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暴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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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麟正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有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如果不是在这已归于寂静的深夜里，这样轻的敲门声，多是不会被注意到的。
延麟走到门前，隙开一点缝，却见门外正是刚才自己拜托打探消息的舍人。虽然从圣上那边将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延麟却还是想听听这舍人是怎么说的，于是也就放舍人进了屋。
舍人脸上还略微带着惊慌，一进门先注意门外的动静，确定没人以后紧紧合上了门才反过来向延麟行礼。
“小人参见少监大人。”
“这时候也不必这么重礼，情况怎么样？”
延麟淡淡的问道。
“少监大人，这事……”
舍人一顿，面有难色，犹豫着吞吐起来，却见延麟疑惑地看着自己，双眼澄清，脸色自然。
也许……也许在这污秽的宫中，只有少监大人是能相信的吧。
一横心一咬牙，舍人继续说道，
“少监大人，小人到达承露殿的时候，那里还一片慌乱，小人也就趁机向被分到那里伺候的小人的同乡询问了情况。如果不是关系和他极好的小人，他本是不会说的，因为这件事实在是牵扯太大……”
说到这里，舍人又是一顿，看了延麟一眼，见得延麟面色郑重，并未因为自己卑微的身份而轻视自己所说之话，心里一宽，又继续说下去：
“他起初对小人说，清妃似乎并不是心甘情愿进宫的，在圣上面前时也好象是刻意……刻意让圣上失望，所以这闯宫之人也许正是清妃的意中人，原本这种事也说得过去，可小人见他面有异样，便又追问下去，他才对小人说了实话，今晚来劫人的实际有两拨贼人，本来清妃是被先至的那拨贼人劫到，可是后来的那拨贼人身手更好，出手狠辣，还未等先至的贼人走出承露殿就将清妃夺走，还重伤了好几名先至的贼人，后来的贼人见清妃到手，立刻撤离了承露殿，先至的贼人也在守卫到来前离开了。就在先至的贼人离开之时，从被搀扶的重伤贼人之一的身上落下了一块东西于殿阶旁的草丛中，却恰被躲在附近的小人同乡看到。小人同乡本想将东西拾回来上缴，也是功劳一番，可当小人同乡看清那东西时，却完全不敢对别人提及到……”
说到这里，舍人突然双膝一磕，跪在了延麟的面前，神情凄然地对延麟说道，
“小人恳请少监大人救救小人同乡！”
还未等延麟开口，舍人便磕起了头。延麟哪见过这阵势，急忙上前两步止住了舍人。
“你要我怎么救？”
延麟微微皱了眉，语气恳切地问道。
舍人见延麟有应承下来的意思，也就不再执意继续磕头，只是跪着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事物，举至延麟面前。
“只要大人收下这样东西，绝不对他人说是从小人这里所得，就是救了小人同乡，也是救了小人。小人就是来生做牛做马必当图以回报。”
延麟看向舍人手中高举之物，待看清时，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那是一块黑铁腰牌，在上下各一只栩栩如生的祥龟中间刻着一个大大的令字，做工精细。这正是九卿的令牌，以龟为纹路的恰恰是九卿中负责宗庙、礼法、历法以及医疗的奉常大人伍典。
延麟不动声色地接过舍人手中的令牌，严肃地说道：
“你起来吧。令牌我收下了，回报什么的倒是不用，但今晚之事绝不可对他人言起，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们的性命。”
“小人和小人同乡自当严守此事，再次拜谢少监大人。夜深了，请大人早点歇息，小人告退。”
舍人见延麟肯收下令牌，因紧张而绷紧的神经终于一松，又磕了两个头，见延麟示意自己可以离开，也就起身，却因脚跪麻，起身一个颠簸，忽一双手扶住了自己，抬眼一看，延麟脸上带着微微的关切之意，心中一感动，又开口说道：
“少监大人……如果有事找小人，小人……小人一定万死不辞。”
说罢，舍人拱手又对延麟行了个礼，走到门前，观察了外面的情况，才小心从延麟处离去。
延麟却不太明白为什么舍人离去前会突然说上那么一句。
延麟哪里会明白，在这禁宫中舍人处于最低阶层，但凡有一点身份的人谁也看不起舍人，只有延麟不仅看他们的眼里没有轻视，甚至还愿意去付出关心，虽然这样的关心不多，也就那么一点，可对于长期被轻视的舍人来说已经是很多很多了。
待舍人离去已有一盏茶的功夫，延麟仍然看着那块黑铁令牌皱眉不展。
他是万万没料到，这件事情居然会有九卿参与在里面。
在朱南，外朝总揽政务的名义上是丞相，实际上是副相魏仪，但在内朝却是由九卿为大，外朝负责军事、国内大事等，而司法、经济、历法等权利却在九卿的手中。而在九卿中负责皇族财政的少府、负责皇族事务的宗正、负责车马的太仆、以及负责宫廷守卫和宫门守卫的郎中令以及卫尉是明确的属于圣上这边的人，但负责司法的廷尉、负责少数民族的典客则与魏仪关系密切，另外负责国家财政的治粟内史，还有就是奉常，现在的态度都是暧昧不清，说不清更偏向于站在哪一边。
奉常伍典延麟在接圣旨的时候是见过的，虽然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出奇，延麟却知道那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眼神太过内敛，让人猜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就连延麟都不太能分析出伍典的命星那奇怪暧昧的轨迹。
没想到清妃被劫居然牵涉出这么多的人，这么复杂的关系。
不过，后来的那拨人，应该就是魏仪的人，那边的目的倒是很明确，倒是伍典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延麟实在想不通，抬头却见已近寅时，想起灵帝的计划，延麟觉得变数太多，那样的计划恐怕是太过卤莽，像魏仪那样老奸巨滑，真的会是那种被色欲冲昏头的人吗？
圣上那番话怕也只是气头上的话，这种事只能从长计议，急了反而坏事。
这么想着，延麟也就歇息下了，他哪里想到，灵帝急于处置魏仪或多或少也是怕某天这种事发生在延麟的身上，这人一旦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事物，正是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有时候就难免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来。
第二天早朝，整个朝堂仿佛炸锅般骚动起来。
原因正是灵帝勃然大怒，态度强硬地命令搜查当朝副相魏仪的府邸。
可奇怪的是不管是副相魏仪，还是丞相张华都只是听之任之，凡是魏仪一派的官员都仿佛事先商量好一样沉默不言，并没人站出来劝阻灵帝。
反倒是御史中丞李绛站了出来，冷静地道：
“圣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灵帝一方面也讶异于魏仪一派反常的态度，一方面李绛又是自己这边的人，也就压抑了怒气，示意李绛说下去。
“自古天地间但凡个理字，上意诚则重要，但固无据而查臣宅，一则与理不合，二则伤群臣心，君臣之间若有瑕隙，于国家不利，亦于社稷不利，望圣上三思，收回成命。”
灵帝听得李绛的话，又察觉到朝上诡异的气氛，不禁冷静了下来。
自己这一步走得的确太不智了，只探得周清梅的确在魏仪手上便以为胜券在握，像魏仪这般的人又怎会愚蠢到把人放在府里等着给自己去搜，如果没有搜查出来，不但自己落下话柄，更让皇族颜面丢尽。
灵帝这时才意识自己的冲动可能会带来的种种不良后果。
又扫视了一眼殿上群臣。
魏仪一派的依然保持沉默，只是那一双双眼里带上了看好戏的成分。而自己好不容易扶植培养的官员则大多眼含焦急。倒是伍典那一群仿佛中立的官员只低垂着眼，面无表情，好象刚才发生的事情与他们并无多大关系。
冷汗从额头滑下，灵帝捏紧了拳头，正要顺着李绛给的台阶撤回命令，魏仪却站了出来。
“圣上，臣忠心一片，不料今日却受此置疑，为表臣之心，还请圣上务必搜查为臣之邸，以证为臣清白。”
魏仪虽然话语诚恳谦卑，双眼里却带着挑衅的光芒直直看向龙椅上的灵帝。
魏仪！！！
灵帝毕竟年轻，受此挑衅，心中一怒，正要颁令，却在看到李绛不停地用眼神示意要冷静的情况下按耐住了自己的脾气，只觉得一股屈辱涌上心头。
老匹夫，今天朕就放过你，来日，来日必将你五马分尸！！
虽然这么想着，目含怒气看着魏仪，灵帝还是冷冷地说道：
“副相既然如此请求，想必自是清涿之人，不查也罢。今日朕甚感疲惫，早朝就至此吧！其后的议事也取消。”
说完，一拂袖，气冲冲地径直走下了龙椅。
走出大殿外，灵帝才吩咐随侍舍人传召御史中丞及紫宫少监至上书房。
延麟还是第一次见到御史中丞李绛。
李绛看上去很年青，却浑身充满了书香之气，一派斯文冷静，让人一见就感觉很安心，仿佛一间积累千万宁静沉穆的书房，淡淡的阳光洒下还能看到漂浮起间的尘埃颗粒，不管再怎么烦躁，看到他的一瞬间都能变得安静下来。
李绛见到传闻中的少年紫宫少监时，并没有同一般人那样呆楞一下或是惊艳不已，只是淡若自定、眼含微笑地朝着延麟点点了头，反倒是看向灵帝时，眼底有一丝宠溺。
一见到延麟，灵帝气愤地将今天在殿上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延麟心惊地听着灵帝的诉说，听到是李绛劝阻下来灵帝，心里不禁庆幸当时有李绛在场，如果不是李绛这样的人，大概是收敛不到那快失控的场面。
“可恶！魏仪那老贼。”
灵帝捏紧了手，一拳打在桌上，又因为痛皱了皱眉，眼里夹杂愤恨和耻辱。
李绛淡淡扫了一眼灵帝有点泛红的手，又淡淡撤开了视线，说道：
“只要确定清妃在他手上，总有机会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提到清妃，延麟突然想起昨晚从舍人那里得到的令牌，正要向灵帝说起这事，突然门外传来灵帝随侍舍人那尖细的声音：
“圣上，廷尉有要事禀告。”
会是什么事？
屋里三人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灵帝说道：“宣。”
廷尉朱啸空神色凝重进得上书房，朝灵帝跪下说道：
“禀圣上，东街宁河中发现清妃尸首，同时还发现几名不名身份的尸首。”
“什么！”
灵帝听得这一消息，不禁震惊得站了起来。
延麟也是大吃一惊，而李绛只是面色一沉。
当延麟随着李绛赶到那几具尸首处时，差点看不下去。
周清梅的尸首是□□着的，因为在水中浸泡并不是很久，失身并没浮肿，只是微微有点发白，映得浑身上下的青青紫紫更加的可怕，听得验尸官说，这句尸身□□肿大，撕裂的伤口上还隐有血丝，想是生前经历过极为激烈、不人道的□□。
延麟看着那张和他同岁原本该是秀雅清丽的小脸此刻却已是惨白憔悴如一朵被风雨摧残过度而凋零的残花，心里想起曾经盯着自己的那双阴骛冷酷的眼眸，心里不禁起了寒意。
李绛却在注意其他的几具经过仵作检验过的尸身，一一查看尸身的右脚，都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蓝紫色花纹线段，面色不禁变得沉重起来。
这些人正是灵帝设置在魏仪身边的暗线，而且李绛也大概能猜出，灵帝昨晚正是派这些人去查清妃的下落，却被魏仪随藤摸瓜一个不落全逮了出来，但这些人脚上的花纹不用特殊的药水是不可能显示出来的，禁宫里果然有魏仪的人。
魏仪现在将这些尸身明目张胆地丢在宁河中，自是为了警告圣上，挟持清妃难道就为了抓出这些卒子？不可能，这样做太不划算，也太不值得。
现在第一重要的是找出潜伏在圣上身边的人，其他的，暂且放一边吧。
李绛看着这些尸首，默默想到。
现在的情况对灵帝实在是太不利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暴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