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定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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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黄历33年（统历1326年）六月
北玄与朱南交界处有一山，名句余，走势低缓草木茂盛，林中多兽，性残。想不经过北玄所设关卡，惟有冒险翻越此山。过了句余即见北玄最南边境偏远的数个村落，再往北走，就是靠南方边境这片最大也姑且算是最繁华的镇——风临镇。
初夏渐向盛夏过度，空气中已经夹了点点闷热，特别是正午，被太阳煎烤的大地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但太阳一下山，风里就会搀杂进丝丝凉意，而这个时候也正是风临镇最热闹的时候，沿东街悬挂的两行灯笼将喧闹的夜市照得仿若白日，西街的茶楼、饭舍、赌坊、勾栏院也渐渐人来人往，吆喝声嗤笑声此起彼伏。
但这一天却不一样，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之时，就能见到不少的人穿着颜色素净的衣服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脸肃穆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即使是认识的人见到了也不若以往一般随便出声打招呼，而仅仅点点头，便沉默地加入到人群中前进。
“老丈，请问今日可是什么祭祀之日吗？”
一个穿着墨色衣服的人用低沉的声音向一旁忙着收拾摊位的老人请教道。
老人抬起头看看这出声之人，面相端正，倒不象什么坏人，于是回答道：
“看来你必是从别处来的了。今天可是祭祀山神的日子。我们风临镇能有今天的繁华全靠山神赐于的水玉啊。所以每年的这一天，一到傍晚，全镇居民都会去稷翼山祭拜山神。老夫现在也正要去。”
老人说完，墨衣人走向不远处一个白衣人，低声说出所打听到的消息。接着只见白衣人手上比画了几个姿势后，黑衣人又向老人走来，问道：
“敢问老丈，这祭祀外乡人也可参加吗？我家公子极想亲眼看看祭祀过程。”
“当然可以啊，那位就是你家公子吧？”老人朝那白衣人努努嘴，他刚才就注意到那人了，白衣胜雪，虽然面貌被带纱斗笠遮住看不见，但浑身透出的那种脱俗的气质即使立于人群中依然引人注目。墨衣人点了点头，老人于是爽快地说道，“如果你们想去等我这里收拾完，可以带两位一起去。不过希望二位能遵守我们祭祀时的规矩，安静地在一旁观看即可，切不可随便出声。”
“那自然是应当的。请老丈等一下，在下唤公子过来。”
“呵呵，请便，小老儿这儿摊子也还没收完呢。”
墨衣人行了个礼，就又向白衣人处走去，很快，白衣人就随着黑衣人来到了老人的摊前，什么也没说静静地拱手给老人行了个感谢礼。
原来白衣人正是已经无法发声说话的延麟，而黑衣人则是负责保护延麟的何锐其。
等到延麟和何锐其跟着老人来到稷翼山山下的神庙，只见众人默默地在神庙的周围放好祭祀的物品，有稻米，腌肉，鸡蛋等食物，富有一点的人还将一些小的玉器埋在神庙的四周，每人拿出白茅草编的席子铺在地上，然后再将各自祭祀的物品移放到各自的席上，用油布遮好，虔诚地叩拜后又从怀中摸出一盏小小的莲花灯点燃放进神庙，最后留下物品依次返回镇里去。
老人跟着大家默默地做完这些后，才缓缓来到延麟他们所在的树下。
看了看天色，老人轻声地对延麟他们讲起有关稷翼山的话题来：
“这山中多槠木，本来以前大家都是依靠用山脚的槠木树皮造纸过活，十年前山脚的槠木树皮都被剥得差不多了，于是有人想往山上继续砍伐取皮，可这稷翼山常年被浓雾笼罩就不说了，山上更是因为山神爷爷的泽被有着很多怪兽、怪蛇、怪木，人是不能随便上去的。可是也许是山神爷爷体恤我们百姓的辛苦吧，冒险去山上迷失在浓雾的人们正在绝望之际，山神爷爷手抱一幼童现身，不仅带他们下了山，更为大家指明了水玉所在。风临镇也渐渐依靠水玉发展起来，大家都过上了富足的日子，这些可全靠了山神爷爷啊~！所以每年镇民都会在这个时候来祭拜山神爷爷。”
一顿，老人又看了看天，接着带点神秘继续说道：
“其实后有好奇者又上过山，虽然大部分都迷失在雾里接着自己莫名其妙地走出来，可大概两年半前吧，听说一伙神秘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成功潜到山上去了，还妄图挟持那年山神爷爷手中所抱的那山童，不过最后还是大部分死在山上怪兽同归于尽的激烈攻击下，那天连山上的雾气都隐隐透出淡红色，可想会有多惨烈。最后只有一个家伙身负重伤爬了下来，因为镇上的人没人愿意收留他，也没活多久就死了。呸，这些坏心眼的贼人，死了真是活该！”
听到这里，何锐其略为激动又带了点其他意义地看了延麟一眼，延麟淡淡一摆手，示意何锐其冷清下来。接着延麟又缓缓地比了几个手势，何锐其领会，带着比起刚才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淡出声问道：
“老丈可知道怎么才能见到山童？”
“山童？你们想干什么？”
听到何锐其的话，老人突然警觉地看着延麟两人。
“是这样的，想必老丈也发现我家公子无法说话，我家老爷曾请神医为公子看过，留下的方子里要山童的一滴血做药引，当时神医曾给我们说起临风镇。为了找这山童，我们才特意来到这里的。我们只求见到山童求得药引，并无伤害山童之意，还望老丈千万不要误会。”
何锐其说得是极为诚恳，只是低下的眼里一片冰冷。
老人却只能听见何锐其的声音，刚才就奇怪延麟怎么一句话不说，现在听得何锐其的说法，本来就对延麟偏有好感的老人，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不能说话，内心也的确感到很遗憾，顿时释怀，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敏感了，带了点歉意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是小老儿小人思想了。其实要想见山童，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每天祭祀的这一天戌时会开始下雨，大家都会在下雨之前回镇子去，但你们只要躲到神庙后面的木桥下，也许能看见山童。”
说完，镇上的人已经陆续离开，只剩得几人，老人匆匆同延麟他们告别也跟着同伴离开了。
“大人……”
当昏暗的神庙旁只剩延麟、何锐其两人时，何锐其请示延麟道
没错，看来这次我们是找对了方向。一会你潜伏在暗处，得到我的指示手势再行动。
延麟看上去平静地比划着。
只有延麟自己知道，对于将要见到自己关注了十二年、牵挂了十二年的星所属之人此刻他的心中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感觉，兴奋、期盼、畏惧、欣喜、迫不及待甚至还有一丝丝低暗的伤痛。那种感觉涨满了他的胸臆，满得快要肆溢出来，满得他的心脏胀痛与刺痛交织。
戌时一到，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在这天地昏黄的时候，万物都笼罩在雨所带起的薄雾中，朦胧起来。
延麟站在木桥的一端，取下了斗笠，任自己融入这片宁静的自然之中。
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小雨渐渐在木桥的另一端响起，薄雾中一个身影慢慢浮现，轮廓慢慢地清晰起来。
延麟只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显现在他的眼前，冰凉的雨水轻轻落在脸上，让他渐渐冷静下来，延麟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只是想微笑着迎接从桥的另一端而来的那道身影。
所以，当尚椋在漫不经心间突然看清薄雾那端那道柔静身影的面容时，整个人楞住了。
那样的微笑，是曾经在黑暗而绝望的世界里惟一给了尚椋如皓月般美丽光芒的微笑，是尚椋不管怎样痛苦都无法忘记一直眷恋着的微笑，那如水晶般剔透的微笑，在恍如噩梦的那一生中坠落于地破碎地四溅开来而深深刺痛尚椋的微笑，现在，是如此虚幻地又重新拼凑在尚椋的生命中……
“小……麟……哥……哥……”
暗哑而破碎地吐出这四个字，尚椋仿若痴了一般，情不自禁地走上去，伸出手想去触摸那道身影，却在即将碰到时，收了手。
尚椋好怕，这一切不过又是他的幻梦一场，他怕梦醒的那一刻，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巨大的失落感都伴随着化为碎片的美梦像一把把尖刀凌迟着尚椋的身心。
尚椋感觉自己的眼眶炽热而干涩，他已流不出眼泪，只是仿佛被蛊惑一般承受着具大的痛苦和具大的幸福地定定看着那个微笑，他的眼里只剩那个现在看来既虚幻又清晰得接近现实的微笑。
反倒是延麟，看到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中包含的沧桑，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怀念和伤痛席卷到他全身上下每一处，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延麟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感情。
你是谁？为什么仅仅是这么看着你，我就会如此悲伤……
延麟直直盯着那双蕴涵着痛苦和幸福的眸子，就仿佛手自己有了意识似的轻轻抚上了那张脸，就好象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总是这么做着，那样温热而又真实的触感，那样安心的感觉，宛若自己遗失了太久太久的重要宝贝又重新找着了。
尚椋感受那冰凉的指尖仿佛对待指尖主人最心爱的东西一样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这种感觉，恍如隔世。尚椋不禁闭上了眼，轻叹一声。
“小……师兄……”
一声迟疑的叫唤突兀地在桥头响起，让两个陷入迷梦的人猛然清醒过来。
延麟收回了手，白玉般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赧色。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样对陌生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尚椋感觉脸上那抹温润的冰凉突然消失，心里不禁有点怅然若失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定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