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崩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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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十四年七月十四日。
处在夜色之中的大明宫，寂静的出奇。
位于太液池附近的丽政殿却是一反常态的灯火通明。
进进出出的宫女和太监，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异常凝重的神色。
丽妃娘娘已经挣扎了整整一天了。从开始阵痛到现在，丽妃从来没有提起过要见皇上。而皇上似乎也忘记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丽政殿里面还有一个女人在为他生儿育女。
寝殿里，丽妃平躺在大床之上，面色惨白，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是双眼无神的望向天花板，若不是她偶尔还有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已经死去了吧。
贴身侍婢，妙锦，一步也没有离开丽妃。好几个稳婆在不停的忙活着，但是她们毕竟不懂医术，阵痛这么长时间，孩子的头却出不来，几个稳婆心里也实在是慌乱不堪。
妙锦自然晓得，这样的情形，如果没有太医，娘娘势必要凶多吉少。
妙锦思来想去，再一次伏在床边，对丽妃说道：“娘娘，奴婢求您了。还是让奴婢去求皇上宣太医吧。”
丽妃原本望向天花板的一双妙目，慢慢的转向旁边哭声凄凉的妙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妙锦，我没事。不需要太医。”
妙锦听到此话，心里一阵发慌，几个稳婆也慌乱起来。
这么长时间下来，孩子肯定是要保不住了，就算是生下来，十有八九也一定是个死胎。但是，如果不及时找太医来治疗的话，只怕连大人都性命堪忧了。
丽妃的眼睛渐渐的从妙锦的身上移开，妙锦见状，顾不得主仆之间的界限。立即抓住丽妃的手臂，倾身向前，说道：“娘娘，你不能如此泄气，你还有太子。”
丽妃的眼神平静至极，勉强说道：“嗣谦，嗣谦他，嗣谦他不会有事。”
妙锦哭道：“娘娘，如果您死了，武惠妃怎能轻易放过太子？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迫害太子，正如她对待你的手段一样。您怎么忍心，太子他还年幼。失去了生母的庇佑，他如何立足？”
丽妃微微用力，想要挣脱妙锦的手，妙锦感觉到她的动作，手下一松，丽妃的手便从妙锦的手中脱离出来。
丽妃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嗣谦是他的儿子，他要如何待嗣谦，那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声音轻的近乎听不到。
妙锦听到这句话之后，才深刻的认识到，丽妃这是一心求死。连一向视如珍宝的儿子都不放在心上了，怪不得一直不让她去求皇上请太医。
一心求死的人，无论如何，别人是救不得了。妙锦知道，自己主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犟种，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妙锦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皇上和娘娘，他们之间的事情有的时候连她这个一直跟在主子身边的侍婢也不明白。
武菀青，何其聪慧的女子，一箭双雕，既把后宫之首的皇后推下凤座，又借题发挥将一直以来恩宠不衰的丽妃推上了不归之路。
妙锦的思绪被稳婆的惊呼打断，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看似最有经验的稳婆跪地说道：“娘娘，老奴求您了，还是宣太医吧。老奴实在无能，不能保证您母子平安啊。”
妙锦急忙看向床尾，丽妃白皙的双腿之间，鲜血犹如泉涌。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气息，似乎是死亡的前奏。
妙锦大怒，看向稳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还不快想办法。”
稳婆呆愣的看着妙锦，这位宫女也和她主子一样得了失心疯了吗？孩子的头还没有出来就已经有血崩的趋势了，这人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了啊。
妙锦看到稳婆呆愣的表情，不由得百感交集，继续怒骂：“养你们何用？快想办法。”
稳婆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这位名动一时的绝世美女今晚恐怕注定要烟消云散了。
滚滚而逝的鲜血带走了丽妃身上的温度，她的神智也开始逐渐模糊，似乎听到了妙锦的声音，丽妃抬手，艰难的说道：“妙锦。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妙锦听到丽妃的呼喊，立即奔过去，跪在床边，将耳朵伏在丽妃的脸庞，以便丽妃可以尽量不费力气的说话。
丽妃的声音犹如蚊蝇，细小的几乎听不到，“妙锦，我死后，你就出宫去吧。”
妙锦如遭电击，没想到竟然是交代后事的言语。
丽妃看到妙锦的神情，继续说道：“你不要打断我，我现在没有力气了。你让我把话都说完。”
妙锦虽然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可是看到丽妃如此虚弱的神态，只好点头答允，不再多说。
丽妃看到妙锦不再说话，继续以微弱的声音说道：“你为我蹉跎了半生，大好时光都浪费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了。我对不起你。岭南虽苦，但是在那里，你和我都很快乐。”
妙锦眼眶发酸，默默的流下泪来，虽然想说话，但最终忍了下来，只是拼命的摇头。
丽妃微笑，笑容似昙花一现般的美丽，“回岭南吧。他，他不会为难你的。”
妙锦心里似刀绞一般，临死之际，娘娘连称呼都省略了，直接以他相称。
丽妃的声音越来越小，“妙锦，你后悔吗？如果不来长安，我们会一生平安喜乐，不会卷入这纷繁复杂的大明宫。大明宫是我终身的劫数，我不怨，这是我的命运。但你着实无辜。”
妙锦眼角扫到了床尾，几个稳婆已经束手无策了，鲜血依然没有停止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多。她心里已然清楚，丽妃要走了。
似乎提起了所有的勇气，妙锦挤出一丝微笑，“翾飞，我不后悔和你来这里。”
丽妃的眼睛本来已经黯淡无光了，听到妙锦对自己的称呼，似回光返照一般，挣扎着要抬起身子来。妙锦急忙按住她，说道：“翾飞，别动。”
几个正在忙碌的稳婆不由得面面相觑，一个侍婢居然喊了丽妃的闺名？丽妃疯了不宣太医，侍婢也疯了。
丽妃微笑：“谢谢你，在经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你还肯叫我翾飞。谢谢你。”
妙锦也回之以微笑，“翾飞，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一起偷跑出去捉萤火虫吗？那时，你总是哭鼻子，我总是被你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
丽妃，静静的看着妙锦，“那个时候，如果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
妙锦微笑：“我会带着你回去的。”
丽妃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真的？”
妙锦：“我向你保证。”
殿内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几个稳婆已经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妙锦也已经不再望向那布满鲜血的床铺，只是淡定的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不要惊动任何人。”
满屋子的宫女和稳婆听到妙锦的吩咐之后，都默默的退出了宫殿。
妙锦微笑，“翾飞，他们都走了。”
丽妃的脸色逐渐开始变红，妙锦心里清楚，她已经开始回光返照了。
丽妃：“妙锦，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帮你留住崔湜。”
妙锦微笑，像是安慰丽妃一般，将手抚上了丽妃的额头，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再记得这件事了。崔湜，他有他的命运，不是你我可以扭转的。”
丽妃心里感念妙锦的体谅，崔湜罪不至死，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她回天乏力。
丽妃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嘴角露出微笑，话语由刚开始的平静叙述变成了呢喃，“漫山遍野，都是萤火虫，萤火虫。”
妙锦知道丽妃要去了，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嘴角含笑，试图在丽妃最后的时光里留给她最灿烂的回忆。
丽妃呢喃，“曾，许，愿，愿……双……飞。”
被妙锦握住的手逐渐摊开，眼睛也慢慢闭上，丽妃的嘴角带着优美的笑容，仿佛是她已经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岭南。
过了许久，妙锦慢慢的松开了握住丽妃的手，俯下身子，说道：“翾飞，一路走好。”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了。
妙锦站起身来，慢慢的向殿外走去。
双手将殿门拉开，迎风而立的妙锦，面色沉静似水。
殿外跪着一地的宫女太监，还有刚刚那几个稳婆。
妙锦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温度，面无表情的说道：“丽妃娘娘薨，去禀报皇上吧。”
伏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几个稳婆却是早有准备，好半晌，响彻天际的悲戚之声从丽政殿传了出去。
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从丽政殿奔出，直奔宝华殿。一路之上，小太监不停的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丽妃一向待下宽和，即便她处境极为艰难的时候，也尽力保护丽政殿上下的安危。
红颜薄命，小太监不由得从心里暗自发出这样的感叹。脚下丝毫未停歇，不停的向宝华殿的方向奔跑。
宝华殿内，李隆基和惠妃正躺在床榻上休息。惠妃卧于外侧，以便随时起身照应皇帝。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惠妃向来浅眠，听到脚步声之后就睁开了眼睛，支起身子来，压低声音问道：“何事？”
外面的执事太监十分的为难，听到惠妃的问话，不敢不答，“禀娘娘，丽政殿的人求见陛下。”
惠妃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陛下休息了，明日还要早朝，丽政殿的人不懂规矩，你们也忘了规矩了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然要在这个时候惊动陛下。”
惠妃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悦，赵翾飞终于想开了？肯在半夜派人来宝华殿找陛下，那么自己之前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不行，坚决要把这个消息拦住。
李隆基有点被外面的声音所惊动，不过朝政繁忙，他睡的很沉，听到声音后，半梦半醒的问了一句，“什么事情？”
惠妃立刻转身对李隆基说道：“陛下，没有什么大事。臣妾出去看看，陛下您好好安歇就是。”
李隆基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脸向里，不再多说。他烦闷的很，没什么大事自然不愿意起身。
跪在门外的宝华殿执事太监心里很清楚，惠妃不想让陛下听到任何有关丽政殿的消息，自己平时也是按照这个宗旨办事的，可是今天这个消息……
同样跪在宝华殿执事太监身旁，前来报丧的丽政殿小太监，此刻却也顾不得这许多的忌讳了。重重叩首，“邦邦”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宝华殿执事太监一惊，屋子里的惠妃更是一惊，而半梦半醒的李隆基却被这莫名叩首的声音彻底惊醒了。
丽政殿的小太监伏在地上，大声说道：“禀陛下，丽政殿，丽妃娘娘薨。”
李隆基“腾”的坐了起来，眼神凌厉的望向门外，似乎还在思考，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惠妃的心情，先是大喜过望，竟然死了？可是看到李隆基的神情之后，她的脑袋似乎被人用棍子狠狠的击中一般，这样失魂落魄的表情是皇帝的表情吗？
说时迟，那时快。李隆基急忙从床上跳起，几步冲到门前，拉开门，直奔那个报丧的小太监，揪起他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太监满脸的泪痕让李隆基的心更加空洞，小太监尽量平静的说道：“禀陛下，丽妃娘娘薨。”
李隆基眼中突然冒出浓重的杀气，狠狠一甩手，轻易的就把小太监摔到了一边，暴怒，“大胆奴才，竟敢诅咒丽妃，来人，把他拖下去，杖毙。”
一旁的太监和宫女听得十分清楚，小太监说的是丽妃薨，丽妃也的确是薨了，一向英明神武的皇帝此时却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摔倒在地的小太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努力的爬了起来，跪在地上继续说道：“禀陛下，丽妃娘娘薨。”
李隆基眼中的暴怒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此时惠妃也披上衣服来到了殿门外，站在李隆基身边，握着李隆基的手说道：“陛下，您不要心急。”
李隆基将头缓缓转向惠妃那边，眼中无尽的空洞深深刺痛了惠妃的眼睛。李隆基甩开了惠妃的手，急急忙忙的往丽政殿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是步履稳健的走着，后来开始疾步行走，再到后来开始狂奔。
执勤的侍卫，以及来往的宫人，看到一身睡袍的李隆基，衣衫不整，连鞋子都没有穿，面上的表情阴沉不定。纷纷吓得跪在地上一直喊：“陛下万岁。”却谁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失魂落魄的皇帝。
惠妃惊愕之间，还是吩咐人，“拿好陛下的衣服，跟着陛下。”言毕，自己率先跟着李隆基的脚步走向丽政殿，只是她的步伐自然跟不上习武多年的李隆基。
惠妃在李隆基身后喊道：“陛下，您等等臣妾。”
李隆基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向丽政殿走去。李隆基只觉得前往丽政殿的路程是那样的遥远，走了好久都走不到。心里不由得怨恨自己，竟然舍得离她这么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血崩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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