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待相爱时》九月光

16、第十六节

　　周六天气不错，气温回升至零度，青色的天空在阳光的映衬下像一汪透明的水，远处的几朵薄薄的云是水中的涟漪，丝丝缕缕，一漾一漾。时岚很久没有在周末的白天出门，脱去繁琐呆板的职业装，身上轻盈的像一条鱼。
　　原来不需要牵住别人的手，一个人感觉，自由自在的像在飞翔。

　　程俭带程卓出门的时候，特意强调了好几遍：“卓卓，一会儿见的是时老师，要乖要听话，好不好？”程卓没有回应爸爸，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毛毛熊。那只巴掌大的毛毛熊是幼时思慕买回来的，程卓自小抱着它睡，现在长大了，便喜欢握在手里玩着。程俭没有消除思慕在这个家里的痕迹，虽然那照片，那饰物，那思慕喜欢的碗碟，思慕喜欢的插花对程俭是一种睹物思人的折磨，可对于程卓来说，程俭一直在刻意强调着思慕的存在，你有一个妈妈，你的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看你的。
　　带上心爱的小熊，程卓应该会很安静很老实的，程俭这样想着，也怕程卓惹出祸事，像第一次见到时岚的时候一样。他一直觉得欠时岚人情，难得时岚说有事求他，他已经定了心思，不管是多难的事，总会想办法帮帮她。
　　上次在宴会厅前，时岚帮他和程卓解了围，他一直是心存感激的。这个看上去有点任性有点拗的女孩，内心是很善良很细心的。

　　进到书吧，程俭便看到时岚坐在窗前，正低头看着一本书。下午四点钟的冬天，接近黄昏，远处的天空滚着墨色渐渐染上大地，着杏黄色衣衫的时岚，仿佛一团小小的温柔的光，白皙的脸颊睫毛低垂，不知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又自顾自地翘起嘴角笑一笑，笑容就像小星星挂在柔和的光里，一闪一闪地闪到了程俭的眼睛。以前总是在正式场合见到时岚，印象中大方洒脱，今天见她一身休闲装，长长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又笑的自然甜美，分明是个乖巧可爱的邻家女孩。想起晨时她俯在桌上睡的香甜，也是这样睫毛低垂，安静乖巧，均匀的呼吸好像还在耳边，程俭的心轻轻地动了一下。
　　书吧的老板先看到程俭，见程俭真的带了儿子来，他先迎了出来，手上没有空着，走到程卓的面前蹲下来，看着他说：“你好，小客人。”程卓看看眼前的叔叔，再看看手中的毛毛熊，往后退了几步，缩到了程俭身后。
　　“他个子高，人还胆小。卓卓，叫叔叔。”程俭微笑着吩咐到。
　　程卓没有说话，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小熊。
　　老板也不多问，出来时手已经没有空着，一本彩色的漫画书递到了程卓面前：“卓卓，叔叔送你的。”
　　程卓的目光终于被彩色的图画吸引，老板见程卓有了回应，笑着对程俭说：“您先坐，还喝蓝山吗？”
　　程俭点点头，望了望时岚桌上并没有咖啡，顺手示意：“再要两杯果汁，我和那位客人是一起的。”

　　程俭带着程卓走向时岚，时岚站起来迎接，合上书的时候程俭看到了书名，原来是朱德庸的《双响炮》，一本把夫妻之间的鸡毛蒜皮用调侃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漫画书。
　　“这个系列的书很有趣，以前我也喜欢看。其实有点像现在流行的冷笑话。”程俭说到。
　　没有客套的寒暄，虚假的问候，程俭更不会情商低到问问时岚回家睡的怎么样，再提及早晨上的事。时岚很喜欢这样随意自然的开场白，这是个相处起来会令人愉快的男人。
　　“我学习学习，不想当炮灰就应该明白炮什么时候会响。”时岚回应到。
　　程俭一笑，今天的时岚得体，自然，反应迅速，果然不再是早晨那只迷迷糊糊的懒觉猫了。
　　“卓卓，这是时老师，还记得吗？”程俭照例给儿子介绍。
　　程卓则照例玩手中的毛毛熊，刚刚的漫画书又扔到了一边。
　　程俭转过头看着时岚：“时老师，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时岚于是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希望程俭可以拜托妹妹设计件婚纱，价格按市面的走，如果款式喜欢，略高一些也没关系。
　　程俭点点头：“这倒没关系，难得有人喜欢程依的作品，价格倒好说，你把你朋友的手机号码给我，回头我叫程依联系她，你看可以吗？”
　　时岚撕了张桌子上的便签纸，刚想把号码写上去，一直在安静玩小熊的程卓突然跳起来，打翻了桌上的果汁，时岚也跟着跳起来，这一次反应还真是快，没有再出现酸奶事件。可是
　　程俭却没那么幸运，果汁溅到他的身上，他却不能躲，因为程卓已经扑到他的怀里，嘴里喃喃喊着：“爸爸，上课。”
　　时岚知道程卓的英语课在晚上六点钟，见时间还早，看看程俭的衣服，问到：“不然，你先回去换了衣服，再带程卓去上课？”
　　程俭摇摇头，他知道此刻的问题不在衣服上，蹲下来，他看着程卓的眼睛：“卓卓，今天我们不能上课了，改天爸爸再带你去，好不好？”
　　“上课，玩球。”程卓不依不饶地在程俭怀里蹭来蹭去，
　　“卓卓，听话。”程俭依然耐心地哄着程卓。
　　“上课，玩球，卓卓要上课，要玩球。”程卓显然已经听懂了今天不能上课，越来越烦躁，最后禁不住大哭起来，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要扔出去。
　　程俭迅速地抢下杯子，抱起程卓，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时岚说：“对不起，时老师，我们先走了。”时岚明白他是怕影响书吧里其他的客人，也抓了衣服跟了出来，只见程卓在程俭的怀里左蹬右踢，双手乱甩，他已经是个六岁的有力气的男孩，有几下分明打到了程俭的脸上，程俭躲避着程卓乱舞的手臂，顾不得疼痛，一直走到车门前，想把程卓塞进去，可是程卓死死地拽住门口，眼泪滂沱，大喊着：“卓卓要上课，卓卓要玩球……”
　　“爸爸去买球，回家陪你一起玩好不好？”程俭知道不能发火，冲程卓发火只是对牛弹琴，他不是调皮不懂事，他是根本弄不清楚他的世界与别人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到这一刻，程俭倍感心力交瘁，他永远跟程卓解释不清那个有规则的世界，有时候是不容许他做为一个异数存在的，一个看似整齐划一的教室，怎么能容许一个只知道玩球的小孩去捣乱呢？
　　“跟老师一起玩球，不跟爸爸玩！”程卓继续大哭，几近抽搐，程俭心疼的搂住程卓，程卓却挣扎出去，头磕到车门上，哭得更厉害起来。
　　时岚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看着程俭像一个比程卓还要小的小孩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么无助，那么脆弱，那么想哭又不能哭，眼睛一酸，眼泪差点跟着落下来。
　　那么好看的小男孩，可惜他永远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幸福，那么好看的男人，心上却总是有一座搬不掉的山。
　　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但是，给程卓上上课，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卓卓，时老师去你家给你上课，和你一起玩球好不好？”时岚走到程卓的面前，俯下身看着程卓，柔声问到。
　　“时老师，你……”程俭没料到时岚会这样说，惊疑地问到。
　　“嘘……”时岚做了一个手势让程俭先别说话，然后把碗上的一串手链撸下来，套到程卓的腕上，“卓卓你看，你手上也有小球球呢，还会闪光，好看吧？”
　　那是一串粉水晶手链，在已浓的夜色里温润出水一样的光泽，就像在闪着淡淡的微光。程卓的目光被手链吸引，时岚趁机看了看他的额头，告诉程俭没事，然后趁程卓安静下来，轻轻地抱起他坐进车里，程卓安静地靠在时岚身上，低头看着手链，一边抚摸着一边喃喃自语：“卓卓想玩球，和老师小朋友一起玩球。”
　　车子启动，程俭与时岚均没有说话，程卓哭得也累了，靠着时岚睡着了。窗外已经大黑，霓虹亮起，琉璃般耀目，时岚看着程俭的侧影，这个除了在儿子面前会失态，其他时候不悲不喜的男人，此刻目光望向前方，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柔软的地方，那里住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看似刀枪不入的程俭，程卓是唯一会戳破他面具的软肋。
　　时岚忽然有了很奇怪的想法，很想像抱住程卓一样抱住程俭，然后轻声对他说：“乖，想哭就哭吧。”
　　在安静地隐藏起自己表情的车厢里，时岚被自己的想法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时老师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程俭终于开了口。
　　“哦，我答应陪程卓玩球的，不然我们一起等他醒了。”时岚从惊吓中回过神，想了想说到。她本意是想说我跟你一起回去陪程卓玩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主动要求去别人的家太唐突了。
　　“没事，他醒来会忘了的。”程俭说到。他知道时岚已经帮了他很多，虽然对程卓醒来后的表现他心里也没底，但是要求时岚继续留下，实在也说不出口。
　　“学校的课，不再上了吗？”时岚小心翼翼地问到。
　　“嗯，不去了。”程俭也不解释，回答到。
　　“嗯，我周六下午倒有空，如果你们还想学英语的话，我可以单独给程卓上课，你家或我家都行。”时岚忧郁着说了出来，同时看到自己的周末宅女生活就要泡汤，大大地心疼了一下。
　　“真的，可以吗？”程俭的声音里有了神采。
　　“我水平一般，教小孩子应该没问题的。”时岚调皮地笑了一下。
　　“如果这样，我跟程卓真是求之不得。”一贯沉敛的程俭声音难掩喜悦，时岚听了内心也觉愉快。
　　“可是，时老师，卓卓……可能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好教。”程俭冷静了下，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放心，我会用适合他的方法教他的。”时岚不是个冲动的人，内心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心疼程卓，更有些心疼程俭，这是一个深沉地爱着儿子的父亲，这是一个谜一样的眼中只有儿子的男人。
　　这是一个，令时岚很想走进他内心的男人。

　　当时岚告诉沈冬冬，她周六下午接了一个私人家教的时候，沈冬冬闷闷地有些不高兴，末了问时岚：“岚岚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吗？你明明最讨厌周六出门的，尤其是去工作。”当时岚告诉蒋瑜这个消息的时候，蒋瑜也怀疑：“岚岚你这是在跟沈冬冬赌气吗？虽然我早晨替你骂了沈冬冬，但其实我觉得他也没有大过错，你不要小心眼捅出大篓子，你们就快结婚了，周六待在家里做你的小妻子，不是更好吗？”
　　当时岚对于他们的疑惑一笑了之并不解释地时候，时岚告诉自己，有些事情需要什么理由呢？那一刻那一瞬间，那个平静而忧伤的男人，她只想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