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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少年与病气少年 ...

  •   三、少年与病气少年
      死狗般的少年看着金灿灿的阳光各种的变换,颜色逐渐的深沉,把天与路开始漂成某种更具有沧桑意味的红。
      到这时候他才缓过那口气来,但只是缓过了气,除了能够毫不费力的喘气别的什么都做不到。之前跑得那样厉害,腿必然是软的,腰也是酸的,不知道为什么,连抬起手来也是件难事儿。
      罗纹一面微微的喘气,一面微微的苦笑。
      “这下可玩儿脱了,我可怎么回去啊。”
      路上、树上、天上、湖面上那红色愈发沉,罗纹心里也明白,夏日本就里天长,现在只怕真是不早了。
      “玩儿脱了玩儿脱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啦!”
      接着罗纹有气无力的话语,是一道同样有气无力却明亮的少年嗓音。
      “咦、咦?谁?!”
      罗纹即使是背着小萝莉跑了那些时候,究竟也没有跑多远,方才他可没有看见这儿有个大活人来着。
      “玩儿脱了回不去了的家伙了不是只有你一个。不过大概马上就要死掉的,应该只有我吧。”
      那少年嗓音回得也快,说着可怕的话语,偏生每一个字都明明亮亮,爽爽利利的,只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在和同学约着一场课后的篮球。
      罗纹心里一阵惊讶,他听着声音来的方向,憋了口气儿,手撑着膝盖,好歹站起来,向着声音的方向寻摸过去。
      其实也不用怎么寻摸,只不过是一转身,不远不近的地界儿,树干上就歪着一个修长的人。
      好腥。
      罗纹看着这个人心里想。
      并不是顺水而来的腥风,而是这个家伙周围的地上,全都是血迹,成片、成点,成道。
      在社会主义的红旗下、和谐社会的大好少年罗纹从来就没见过这种疑似凶案现场的血腥场面,他并没有出现吓尿之类的丢人反应。
      他只是觉得,好腥。
      而且就这么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搞出飞溅式、浸染式、边走边流式这么多种血迹的。
      完全不能解释啊,呵呵。
      呵呵。
      “我、我去给你叫人,你千万挺住,等等,你是不是要先报警,手、手、手机在哪里?!等等,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要杀我。”
      腿本来就软着的罗纹在最初的麻木期一过去,扑通就跪在地上,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不知道要救人还是在求饶。只是腿软得很,嘴里胡乱说着,动作上却动不出个章程来。
      对面的人瞧着罗纹没出息的样子,咯咯的笑了两声,“还不都是你们自己做的事情,胆子就这样小。”
      罗纹跪在地上,仰头再看时,马上就看见了不对的地方。
      那个人的身量是长,却并不完整。
      他靠着树,身子微向右侧着,连着把右臂也稍稍隐了起来。但是仔细瞧就能看见,那被藏起来的右臂,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只有一道一道的血迹。那微微曲起的右腿,也并不是故作潇洒,即使由裤管遮着,罗纹也能看出那不自然的扭曲,他的膝盖,一定是坏掉了。裤管直垂到地,看不见脚,不知道是不是也没有。
      难怪有这么多的血,难怪血迹能成那个样子。
      “你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似的。”
      “怎么可能会见过!”
      罗纹反驳,语气不自觉的激烈。
      “我倒不这么认为。这不是你们通常的娱乐么,恩?”
      始终垂着头的少年用能动的左手抹了一把脸,顺带着举眸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罗纹一会儿。然后嗤嗤的笑出声来。
      他有一双很澄澈的琥珀色的眼睛,却并不是人类的眼睛常有的那样的琥珀色。
      “你是……”
      “我叫花寻。我本来的生命本来还有十多公里呢。我能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呢。如果不是,你们。你说呢?”
      那个人的声音仍然是明亮爽朗的,不见阴霾,他的措辞虽然叫人摸不着头脑,但听到罗纹的耳朵里,别是一片鲜血淋漓的味道。
      “但现在我快要死了,不能动弹,不能移动一步。”
      他残缺的身子向前屈着,绷成具有某种极度渴望的意义的弧度,他琥珀色的眼睛灼灼的燃烧着,透露出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的叫罗纹心惊。
      “我本来还有十公里的命,我还有许多的工作,许多的事情,我不要在一个地方等死。那不是现在应该发生的事。这都是你们的责任。”
      他已经把责任归到和罗纹一类的‘你们’身上,毫无疑问的,他是打算叫恰好看见他的罗纹来负上这重债务。
      罗纹愿意付这莫名其妙的责任吗?加在毫无由来的责难之上的责任。
      他倒没想着那样多,他现在心下只是一阵阵的恻然,还有愧疚,他觉得,他可以答应这个声音清爽的,濒死的家伙的要求,假如他做得到的话。
      所以他软绵绵的膝盖忽的又有了几分硬度,他站起来,伸出手去,免得绷得再紧些,那家伙绷断了散作一地,在脚边骨碌碌的滚。那样可不够好。
      那家伙把自己的左手交到罗纹的手里,整个身躯都靠过来,罗纹于是闻到了清甜的,干燥的芬芳,在一身黏稠的血腥家伙身上,它似乎别有象征。
      除了味道,罗纹还感到他握着的那只手在颤抖,那深入骨髓的颤抖,让罗纹也止不住的抖起来。
      “你为什么也在发抖呢?”
      “我在恐惧我的死亡,你为什么呢,你害怕什么?”
      罗纹无言以对。
      “好啦。”血淋淋的残缺家伙温和的说“我知道,死是很叫人害怕的。自己会死当然是头等的可怕,看见别人死去,也叫人恐惧,因为你总是会想到,自己的死。”
      罗纹更加不知道应该怎样接话,濒死的家伙脑回路和能够活很久的人接不到一起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他还是很想和花寻说些什么。
      “我,可以答应……”
      “按照我的计划,我应该是每一日每一日每一日的前进,微笑着,喜悦的冲向我自己的终点。而不是躺在某个无名的地方恐惧的等死。
      但是,现实却是,我在这里,浑身发抖。”
      花寻轻俏的在罗纹的耳朵边上说。
      “现在不是我向终点去啦,是终点在我向我逼近。
      我,不想死。还有点儿害怕,你给我靠一会儿就好了。”
      罗纹还是无言。
      花寻不但仅仅说话,还边说边吐血。他话说得流利明晰,吐血也吐得熟能生巧似的全然不妨碍吐字清晰。
      罗纹只能木着脸瞧着对方微笑着了自己满身的血,血里还夹好些碎碎屑屑的东西糊在一起,至于究竟是什么罗纹已经完全不想深究了。
      罗纹一只手被花寻捉着,他木木的使那只空着的手去摸口袋里的纸巾。
      然后,满手的血摸出来的东西罗纹只看了一眼就撂在地下。
      “你,真的没有别的想做的事情了?”
      “我快死了,可是我没有可怜兮兮的样子,啊,就算没有吧。我很镇定,我很镇定,这样就很好了。”
      罗纹那只空出来的手现在正扶在花寻只有一半的右臂上,现在花寻不再发抖了,但是他的肌肉绷得和岩石一般——他极力的绷紧了身体才不再发抖的。
      那种从花寻的身体里散发出的清甜的芬芳愈发的醇厚,好似是揭开了他的皮,才从他的骨血里散出味儿来。
      罗纹叹了一口气。
      那香味儿开始渐渐的淡下去,罗纹可有可无的拉了拉蹭了好些草屑,有些灰扑扑的白色衬衫。
      他慢慢的往前走了两步,前面是一片栽着些开花植物的花圃,但是应该并没有经心的看顾过,花开得繁而乱,还有踩折践踏的痕迹。落在地上的花大朵的小朵的,花瓣都被碾做一团,流出汁液来。
      除了花朵,还有另外一些,残缺不全的,大概是被小孩子捉来做耍的,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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