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宴餮 ...
-
寅时将尽，卯时初始，在这黑暗与光明更替之时，天空只是暧昧的灰着。
从观星台下来的延麟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刚才观察到的情况，怎么也无法入睡。
在苍穹的夜空中，新星的光芒因为接近暗劫而开始缓缓地变淡起来，如果灵帝派出的人在那时找到新星象征之人，那么也许真能让这颗星从那片星空中划落。延麟虽然知道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也是师父交给他的最重要的任务，可是每次想起新星坠落的夜空，延麟的心中总有一种微微的刺痛感，那种感觉就像有很多的小针慢慢地慢慢地扎着他的心，不是很痛，却又无法忽视。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突地打断了延麟的沉思，接着延麟听到两个人轻声交谈的声音。
“你知道吗？听说新上任的中书台侍郎是少监大人的亲哥哥呢！”
“怎么不知道！听东舍的人说本来是司天监的，来头可不小哟，是副相大人亲自关照调到京里来的。”
“没错没错，我还听说一进京就在副相府留了一夜，副相的事谁不知道，这不摆明了是以色……”
“嘘，小声点，这边可就是少监大人的房间……”
“怕什么，现在正是少监大人休息的时间……”
“这不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快走吧。”
延麟刚还不甚注意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可一听和自己有关系，也就留了个心。
一听清楚说话内容，延麟不由得呆楞住，待得脚步声渐渐消失，还没回过神来。
哥哥……进京了？还当上了中书台侍郎？为什么……会和魏仪扯上关系？
刚刚那人虽然没说完，可话里夹杂的暧昧……
不！不会的！哥哥……不会做那种事！
延麟突然坐起身，他想找延麒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升为司天监的延麒怎么会被调至京城任中书台侍郎，这种事太不符合常例了。
虽然延麒后来对延麟十分冷淡，甚至有时候延麟觉得延麒看他的眼里包含着厌恶，可延麟始终记得自己作为新进学生刚到司天台的那段日子里，延麒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虽然延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兄弟会变成今天这样，可是延麒总是他的哥哥，他从小仰慕的哥哥。他相信那个在司天台一直努力着的延麒一定会固守自己的原则，断断不会为了权势虚名而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魏仪又为了什么将哥哥调到京都来呢？难道哥哥投靠了魏仪那派？
这么想着，延麟更加思绪混乱而无法入睡，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大人，早朝已退，该起得了。”
门外，侍侯延麟的侍童左辖端着一盆清水，扯着还未变音的尖嗓子说道。
“恩，我已经醒了，端水进来吧。”
延麟也略微提高了声音回答门外的侍童，一双手懒懒地穿起衣服来。
听得延麟的回答，侍童右辖从外面轻轻推开门，让端着水的左辖前进去，自己再随后进去。
待右辖进得屋内，延麟已经穿好中衣，右辖急忙拿起整理好的外衣上前侍侯延麟。
穿戴完毕，接过左辖奉上的已经拧好的湿软布巾延麟心不在焉地擦着脸。
视线不禁落在两名侍童身上，这左辖右辖本是双胞胎，虽然年龄不大，比起延麟来还小了四岁，脸上却是一脸正经，没有一点儿童应有的天真和活泼来。当然在这紫宫的每一个侍童都经过严格的挑选和训练，但左辖右辖比起其他的侍童来显得沉稳很多，连延麟都觉得这两个侍童比他还有大人样。
等延麟梳洗完毕，左辖去倒水端早饭，而右辖则走到延麟身边，从怀中摸出一张帖子来，平板地说道：
“大人，这是刚才舍人传来的帖子，说是新任中书台侍郎给大人的。”
哥哥？
本正想着有关延麒的事情的延麟一听，接过了帖子。
上面只简略地写了几句话，大意是为庆贺延麒出任中书台侍郎一职今晚由江学士发起在临江楼举办烧尾宴，延麒特邀请紫宫少监出席。
“不准！”
延麟将请贴拿给灵帝看，请求今夜出禁宫赴宴的话语尾音刚落，就遭到了灵帝的断然拒绝。
“圣上……”
延麟诧异地抬起了头。
“朕知道他是卿的哥哥，本来念及兄弟之情朕应该准卿的假，可都传言新任中书台侍郎是魏仪那一方的人，难道卿忘记了清妃的事吗？”
灵帝微微皱眉，看着延麟，他早从李绛的分析中得知魏仪原本的目标是延麟，为此他才吩咐加派了巡视紫宫的人手，现在延麟居然要出宫去赴一个传说是魏仪的手下的人所设的宴会，那还不是送羊入虎口！
李绛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原来找人潜伏进魏派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伍典以外谁也不知道，就连灵帝也是一样，甚至延麒是伍典门生这件事情也是极少人知道的。但是李绛并不了解延麒这个人，也并不完全相信伍典会乖乖地遵从自己的胁迫，所以在延麒进京后，便派人监视他的每一个行动。延麒和魏仪之间的事情自然是了解的一清二楚，虽然伍典保证延麒是不会背叛他的，但依李绛来看，延麒最近可是和魏仪越走越近。魏仪这人，能敏锐观察出他人性格上的弱点的能力不下于伍典。所以延麒现在有没有魏仪笼络过去很难说，延麟此时去赴这个宴会确实太危险了。
“圣上，微臣相信微臣的兄长，绝不会如传言所说。微臣自小和兄长便受师父郑明的教导，发过誓绝不做任何有违忠诚于朱南之事，臣之兄长一向以师父的话惟命是从。况且微臣也有一些不懂之处需要请教兄长，再则江学士也并非魏派中人，该宴会应该与魏相无关，请圣上开恩，准延麟出宫赴宴。”
延麟下意识排斥着延麒会和魏仪勾结的想法，带着恳求对灵帝说道。
灵帝第一次见到延麟这样恳求地看着他，心里不禁一软，但又确实担心延麟的安危。延麟对他来说已不仅仅是一个能助他一臂之力的重要臣子，更是灵帝现在最牵挂的人。
李绛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他看穿了灵帝的左右为难，也看出延麟在灵帝心中所占位子，虽然脸色如常般平静而斯文，眼里却不禁黯淡了几分。
“那么，不如由为臣陪延少监去赴宴吧。”
李绛淡淡地说道，语音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淡得只能看见些须影子的忧伤。
“如此甚好，有李爱卿在，朕就可放心了。”
灵帝微皱的眉在听见李绛的话后终于放松开，欣喜地言道。
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灵帝拿出一面纯金的小腰牌，正面两条腾飞的金龙裹着一个大大的“灵”字。金龙刻得极为细致，甚至能看见鳞片上的纹路，一看就知道此物绝不寻常。
“这是朕的随身金牌，如果遇到什么事，可凭此牌调动卫尉属下的守卫，且不管任何时辰，只要有此牌都能打开宫门。宴会结束后，卿当速回紫宫，不得在外留宿。”
说完，灵帝将腰牌递给了延麟，另起了一份准书发往紫宫及宫门，准延麟今夜出宫，任何人不可阻拦。
临江楼，其实并不在江边，没人知道它的主人为什么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有很多的说法，却没有一种说法能拿出确切的证据。
人们只知道临江楼是京都里最大的饭馆，但却又不仅仅如此。临江楼的最大特色便是其大厅的中间有一座台子，每晚酉时开始到戌时为止都会有名震京都的歌姬舞姬表演，并且只要你银子给得够多，当天最受欢迎的歌姬或者舞姬就会到你这桌来陪酒，更或者银子再多点，一夜春宵也不是不可的，临江楼上就有最好的房间，吃饱喝足搂着美女一上楼，自是极乐世界。只是那一晚的开销抵得过寻常百姓的半年。有好事者便称这临江楼的门为龙门，不是做官的或者腰缠万贯的富商哪来那么多的银子来登着龙门。
延麟自小就进了司天台，从司天台离开，入京后就直接去了禁宫，哪见过如临江楼这般用钱如流水的奢靡之地，一进门，便暗自吃了一惊。
虽然沿着看台成四角栏状的二楼已经被延麒一行人包了下来，一楼的大厅里依然坐满了穿着绫罗绸缎的各色富贵人士，其中不少是便衣出来闲玩的官员。算算时间，现在不过申时三刻左右，离歌舞时间还早，这临江楼却已是满满当当了。
随着李绛来到二楼，当看清主位上的人时，延麟不禁觉得心里一凉，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僵在了原地。
主位上坐的并不是那个平时老喜欢板着一张脸倚老卖老的江学士，竟然赫然是延麟以为今晚不会也衷心祈求不要在这里见到的副相魏仪，而魏仪的左边正是一脸坦然的延麒。
其实在延麟刚进门，还未发现魏仪，只是为着这临江楼内的景象觉得吃惊的时候，魏仪就注意到了延麟，惟独延麟才具有的那种清新而柔和的少年气息让他在一大群人里特别扎眼。魏仪的双眼一直盯着那道几乎完美的身资缓缓沿着走道穿过大厅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见到延麟毫不知情地走上二楼，魏仪的脸上不由得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两眼里全是强行压抑住的兴奋，就像一个猎人终于看到他的猎物一步又一步向那未知的陷阱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宴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