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轻》蝶繭

38、起灭

　　“柘，闭嘴！”
　　轩辕辰没想到他二哥竟让柘来转达朱南的情况，一听到秘宝在灵帝的手上，辰脸色一变，充满担心地飞快瞟了一眼躺在旁边床上昏睡的尚椋，低声呵斥欲阻止柘继续说下去。
　　柘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反而微微提高了声音，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朱南的事，直到全部汇报完，才冷冷地说道：
　　“……以上就是良亲王殿下要卑职转告卫亲王殿下的话。”
　　说完，柘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退到了一边。
　　辰横了柘一眼，暗恼他不听自己的命令，又往床上看去，却看见尚椋的上眼皮突然动了两下，似有清醒之相，于是急忙挥挥手，让柘退下。
　　“小师兄……”辰蹲到在床边，试探性地出声。
　　尚椋的眼皮又动了两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冷冷地看向辰。
　　那是一种寒冷而没有任何情感的目光，再加上毫无表情的面容，一瞬间辰甚至觉得眼前躺着的不过是一个毫无生命力的躯体。辰心里一阵慌乱，伸出手去想将尚椋摇醒。
　　手还没有碰到尚椋，突然尚椋的脸色猛地一变，又闭上了双眼。
　　辰的手僵在半空中，迷惑地看着尚椋。
　　此时，微弱的声音从尚椋的口中流泻而出：
　　“辰，刚刚所说的是……白凤珠吗？”
　　尚椋又缓缓睁开了双眼，这次，恢复成了辰所熟悉的眼神。只是变得苍白的脸上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却已经满是冷汗，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似的，一双漆黑的眼眸却死死而固执地盯着辰，好象他强撑着醒过来就是为了要一个答案。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现实推论的结果对他的小师兄来说太过残忍，于是辰只得沉默着避开了尚椋的视线，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
　　死寂的沉默却让尚椋的双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
　　“到头来，他要的也只是白凤珠而已吗？”
　　尚椋突然虚弱地笑出声，笑声却是那么苦涩。笑着笑着，尚椋失望地闭上了眼，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放弃了什么，似乎厌倦了这尘世的一切。
　　“小师兄，也许不是他本人想要将白凤珠交出去的。说不定是因为被灵帝发现而不得不交出去，又或许他并未理解到白凤珠对小师兄真正的意义……”
　　辰惊觉到尚椋的心灰意懒，安慰的话语脱口而出，他不知道白凤对小师兄做了什么，但他本能的察觉到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小师兄放弃。因为他知道小师兄之所以看起来这么痛苦，也许正是因为此时此刻小师兄还能凭着他那异常执着的意志不妥协地战斗下去。
　　自从尚椋头发开始变化那时起便在辰心中生根发芽的不祥感觉，在刚才尚椋初醒的一瞬间那完全没有人类感情的双眼刺激下，终于无法控制地蔓延开来，辰虽然知道现在绝不能让尚椋这样绝望下去，但思路里一片混乱，说出来的话根本不带什么说服力。
　　“他……不会不知道。”尚椋苦笑，举起右手，又睁开了眼幽幽地看着手掌，那天一笔一划间留下的温暖早已不复存在，手掌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承诺……始终还是这样虚空的东西。”
　　尚椋右手慢慢捏成拳又松开，捏紧又松开，每松开一次眼里有一种东西就越发的变淡。最终尚椋苦涩地看着松开的手，轻叹一声“罢了。”
　　辰呆呆地看着尚椋的一举一动，心却随着尚椋的每一次松手而越加发寒。
　　“辰—”尚椋转向轩辕辰，右手伸过来停在辰的头上，像对待弟弟一样轻轻揉了揉辰的头发，然后微微一笑。
　　辰第一次从尚椋的眼里感受到那么柔和的目光，却柔和地空洞而暗淡，有什么即将熄灭。辰的心落到了谷底，莫大的恐慌迅速在体内蔓延开来。
　　不要，小师兄，不要……
　　“辰，我累了……我本以为我能找回那段美好的时光……”
　　小师兄，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可是再怎么努力，那份记忆却变得越发残破起来……”
　　不要再说了……
　　“我曾经也想过，也许我只是在追逐一个无法实现的梦，可是这样的想法太让我恐惧而不愿意去接触……”
　　小师兄……小师兄……小师兄……
　　“现在，我再也没那个力量，坚守着这份虚妄的‘等’的承诺，支撑下去和白凤之力相抗衡。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尚椋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揉着辰头的手的力道也越来越弱……最终软软地落在床榻上。
　　轩辕辰呆滞地看着尚椋渐渐闭上了那双透着疲惫不堪的双眼，嘴角还微微带着笑，苦涩到了极点。那是小师兄唯一一次对自己笑得那么温柔，温柔地让辰觉得胸口异常发闷地疼痛不已。
　　辰轻轻地将尚椋落在榻上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左手上，紧紧地、不留一点空隙地握住。右手拿起早预备在一旁的丝巾，慢慢地落在尚椋那双仿佛已经睡着的脸上，像对待宝贝一样放柔了力道，细细地、一点一点地，拭去尚椋脸上残留的冷汗。
　　“小师兄……为什么只有他可以……为什么……”
　　喃喃出口，辰将自己的脸贴在左手紧握的尚椋右手的手背，呆呆地问道。
　　床上的尚椋原本剩下的黑幽发丝一点点、一点点地全转变成银色，额头的月纹也随着发丝的改变颜色逐渐加深，直到深沉地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身形也渐渐修长起来。此时的尚椋已经成长到二十岁左右。
　　灵气源源不断地从尚椋的身体上散发出来，更纯净更强大的灵气，甚至快接近白凤本身的灵气，除了那张脸依稀还能看见尚椋原本相貌的影子，现在床上这人已经和先前的少年样截然不同。
　　可辰知道，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小师兄。
　　冰凉的液体无声地滴落在柔软的棉被上，开出一朵朵逐渐浸染的暗色之花。

　　天空乌云密布，空气中压抑着沉闷，延麟感觉一层薄汗粘粘地贴在皮肤上，微微刺痛，风中已带满了水气，闷热和凉爽夹杂。
　　一声惊雷闷闷地响起，天与地都仿佛颤抖起来。
　　要……下雨了。
　　延麟站在离銮院花园残败稀疏而冷清花木中，痴痴地看着天。
　　啪、啪、啪
　　斗大的雨滴突然从天上落下，直直地砸在四周的地上，也砸在延麟的身上。
　　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砸在皮肤上竟生生地疼。
　　延麟却一动也不动，自虐般任雨点打在身上，头上。
　　不一会儿，衣服已经完全湿透，重重地贴在皮肤上，透进一股股凉意。
　　雨水不停地沿着延麟的脸旁滑下，冲刷着那张白净的脸。
　　延麟脑海中不停闪过将近两个月来，梦中所见到的一切，那是白凤珠传递给他的梦，快乐的满足的幸福的而又悲伤的失落的苍凉的梦。
　　每一幕仿佛活生生地经历了一次，然而每经历一次便像一刀又一刀重复地割在结疤的旧伤上，痛而愈痛，苦而愈苦，刻骨铭心地在延麟的心里留下一道道昨日的伤痕。
　　那是尚椋过去的记忆，现在却也成为了延麟的记忆，比谁都亲密比谁都靠近，延麟甚至觉得在自己的心里尚椋渐渐和自己融合在一起，记忆感情交混在一起。
　　延麟想见尚椋，前所未有的迫切地想见尚椋，甚至想舍弃一切，想忘掉所有的一切，只是单纯地去见尚椋，不带任何目的地去见尚椋。
　　可是他却被灵帝软禁在了这个离銮院里，被折去了翅膀的鸟一样，和外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被关在这里。
　　就算这次他不想仅仅只是等待，就算这次他是想认真地面对尚椋的感情，就算这次他想违背师父的遗命，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再实现……
　　虽然失去了白凤珠，可那些沾染上鲜血的记忆依然重复地回映在延麟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刺激着延麟的内心。
　　他以前抱持的念头错了吗？到底是谁造就了这样的命运？
　　可即使他错了，他还有脸去见尚椋吗？
　　延麟抬起头，任雨水打在脸上，冻结住那颗烦躁不安的心。
　　尚椋没了白凤珠会变怎样？白凤珠真能庇佑朱南吗？还是会毁灭朱南？
　　“哈—哈哈哈—”
　　延麟突然在雨中狂笑出声。
　　尚椋、白凤珠、朱南、灵帝、遗命、未来，全乱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这时，有人小心翼翼走到延麟的身旁，撑起一把伞将雨隔绝开来。
　　“大人，您的衣服都湿透了，请回房。”
　　延麟一手打开头上的伞，冷冷地说道：
　　“别管我。走。”
　　来人急忙拾起被打落地上的伞，双腿一折，任雨打在身上，双手奉上伞，跪在了延麟的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
　　“大人，请您保重身体。圣上怪罪下来，小人担当不起啊！”
　　边说着边注意着延麟的表情。
　　延麟大人这次回来以后，好象改变了许多……
　　明明有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在前面等着，延麟大人却非要将其拒之门外，难道真如传言所说……
　　延麟看着面前的人那卑恭而恐慌的表情，被大雨淋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想起灵帝离开以前留下的狠话，心里一软，叹一口气，接过了伞。
　　“你退去吧。”
　　无奈地撑开伞，延麟说道。
　　这雨，虽然来势凶猛，却也只是那么一阵，现下已渐渐转小。
　　但有了这场雨，蝗灾势必无法再兴，旱情也得到缓解。
　　难道真是白凤珠在庇佑朱南？
　　还是更大灾难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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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半个月时间没更新……实在是不好意思……
时间我虽然已经适应过来了
但是由于临近考试……
考完试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