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3、第三章 一道伤

　　自学和有人教授效果当然不同，即使从前花白凤也会指点傅红雪，但她毕竟没有练过灭绝十字刀，只是仗着自己的武学基础而已，和叶开不能比。
　　一天下来效果显著，让傅红雪大为振奋，但傅红雪也知道，刚刚得门而入时会厚积薄发，最初几天成效最好，以后就不再有这么明显的进步了。
　　这份指教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傅红雪脸上一贯没什么情绪，这让临时上任的老师叶开有点气馁，但转眼又高兴起来，坐在一颗树下，拍拍自己身边的地面：
　　“来，我教你更厉害的功法。”
　　傅红雪依言过来坐下，叶开就一字一句地教他背会《大悲赋》。
　　大悲赋宝珠被傅红雪带走，叶开看到的还是当初燕南飞抄录的那本。
　　原本只因为是傅红雪练的功夫，叶开才搜集着，后来病中无事，拿来消遣，倒是给看熟了。翎儿病急乱投医，还想过叫他练这门功夫救命，大悲赋是佛门功夫，能使人养气聚神，的确对伤势大有好处，但他伤势沉疴，全靠内力维持生机，一散功，只怕撑不过去，后来还是没练。
　　傅红雪很信任父亲留下的战友，用心琢磨着这门陌生的武功：
　　“我要是练这个，是不是能更厉害？”
　　叶开忙道：“哎，你可千万别乱练，练这功夫要先废掉武功，而且还要心境平和，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我把这功夫教给你，是让你将来有什么危难时备用的，现在还是算了吧。”
　　说着伸手摸摸他的头：“练好你家传的灭绝十字刀就成了。”
　　傅红雪不懂叶开的用意，对他最后一句话却深以为然，便不再多问，认真地默诵心法，努力记住。
　　叶开盘腿坐在他身边，回味那一摸的手感，心中暗爽，日后的那个傅红雪怎么肯让他摸头。
　　傅红雪默念几遍，记在心里，便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我们回去吧。”
　　这个“我们”听着就让叶开高兴，想他当年追成年版的傅红雪时的艰辛，小时候的傅红雪，真是可爱啊。
　　叶开抬手，心满意足地摸摸小少年的包子脸。
　　傅红雪一怔，没有抗拒。
　　练武练得一身汗，晚饭之前，傅红雪先带叶开去了温泉。
　　傅红雪想了半天，只知道这么一处可以算是好地方。这个地方还是冰姨告诉他的，但母亲不喜欢出无间地狱，冰姨也足不出户地陪伴她，就只有傅红雪会来。
　　他连翠浓也没有带来过这里，虽然他不通世事，随着年纪渐长，冰姨已经告诉他什么是男女之别，但叶开也是男的，就没关系了。
　　叶开看到温泉很高兴——他好像就不会为什么不高兴，二话不说就脱衣服跳进去，溅了傅红雪一身水，
　　傅红雪不动如山，沉稳地开始脱衣服，叶开笑嘻嘻地掬了一捧水，正要去泼傅红雪，忽地看见他褪去衣衫后露出层叠的伤疤，顿时怔住。
　　他见过花白凤鞭打傅红雪，以前他只能在心里哀求，后来他忍无可忍地去拦、去指责，傅红雪用一巴掌告诉他，他管不着。但他不知道，傅红雪才这个年纪，就已经挨过那么多次打。
　　傅红雪已经坐到温泉里，热烫的水从叶开指间流光了，叶开眨眨眼，觉得温泉氤氲的热气熏得他眼睛有点酸。
　　傅红雪发现了叶开在发呆，盯着他胸前背后的鞭痕，他伸手在叶开眼前晃了晃，引开那视线。
　　他不希望叶开因此认为他是个练功总偷懒的孩子。
　　叶开目光颤了颤：“你娘打的。”
　　傅红雪捕捉到了叶开的重点：“嗯，都是因为我进度太慢了，不能赶快练好刀，给父亲报仇，母亲不是故意对我苛刻，这次翠浓的事，母亲就没打我。”
　　叶开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比谁都明白这时候的傅红雪有多敬爱花白凤，哪怕这时候的花白凤完全不配。
　　在云天之巅上，娘多么后悔，想要抱一抱红雪，但这关爱来的太迟了。
　　叶开抬手，手指轻轻抚过他肩上的一道旧痕，低声说：“她不该这样……”
　　傅红雪没见过别人家的母子怎么相处，但每次母亲打他，没几下冰姨就会求情，所以他知道母亲对他是严厉了些，他同样知道，复仇这幅担子很重，他必须足够强才能抗住。
　　傅红雪抓住叶开的手指：“母亲是为我好。”
　　“嗯。”叶开点点头，没反驳，对十二岁的孩子说你母亲是个魔鬼，可不是为他好。而且那时候自己对娘的态度确实偏激。
　　傅红雪握着叶开的手按到泉水里，忽地发现他胸膛上有一个不大的伤疤，显眼地盘踞在心口上。
　　傅红雪奇怪地问：“刀也会有伤？”
　　叶开发现他的目光落点，下意识想侧身遮住，但温泉里赤诚相对，实在挡无可挡，有点心虚地“啊”了两声，才含糊地道：“总会有一些的吧。”
　　傅红雪却没有多想，他自有另一种理解：“是不是很疼？”
　　“……啊？”叶开看出他想到别的方向上了，却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解释。
　　傅红雪问：“你被淬炼成刀，火烧铁打，是不是很痛苦？”
　　叶开想说不，但似乎又不合理，想起自己留下这伤的起因，他以为傅红雪死了，一刀捅下去，毫不留情，真的很疼。
　　此刻看着傅红雪担心的目光，叶开不由微笑：“为了遇见你，一切都值得。”
　　傅红雪定定地看着他，半响垂下眼睛，含糊地低喃了一句：
　　“那就算了。”
　　他声音太低，叶开还以为听错了，但傅红雪从温泉爬了出来，穿上还湿着的衣服，表情有些疲惫和失落。
　　叶开也跳出温泉，一伸手拎起衣裳，只轻轻一抖，水珠便贴着表面纷纷滑落，叶开扬手将大红的衣衫披上身，拉住傅红雪：“你本来想说什么？”
　　傅红雪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坦白：
　　“我本来想，拜托你帮我到悬崖下找翠浓的尸骨，但你既然也会受伤，就不用了。”
　　对这个时候的人来说，身后事几乎和生前事一样重要。傅红雪不知道翠浓是附近镇上哪一家的孩子，但总不忍心她真落得尸骨无存，连坟茔都没有。
　　叶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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