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尔夏日》独木不成林

63、一生一次

　　混入记者云集的发布会并不是个好选择，起码当你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六七年之后，每个人对你的相貌身材甚至是背得文档包都了若指掌时，贸然将自己暴露在一群曾经的竞争对手现在的血腥狗仔面前，绝对不是理智的选择，但李汐为能见到乔，并与他本人交谈，只能冒险一试，尽管她残存的意志告诉她，这绝对是，自寻死路！

　　她和乔是好朋友，不是吗？当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朋友间难道不该去化解矛盾重拾友情吗？更何况乔现在赌气到用罢演作为报复李汐的手段，李汐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动等死。李汐穿着一条旧得泛白的牛仔裤搭配中袖白色体恤和鸭舌帽混进酒店会议厅，她故意将帽檐压得很低，又低着头假装摆弄相机，借以逃避与人交谈。

　　李汐站在入口的角落里，她感到浑身疲惫不堪，短短的两三日发生太多事儿令她招架起来颇为吃力，而一贯天塌下来自己扛的李汐又不愿向好友或者诺兰求助，既然事情因她而起，那也该因她而化解。更何况她与乔之间的事儿，其他人不好介入。

　　玛丽莲的新闻发布会弄得颇具规模，多家一线媒体出席，李汐看到镜报和卫报娱乐版块的老记者正拿着单反相机闲聊着。她眼角余光瞥到各个出口笔直站着面无表情的黑衣保安人员，这种情况下，她又该如何接近乔呢？

　　就在李汐陷入苦想的时候，乔*贝尔福德光鲜亮丽出现，自红地毯走到李汐面前，距离她不过两三米远时忽然停住步子。乔的出现令李汐措手不及，但无数的闪光灯自她前后左右闪起，大批记者一瞬间朝她的方向涌上来，意外地李汐被推到最前端。突然间李汐感觉呼吸困难，强烈的光照和人群身上热乎乎的气令她头晕目眩。

　　乔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臂弯正挽着今日的主角玛丽莲，他们皆穿着秋季档普拉达窄脚西服套装，妩媚动人的玛丽莲穿着男士西装展现出了不一样的风情，就像是经过一夜缠绵后，清晨起来偷穿男友衣服的顽皮姑娘。她并未用惯常的金属色妆容来衬托西装的笔挺，而是选择粉嫩系作为主色调，令她看起来既甜蜜又娇俏。

　　而作为玛丽莲护花使者的乔更是将普拉达西装演绎得精彩，修长笔直的腿，宽厚的肩膀令无数女记者为之尖叫。一身纯粹的黑色，唯独那如金子般闪烁的头发成为他身上唯一的色彩。青春偶像似乎瞬间成长为男神了！

　　显然，乔也看到李汐，他轻轻放开搂在玛丽莲腰部的手，面无表情地走到李汐跟前，这下子他们二人的距离只剩下半米不到，李汐可以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

　　记者们在同一时间认出了乔装打扮出现在发布会的人竟然是这几日的绯闻女主角李汐，一瞬间各种大小不一的镜头对准了李汐与乔。

　　李汐盯着乔，乔也瞪着李汐，他们二人谁也不肯开口，僵持起码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李汐才微微地张开嘴，挤出了一个字：“嗨。”

　　乔没有回应，而是一脸警戒盯着李汐，李汐似乎看到乔的嘴角在轻轻地抽动着，这大概是李汐所见过的，乔最为严肃坚毅的表情。

　　“听着，乔。”李汐深深吸了口气，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许颤抖：“我很抱歉那篇文章，以及那些偷拍照片。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那篇文章不是我写的，是风尚杂志社的某个编辑将我的两篇文章故意糅杂成一篇。”

　　乔依旧一动不动地瞪着李汐，他沉默着未作出任何回应。

　　李汐内心渴望着乔能说些什么，哪怕是反问她也好：“乔，我已经在联系律师收集证据，请你相信我那篇文章真不是我搞出来的。”

　　“我知道那篇文章不是你写的。”乔缓缓开口：“虽然我的经纪人将你签过名的原稿传真了我，但我仍相信你。但是那些偷拍的照片……李汐，自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们便被偷拍……我实在没有理由相信不是你故意为之。”

　　“我收到了凯文的邮件，就是那个作为驻场记者采访的凯文，他已经承认了照片是他偷拍炮制，他得到线人信息后偷拍我们。”李汐急匆匆地解释道。

　　“线人？”乔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他突然身子向前倾，附在李汐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也许有这么个人吧，谁知道呢，李汐。我喜欢过你，李汐，从一认识我就非常认真地追求你。刚开始媒体们疯传你和我交往，说实话我很高兴，我以为我们会日久生情，但你的心就是不肯转向我，无论我用什么方法打动你，都无济于事。我觉得我没法继续和你一同工作，甚至没法看着你的眼睛。我很抱歉，李汐，我知道歌剧院魅影这部戏对你很重要，但你要的魅影不是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乔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牵起玛丽莲的手，他们二人换上了职业微笑走向会场中心。

　　记者们各个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没有听到乔对李汐说的话，一时间记者们乱作一团，他们有的冲向乔身边开炮发问，有的拉扯着李汐胳膊要求她透露新闻。若不是吉玛的前男友仗义出现护着李汐头将她带出会场，李汐恐怕一时半刻无法离去。

　　直到坐上车，李汐仍沉浸在刚刚获得的认知里，她以为乔不肯接电话是因为不信任她，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是误解，李汐有把握将其解开捋顺，但若是因为求之而不得，李汐就实在没办法化解乔心里头点滴积累起的怨恨。

　　思绪杂乱无章，李汐掏出手机发给乔一条短信，即便她认为这条短信会被乔的经纪人索菲果断删除。

　　“乔，我想再次为那篇文章向你道歉。诚如你所说，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初次见你，你平易近人又热情开朗，即使我只是个小记者，我也想成为你的朋友。我醉酒，你整夜照顾我。你送花给我，你打电话逗我开心，你陪我散步……我们一起排练，我亲眼见到你对工作的认真与专注，能和你合作，是我的荣幸。

　　对于你的追求，我却只能拒绝。也许这时候说上句抱歉，你太好，只可惜我爱的另有其人，是不是会更妥帖呢？但我不是那种会来事儿的人。乔，我不会对你说抱歉，不爱你，不是我的错。而你，因为我喜欢上别人，就放弃自己的工作，如此不负责任，如此将你为之奋斗的事业当成儿戏，我不想也没有立场评论什么。我只想告诉你，谢谢你放弃扮演魅影，我不想出道作品就和一个混淆工作和私生活的人共事。如果你认为，没有你歌剧院魅影就无法进行，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错得离谱。我和诺兰，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都会想尽办法让义演顺利开始。尽管现在与未来都不会再合作，我仍希望你的演艺事业一帆风顺。”

　　李汐猜错一件事儿，乔的手机并未被索菲没收太久，现在那条短信正好端端地出现在乔的视线。乔一边勉强应付着工作，一边心不在焉地回想着李汐短信里的话语。

　　阅读初时，乔以为这是一条道歉短息，其目的就是劝说他重返剧组。乔很清楚没有他的义演几乎难以进行下去，但看到最后，乔又生气又想笑，‘不爱你，不是我的错。’到底是有多耿直的人才会说出这么不婉转的话。虽然话不婉转，确是事实。乔不想告诉李汐，他觉得自己摔得很惨，记者们爆炒着他与李汐的绯闻恋情，而他们俩又整日在剧场朝夕相处，他唱着情歌，她则充满崇拜地凝视着他。

　　乔不愿承认，排练日常点滴令他越加喜欢李汐，这种喜欢却惨遭拒绝令他的心同时荡漾着甜蜜与苦涩。李汐和诺兰在排练场并无任何亲密的举动，但乔就是能从他们俩交换眼神的瞬间捕捉到一丝爱意。这令乔羡慕嫉妒到快要疯狂的地步，但他表面上还要维持着青春偶像待人热情的一面。

　　排练令乔备受煎熬，这也就是为何那篇明显是陷害李汐的文章一刊出，乔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似乎他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从李汐身边逃离。他甚至懒得去想到底是谁如此蓄意针对自己与李汐，总之他可以利用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辞演。乔不是不清楚那篇文章会对李汐有多大的影响，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辞演会令剧组雪上加霜，但报复的快感令乔无法拒绝。

　　也许，乔就是一个没长大且总被人捧在掌心的大男孩，当事事顺心的时候，他可以表现得温柔体贴，但当遭遇逆境，他怎么也无法调整心态，轻装上阵。

　　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个人站出来谴责他，谴责炙手可热的青春偶像乔是不负责任的人，乔却无法控制地噗嗤笑出声。如果说软话求乞他回剧组，也就不是他会喜欢上的那个李汐了。

　　至于会不会灰溜溜重返剧组，谁知道呢？乔从来都不个有条理有计划的人，他只想珍惜眼下这段远离李汐的时光。说是远离，但心却不停地飘到梅菲尔，飘到那间小小的阁楼，飘到那个装饰着五彩花朵的阳台。也许，那是他最为亲近李汐的一次，也许，是一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