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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道悲欢 ...

  •   悬崖上守着的南宫翎看到绳索一松,差点步周婷的后尘当场吓昏,紧接着看到绳子又被拉紧,才稍稍松口气,仍旧心惊胆战,趴在崖边,半响看到叶开慢慢上来,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
      叶开往下的时候就没给自己留力气,每次都是绳子用尽才回来,这次要不是突生变故,等到绳索用尽,他大概也没回来的力气了,回到悬崖上,叶开抛开绳子,浑身酸痛地趴在地上,才觉得后怕,冷汗津津,衣服已经被浸透。
      此时已是傅红雪掉下断魂崖第四日,这些天南宫翎跟着叶开不眠不休,白天叶开下去找人,晚上叶开就坐在悬崖边盯着崖下看,南宫翎几次都觉得叶开的神色很吓人,生怕他下一刻就跳下去,每晚都守着他不敢睡。
      南宫翎至少还吃过东西,叶开最多就灌过几口水,连饭都不肯吃,哪怕南宫翎端到他嘴边,他也只说吃不下。
      她看得出叶开的力气已经越来越弱,这次意外不是偶然,叶开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发生的。
      见叶开又爬起来,南宫翎一把抓过绳索藏在身后,坚决不让叶开再碰,出口却是哀求:“叶大哥,你别再继续了……”
      叶开一声不吭,空着手往悬崖下走,南宫翎以为他放弃了,险些喜极而泣,急忙跟着他踏上山道。
      回到镇上,叶开随意找了个饭馆,叫了一大桌饭菜。南宫翎坐在他面对,絮絮叨叨地告诉他自己探听的情况,以转移他的注意,周婷这些天每天都去无间地狱陪花白凤,缓解花白凤丧子之痛,她们相处的还不错。侠义山庄表面上没什么动静,私底下戒备严密了不少,向应天既然不需要再对付傅红雪,不该如此,看样子向应天和铁甲人是闹翻了。
      叶开埋头吃饭,南宫翎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刻意轻快地道:“叶大哥你吃完一定得去洗个澡,看这一身灰多狼狈啊,哪里还像潇潇洒洒的叶开,洗完澡就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情醒来再说。”
      叶开一言不发,吃完了想付账,才想起自己为了下崖找人,减轻重量,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全清出来扔在山崖上,全身上下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南宫翎连忙帮他付了饭钱。
      叶开道:“谢谢。”
      他平静的样子让南宫翎焦虑,叶开只道:“翎儿,你还有钱吗?”
      南宫翎只当他听话要去住店睡觉,把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塞给他。
      叶开拿了银子转身就走,找了家杂货铺,买了两麻袋的绳索。
      南宫翎都看呆了,劝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能紧跟着叶开,叶开扛着麻袋回到山崖上,倒出麻绳,席地而坐,捡起地上尤带血迹的麻绳,把三股绳子拧在一起,加粗加固。
      叶开掌心本来早该凝固止血的伤口,因为不断的施力挤压,总有新的血液涌出来。
      南宫翎看着心无旁骛地拧麻绳的叶开,看着被他拧好后散落满地血迹斑斑的绳索,衷心地祈祷傅红雪并没有死,赶快回来。
      她知道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不能阻止叶开了。
      叶开萌生死志的一刻,傅红雪突然心悸。
      他停下刀势,伫立原地,心悸感一闪即逝,他却心虚纷乱,不能平静,索性原地盘腿坐下,缓缓擦刀,抚平心绪。
      如今他身处断魂崖底部,虽然无法出去,别人也伤不到他,这心悸若非自身警兆,便是对他人的处境有所感应。
      世上唯一一个和他血脉相连之人,只有叶开。
      傅红雪止不住的为叶开担心,他下意识就想向葉開求助,葉開却不在这里,一大早便选了一处崖壁兴致勃勃地验证自己的轻功去了。
      临走前葉開还与傅红雪约定,只要能找到绳索的代替之物,就在两人手腕上一系,好让葉開试试他的穿墙大法,而不至于迷失在山腹土石之中走不出来。
      守着傅红雪练刀的是烟波天客,他躺在山洞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听着刀风声,时不时满口嫌弃地出声指点,心中却是再满意不过,以傅红雪的年纪难有如此刀法造诣,简直像在武学浸淫了几十年一般。
      听得刀风声停下,烟波天客运功窜出来,落在傅红雪身边,就见他在擦刀。
      作为刀客爱惜兵刃是基本素质,烟波天客并无不满,道:“你倒是真爱惜这把刀。”
      傅红雪实话实说道:“只有他一直陪着我。”
      许多武林中人把兵刃当同伴、朋友、知己,甚至同生共死,烟波天客也不以为意。
      傅红雪却心中一动,问道:“太师傅,父亲的刀,是谁打的?”
      烟波天客随口道:“谁……不记得了,小地方的铁匠。”
      傅红雪惊讶地看向他。
      烟波天客见状失笑:“你以为呢?”
      他运功翻了个身,靠坐在树根,吩咐道:“来,你用内力,将刀掷下。”
      傅红雪依言照办,灭绝十字刀没入地面,直至刀柄,地面龟裂之痕四射。
      烟波天客又道:“再来一次,这次不用内力,单纯用力气。”
      傅红雪拔刀再掷,这次刀身只入地面半寸。
      烟波天客笑道:“看到了吧?你以为这是什么神兵利器?”
      他想起当年旧事,语气中带了几分埋怨似的宠溺:“我手中正好有一块精铁,就随便找了个铁匠,让人铸成刀,你爹当时年轻,风流爱俏,特地要求铁匠把刀弄得这么威风花哨,真正有名望的大师,才受不了这小子的轻浮。”
      傅红雪默默看着地面上插着的刀,许久,才拔起刀,横放在膝上,用手帕缓缓擦拭。
      烟波天客不知不觉已出神,知道当年真相后,那些他痛恨的逃避的旧事变成他失落二十余年的珍宝,他便经常陷入回忆的恍惚中。
      葉開和明月心是一起回来的,明月心脚伤痊愈之后,便要求接过打理饭食之任,傅红雪知道葉開会照看她,而且明月心的性子不大闲得下来,便同意了。
      见明月心送来吃食,烟波天客道:“怎么让一个孕妇操劳?”
      明月心抢先说:“老前辈,这是我自己要求的,这些事本来就该是女人做的,傅红雪也好腾出手专心恢复武功。”
      烟波天客闻言转向傅红雪,问出他的疑惑:“乖徒孙,我看你刀法学的当真不错,怎么内力如此不济?”
      其实傅红雪的内力水平绝不能称为不济,只是配上他的刀法水准和勤练程度,便很是怪异了。
      傅红雪答道:“孩儿不肖,曾经中毒,为解毒打通了全身经脉,当时内功尽废,不过经脉俱通后,内功进展颇快,现今已恢复七八成了。”
      烟波天客点头道:“那便好,我说常风的孩儿不可能如此差劲,虽然内力还差了点,不过你既然已经打通全身经脉,就可以开始练我的云天梯了。”
      傅红雪略为吃惊:“云天梯……轻功?”
      明月心微笑道:“这是二十年前独步武林的轻功,若天下有一种轻功,能够登上断魂崖这等峭壁,必是云天梯。”
      烟波天客哼道:“小女娃,你见多识广得很,什么都知道,故意不吭声,等着我这老头子呢。”
      明月心笑道:“哪里,老前辈您是傅红雪的师公,自然会为他打算,我多什么嘴?”
      烟波天客道:“功夫虽好,也得因人而异,我若手脚完好,自己便上去了,红雪有手有脚,内力却差我太多,最好两个人通力合作,才能一试。”
      明月心愣了一愣,便明白这第二个人是指自己,功法是江湖人立身之基,无人不敝扫自珍,她有心拒绝,但此时是要救命,容不得矫情,便正色道:“多谢老前辈收益之恩。”
      烟波天客不以为意道:“我不是那等重男轻女的迂腐浅薄之徒,教了红雪,自然也会教你。”
      明月心又是一愣,这言辞分明已将她视作自家人,她瞬间便明白误会出在什么地方,和傅红雪对视一眼,傅红雪冲她微微摇了摇头,道:“太师傅,她并不是我妻子。”
      烟波天客吃了一惊:“不是?怎么不是呢?”
      明月心对傅红雪心中感激,但他已经为自己担了太多,仍旧把打算说的话说出了口:“老前辈,你误会了,这不是傅红雪的孩子。”
      烟波天客哑然。
      明月心风淡云轻状,道:“往事多桀,不提也罢。”随后她却刻意活泼地一笑:“老前辈说自己不是浅薄迂腐之徒,想必也不会瞧不起小女子未婚先孕吧?”
      江湖上礼教大防不甚严密,何况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哪怕今天名满江湖,谁知道明日便身首异处,礼教又有何用?向来纷争仇杀,为财、为权、为名、为情,女子毕竟身处弱势,被骗被欺被弃,都不可说不常见。
      烟波天客大笑:“我就喜欢你这女娃爽快的性子!”
      僵硬的气氛转眼又和睦起来,葉開在傅红雪背后,冲烟波天客竖了个大拇指。
      当日傅红雪便开始练起云天梯,逃出生天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送到眼前,傅红雪几乎以为葉開早就知道烟波天客之事了。
      或许他的记忆虽然消逝,但仍旧下意识明白解决之道。
      入夜之后,傅红雪照例最后一个去睡,问葉開:“你为何不练?”
      太师傅传功,葉開就在一旁,口诀心法都听了,却没有练习的打算。
      葉開奇道:“我练它什么?”
      云天梯跟他所练的轻功根本不是一个路子,生前红雪教了他灭绝十字刀第九层,也没教他云天梯啊。
      傅红雪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向来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和葉開共享,这次也不该是例外,但葉開问他有何必要,他也打不上来,最终道:“有备无患。”
      “说的是。” 葉開点点头,“那我也练好了。”反正天下武学,万变不离其宗,他所学已经够繁杂了,不差再多一门。
      次日傅红雪再练,葉開就陪着他一起了。葉開毕竟长于轻功,一上手,对许多奥妙处便了然于心,有他讲解,傅红雪进步也快了不少。
      烟波天客语气中的疾世愤俗之意以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快地消失,昨天他指导傅红雪刀法还讽刺连连,今天对傅红雪练轻功已经大加赞赏。
      午间吃饭休息,烟波天客看着明月心和傅红雪,冷不丁说:“你们关系不错?”
      傅红雪不明所以,肯定地回答:“是。”
      烟波天客满意道:“我就知道我的徒孙也不会是浅薄迂腐之徒!这女娃我看着很好,既然你们还没成亲,不如我给你们主婚吧?”
      两人一鬼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烟波天客会突然出这么个主意。
      葉開立刻看向傅红雪,傅红雪却看了一眼明月心,迟疑地道:“好……”
      “不好。”
      明月心的声音又冷又利,像一把刀猛然斩下,转头质问傅红雪:“我知道你想保护我,照顾我,但我不需要你施舍的同情!你有没有想过,让我带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给你,对我是多么残忍的侮辱。”
      她的声音里几乎带着绝望的味道:“我这毒是代燕南飞而受的,我曾经拿到过一次解药,也是让给了燕南飞而没有吃,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你没有关系!不管燕南飞堕落到再怎么糟也是我孩子的父亲!”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走,越走越快,转眼就没入林间,不见踪影。
      烟波天客好心办了坏事,讪讪地躲回山洞深处休息去了。
      傅红雪在山洞外坐下,刀横于膝上,并不动,只是茫然地坐着。
      葉開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表情:“红雪……别难过啊。”
      傅红雪平静地说:“我没有难过,只是觉得抱歉,我的确没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伤到她了。”他想,他在人情练达上总也学不好。
      葉開问:“你没有对明月心动心吗?”
      傅红雪有点奇怪地回答:“没有。”
      葉開松了口气,盘踞于心底的隐忧顿时消去,他一直担心,如果傅红雪对明月心的特殊之处是动情,这次的情路因为那个孩子会比葉開所知的那次艰难坎坷许多,既然不是就好办了。
      葉開一瞬间显得阳光开朗不少,傅红雪看得一怔。
      他骤然明白,为什么在他眼里,葉開和叶开越来越靠近。
      因为……葉開在哭。
      这两个人,或者一人一鬼,名字、相貌、声音、口吻、有些小动作、许多习惯、大致性格,都如出一辙。区别不过是对他的态度,十几年培养出的熟悉和默契。
      葉開更沉稳体贴,豁达大方,叶开更热情莽撞,尖锐直接。
      随着一起历险,叶开的沉稳风度逐渐历练出来,和他的默契越来越多,葉開则开始也用带着愧疚和不安的目光看他。
      而且,葉開每次哭的时候都像小了好几岁。
      在无间地狱,除了最开始看他被鞭打,葉開十年都没哭过了。
      傅红雪骤然大恸。
      他说过仇恨就是把自己和别人一起拖进地狱的东西,葉開,叶开,甚至周婷和明月心,是不是都是被他拖进仇恨的漩涡的人?
      他忍不住伸手抱着葉開,把头抵在他肩膀上。
      葉開心情正好,没察觉他情绪的变化,笑道:“我们这姿势怎么像抱头痛哭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这章傅红雪显得挺渣,但大家要理解,傅红雪的养母和生母一个是外室一个是通房丫环,他对婚姻的神圣性和郑重性是根本没概念的,只不过对于自己被骂野种非常怨念,所以想帮助明月心给她的孩子一个身份,反正他和叶开不可能有么。
    这一章是给寒月归魂亲长评的加更,四千五百字,寒月亲,我对得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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