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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口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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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怎么会收了这么个憨憨的徒弟,随便诓几句就能骗出他的秘密来。
虽然那秘密早就已经被她从少年每一次眼角眉梢的悸动间看穿。
唐唐装作不懂,逼着他,非要他亲口说:“哪……哪句话不是胡说?对我有非分之想呢……”她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地说,“还是,想跟我睡一个床?”
阿哲光是听她这么说,已经头昏脑胀。不用冷清清地一个人睡在堂屋,可以抱着她温香软玉的身子入眠……
他燥得不行,大冷天想把窗户打开透气,脚却生了根一样拔不动。
“你说呀……”唐唐催着他回答,语调是他从未听过的娇嗔。
阿哲冲动不已,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在烛光下对着他笑的女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喃喃:“你好香。”
“是这种香么?”唐唐用小指在唇珠上一压,一挑,把沾着朱红色的手指递到他面前,“我新买的口脂……好闻么?”
阿哲着了魔一般想,闻一下,就闻一下……
他凑近了低头去嗅,果然是刚才一直闻到的那种奇异香味。
闻了还觉得不够,阿哲又得寸进尺的,大着胆子尝了一下。
甜津津的……
尝了她指尖的口脂不满足,又想尝她嘴上的。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把唐唐扑在了身/下。
她的脸好小,比他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他用自己生满茧子的大手握着她半边脸的时候,既为自己的粗笨感到羞愧,又没来由地一阵亢/奋。
“师娘……师娘。”
他无意识地哑声唤着,反复舔/舐她唇上的口脂。
唐唐没想到他会这么没有章法,整个人都被他压着,又被他捉住脸不管不顾地亲,差点背过气。
她想发脾气,但是自己造的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阿哲……”她半是求饶半嗔怒,“轻点。”
阿哲绿眼睛里满是疑惑,然后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问:“这样?”
唐唐气结,咬着牙锤了一下他磐石一样压着她的胸膛:“你很重,你自己不知道吗。”
“哦。”
阿哲忙屈起手肘,抬高身体。唐唐埋怨地红着脸瞪他,在他造出的狭窄空间里急促地喘气,一点温热的鼻息都呼在他脖颈上。
他身体里那股冲动越来越强烈,驱使着他去干一些“不知廉耻”的事。
阿哲俯下头亲了唐唐一口,把她从狐裘大氅里剥了出来,然后捞起她的身子,让她伏在床上。
唐唐有不好的预感,厉声道:“你做啥子?”
衣裳声窸窸窣窣。
阿哲几下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伏在她背上,吻她的颈。身/下动作着,踩着她的裙子往下蹬。
唐唐挣扎起来。
她可以和阿哲睡,但是不喜欢用这种姿势睡。被人压在床上从身后来,完全看不到对方的动作和表情,这让她觉得备受屈辱。
阿哲感受到了唐唐的抗拒,喘着粗气问:“不对么?”
唐唐扭过身问道:“哪个教你这么做的?”
“以前,放牧的时候看到过……”
唐唐无语极了:“看到人,还是看到牲畜?”
“牛和羊。”阿哲十分肯定地说,“都这样。”
唐唐又好气又好笑,连骂了三四句“瓜娃子”。她勾住他的脖子,从头教他怎么亲吻,怎么爱/抚,怎么能让她快乐。
阿哲很愿意学,也学得很努力。这于他是一桩全新的体验。
但唐唐总是不满意。
她一边笑,一边叹气:“哎,你怎么这么笨呀……就算头一回也不能这样呀。你应该那样……哎呀。笨死你算了。”
阿哲心都化成热乳酪了,沉溺在她用柔声细语织出温柔乡里,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
唐唐用指甲轻轻划着他的背,嘴角噙着笑,缓缓说道:“你这么笨,也不知道像谁。想当年你师父跟我头一回,什么都不用教,眼神一对上他就懂了。”
阿哲顿住了。
三九天里一盆凉水浇身,也不过如此了。
唐唐心想,果然如此。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女人在床上提起别的男人,雄性的天性会让他们嫉妒、愤怒、仇恨。
“他那时候还负着伤呢。”她抚着阿哲胸口结实的肌肉,手指从他的左肩一路触到右乳的上方,在他的身上比划着别人的伤,“这么长的一条,你一定在你师父身上见过。”
“……”
阿哲确实看见过。他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比划。
唐唐顾自道:“那年冬天,比现在还冷。我说想要一张熊皮褥子,你师父就去猎熊了,结果被熊抓了那么长的一道口子,锁子骨都露出来了。他流了那许多的血,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是笑着说的——”
阿哲心里难受,低声道:“师娘,不要说了。”
“——他笑着问,善柔,怎么办,多刺了两剑,熊皮上有老大的两个洞。”唐唐笑道,“现在看来,你师父也傻,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我的熊皮褥子呢。”
笑着笑着,她落下泪来。
如果一开始没有心动过就好了。没有开始,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血海深仇。
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阿哲呆楞了很久,狠狠地搓了搓脸。他扯过一旁堆成一团的狐裘,覆在她身上,又给她盖上被子。
唐唐眼角含着泪,莫名地看着他。
“师娘。”他语塞了,憋了半天说,“你早点睡。”
什么意思嘛?听她在床上说了一大篇别的男人,他居然是这个反应?
“阿哲,站住!”唐唐拥着被子坐起,问道,“你去哪?”
阿哲声音还是哑的:“我去洗澡。”
这个时候去洗澡?唐唐生气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阿哲捏紧了拳头,深深地吐息,复又松开。他痛苦不堪地低声说,“我不能对不起师父。”
唐唐怒不可遏。
她又装醉扮嗔,又在口脂中下催/情药,费了这许多功夫,就是想在阿哲心里种下嫉恨莫展行的种子。结果她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在阿哲面前,居然还比不上那死了五年的瞎子在他心里的分量?
凭什么?凭什么!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唐唐冷笑道:“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你现在才说对不起你师父。”
阿哲难堪地沉默。
“照你这么说,我也对不起你师父咯?”
“不是!”阿哲急忙否认,说,“师娘喝醉了,我没有。是我不对。”
他越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唐唐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好得很。”她咬牙切齿地说,“真是莫展行的好徒弟。徒弟趁醉冒犯师娘,该怎么样?”
“师娘,我——”
当啷一声,唐唐从枕下摸出常戴的那支银簪,掷在他脚下。
“自己动手吧。”
那是一只伪装成簪子的暗器,簪子中空,里面另藏有一支淬了剧毒的银针。只要用力按下银簪尾部的机括,银针便会弹射出来。
她用过几次,阿哲知道。
他毫不犹豫地捡起簪子,对准自己脖颈处的命脉。
唐唐气得要命,一巴掌甩他脸上,把银簪带得打飞出去。
花了她那么多钱豢养起来的猛兽,想死就死?
“滚,滚!”她气道,“别碍我眼!”
阿哲沉默地把银簪捡回,仍旧放到她的枕下。
“师娘,莫生气。”他隐忍地说,“我这就出去。”
他果然出去了,自罚般地在小院子里站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才进屋来,在灶镬间叮叮梆梆地忙活了一阵,然后站在唐唐卧房门口,远远地问:“师娘。上坟还去吗?”
他挎着装祭品的食盒,腰间别着扫墓清理杂草要用的柴刀。
唐唐一夜没睡,心里烦躁,不想理会他。
阿哲等了一会儿,说:“那我走了。”又说,“师娘,莫生气了。”
即使大吵了一架,阿哲还是惦记着要给师父扫墓。
师父第一,谁都靠边站。
唐唐越想越气,起床把带回来的几个羊腿都拎去山谷里丢了。那本来是阿哲过年期间的口粮。
一天半斤的小羊羔肉?没了,从中午这顿起就没了。
唐唐在寒风里走了一刻钟,冻得双脚发麻,回到草屋里又躺床上,却是怎么也捂不暖了。
天终于开始下雪,不一会儿就变得鹅毛大,纷纷扬扬地落在青绿的山上。
阿哲去扫墓迟迟不回。
莫展行的墓离这不远,往返只要三刻钟,原本阿哲早该回来,但到了晌午都不见踪影。
屋外的积雪已经沉甸甸地压弯了竹子。
唐唐心想,那瓜娃子不会被狼吃了吧。又想,他要是轻易被狼吃了,那就吃了吧。
她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去,一直睡到午后,忽觉卧房门被推开,一股凛冽的霜雪之气直扑进来。
她冻得打了个哆嗦,刚要骂人,听出是阿哲的脚步声,忙阖眼装睡,只留了一条眼缝。
狭窄的视野中,她见阿哲手里握着马鞭,跟个雪人似的,一头一肩的落雪,眉毛上也挂着雪,走到她床前。
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纹饰精美的小木匣子,放在她枕边就离去了。
唐唐摸到犹带着阿哲体温的小木匣子,举到眼前看着。
木匣子的铜锁扣上铭刻着三个小小的商铺字号,采蝶轩。
这傻小子不会大雪天飞马来回六十里,就为了去明州城买一把她开玩笑时随口一提的梳子吧?买了也一言不发放下就走,不会说几句好话邀功,哄她开心。
唐唐打开匣子,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把雕工精美的金丝楠木梳。
价值三两银子。
阿哲攒了五年、本来要给他师父刻碑的三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