直放任你无理取闹，即便是那个人是父亲，是么？

　　算了，亦秋想，既然现实是这样，还不如继续做那个懂事的孩子。

　　*

　　既然习惯做个乖乖女，那么挣扎便适可而止。从地铁站回学校的途中，天空应景地下起了下雨。亦秋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小巷，竟然也忘记了温凉如丝打在身上的彻骨。

　　这个城市向来不按理出牌，四季随机播放，连阴晴与否也难以预测，明明早上还是一片晴朗，转眼间似乎一场大雨便要迫不及待地来临。

　　恍恍惚惚坐过站的后果是很严重的，特别是还踩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而天公似乎特别瞧她不顺眼，刚下车不久，雨真的就倾盆而下。

　　本来她也想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不好，淋淋雨总会要清醒些。可猛然想到自己在特殊期。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急急忙忙跑到抄近道钻进了宣湖旁的亭子里。

　　东门这边因为离生活区太远，且常年不曾开门，一向没什么人烟，只是偶尔会有情侣在这边约会。今天是周六，便更显得清幽。

　　不过，隔老远亦秋便瞧见亭子里依稀坐了个人。待冲进去的时候果不其然。还是个帅气的男人。

　　看见她，男人似乎楞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半晌后才移开。亦秋忙着拍身上的湿气，并未在意，过后才明白了这个男人躲避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因为是带妆彩排，她的头发被盘了起来，身上搭配的是条纯白色丝绸礼服。本来就很贴身，被大雨这么一淋便紧紧的贴在了身上，里面内衣若隐若现。

　　“流氓。”亦秋低低嘟囔了一声，横了那男人一眼，挑最远的地方坐下，偏过身子看了看亭外的天空。云层厚重，颜色偏黑，看样子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想着晚上还有导师见面会，她便掏出手机想寻求帮助。

　　人在困境最大的期望便是光明，可是这时连手机也跟她闹别扭。刚一开机它便提示电量不足进行待机模式。

　　既来之则安之吧。

　　雨越下越大，往亭子里面躲雨的人也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亭子里便陆陆续续站满了躲雨的人。亦秋还沉静在自己失落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们大胆的目光已经往她身上瞧了好几次。

　　议论声越来越多，等她反应过来，明白了那些窃窃私语的内容，脸顿时烧得通红。该死的！她又不是没穿衣服！她真想大声呵斥，可在场这么多人，喝斥恐怕只会引来更多的注意吧。

　　她选择了忽视，将后背留给那些偷笑的人。愤怒，羞赧，委屈同时扑面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妈做遂，向不习惯在人前落泪的她，今天第二次控制不住自己，眼睛里渐渐凝聚了些水汽。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刚想起身逃离，还未起力，伴随着温柔而低沉的男声，亦秋便感觉到身上突然多了件衣服——一件男士针织衫。她诧异地回头，竟然是刚才那个被自己骂做流氓的男子。

　　她呆呆地任那男子将自己的手塞进袖子里，恍惚间看到亭子里刚才窃窃私语的人竟然是一副了然的神色，有几个女生甚至还有些...嫉妒？

　　转过头来注视近在咫尺的男子。只见他微埋着头，脸上有着淡淡的宠溺，正心无旁骛地为她整理袖口。明明还是陌生人，他的动作却娴熟自然得好似他们是最亲密的爱人。

　　亦秋知道，他是在帮她化解尴尬。可正因为这样，想起自己刚才的恶意，她才觉得愧疚。以至于他一抬头她便慌不择路地移开自己的目光。心虚顿时在胸口弥漫开来。

　　“谢谢。”说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感觉，有些诧异，有些感动，还有些异样的情愫，尤其温暖。无论身体还是心里。

　　男人没有回答。一会儿亦秋才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再次道：“春天已经来了呢，感冒了可不好。”他说，声音平静没有波澜，可却怪异地有种温柔的感觉。

　　“嗯。”亦秋不知道怎么面对，快速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再次转身趴在护栏上。她以为自己是无措，可在别人看来却是一副小女生在闹别扭的样儿。

　　被一个帅气的男人照顾，总也能得到些许羡慕的待遇。刚才还对她窃窃私语的人看见这一幕，又开始以另外一种眼神打量起她来。

　　*

　　亦秋还沉寂在父亲将在不久后再婚的悲伤里，还来不及花痴身边的男人，只是紧紧握着长袖的末端，木楞楞的望着屋檐连成丝的雨。直到刚才为他披衣服的人再次出声，亦秋才回过神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亭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而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停了，亭外又是一片晴天。似乎还有彩虹悬挂在空中。

　　很久很久以后，亦秋独自来到这个亭子回忆才发现，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和唐慎歌之间就已经被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也同着随机播放的天气那般，经历着晴雨之间的变换。

　　“那个...对不起..我刚才。”亦秋边说边去解针织衫的纽扣，不知道是不是太慌张，当解到第二颗的时候，那小小的圆粒儿竟被她硬生生给拽了下来。

　　亦秋当时就愣了。今天她这是触范了哪家的神仙啊。

　　亦秋抬头十分抱歉地请求：“我能不能...”
　　“衣服你先穿回宿舍吧，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给我。”男人笑笑道。“可别落下我的纽扣哦。”

　　“哦，好。谢谢。我回去就给你缝上。”亦秋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感激不已。尴尬之外更多的却还是放心。东门到她的宿舍几乎跨越了整个学校，在这个没有隐私的时代，她再没了外套，就这么湿漉漉地回去，回头入了学校论坛热点那可就真遭糕了。

　　“那个，你是我们学校的吗？”亦秋问。G大占据了G市中心的大片，里面遍布了各个小区，所以在这里出现的人分布很广，并非都是学校的学生或者老师。
　　“嗯，算是吧。”虽然还未上任。

　　“哪个公寓的呀？我留个你的电话号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