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旧时歌（羊花）》萧翊牧

9、第 9 章

　　翌日清早，墨枫与杨魂一起去一军营地看望凰久，顺便商讨出兵之事。才坐下没说几句话，就有一军的哨兵来报，有来路不明的人马自东北方向而下，向着浩气盟而来。一刻钟后再探回报，说探不出那支队伍的虚实，只觉得个个身手不凡。
　　一军的兵力驻扎在南屏山东北，消息来得最早。凰久传令让沿避水滩至凛风峡一路驻扎的兵力加强警戒，转身问墨枫：“会不会是洛祈过来了？”
　　“南屏山已经被恶人谷占领，若是他来了，尽可趾高气扬，完全没必要这样惺惺作态，掩人耳目。”回答的是杨魂，“或许是二军那些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家伙？”
　　“也对。”凰久若有所思。
　　墨枫道：“近日我们没有强攻，浩气盟也没有动静，总觉得不太对劲，怕会有诈。不管来的是什么人，还是小心为上。倘若是浩气盟的援兵，一旦自南屏山攻过来，被围合的就变成我们了。”
　　“浩气盟现在还有哪路拿得上台面的援兵可以求？”凰久懒洋洋地道，杨魂却看向墨枫：“你在浩气盟待了那么多年，或许知道更多隐秘内情？”
　　墨枫没有说话。
　　“不然劳烦墨兄差人去看看？我们与浩气盟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有些事看成了习惯，反而会先入为主。墨兄才来不久，或许能看出端倪也说不定。”凰久也道。
　　“行，我带人过去看看。”墨枫站起来。
　　凰久忙拦道：“何必亲自去。”墨枫笑笑扶他躺好，“连凰帅的人都看不出端倪，三军的人恐怕只会更迷糊。反正暂时休战，左右无事，我去透透气也好。”
　　“……行，那你多加小心。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是指挥，我们出事都没关系，你要是出了岔子，咱们这仗恐怕就白打了。”凰久道。
　　墨枫一笑：“凰帅言重了，纵我不在，杨帅也能接替指挥之职，况且洛帅也快回来了。”见两人都皱起了眉，复又笑道：“放心，我也不是第一年在阵营混了，有分寸的。”转身出了营帐。
　　凰久靠回软榻，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杯茶来喝。杨魂看了他一眼，也坐了回来，拿过自己的茶一饮而尽。
　　“其实，来的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是不是？”他漫不经心地问。
　　凰久慢慢地品着茶，许久才笑了一笑，那笑容依旧温和无害。
　　“放心，他会感到惊喜的。”

　　墨枫回到烟雨居舍，找来李潇，“南屏山有队来路不明的人马，正向浩气盟过来。可查到什么情况？”
　　李潇摇头，“我刚接到回报，就是说这个事，也觉得蹊跷，正想去找你呢。”
　　墨枫点点头，“凰久要我去看看，恐怕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凰久？”李潇皱眉，“说起来，他最近可真是有些古怪，平白无故被刺不说，要退兵或出兵也不给个准话，让咱们一大堆人在这儿陪他耗着，要说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墨枫笑了笑，“我才来了两个月，就能调动他手下的军团，他要有不满，想私心动点手脚也不奇怪。反正洛祈也说了今天到，咱们就当去迎接他吧。”
　　李潇也笑了：“成，我去调人。”
　　李潇看似只调了一个团跟随，简装轻骑出了浩气盟，其实，三军的兵力布置暗地里作了大规模调动。烟雨居舍只留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马，其余兵力借口加强防备，都调往了浩气盟入口及南屏山宓谷至半月谷沿线。凰久再抱有什么心思，这等关头也不可能挑起内讧，盟内有一军和四军的兵力维持，不会有太大的变故；若来的真是浩气盟的外援，他们就好好跟那部外援玩一玩。
　　一行人光明正大地走在山间小道上，两边山林里驻扎埋伏着无数人马，尽数是三军的兵力。在南屏山还第一次走得那么轻松惬意。纵马来到宓谷，已远远能望见那队来路不明的人马安然通过了望北村，直朝这边转来。
　　“望北村是谁的人在守？”墨枫问李潇。李潇想了想：“四军的。”
　　墨枫点头。杨魂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懒得也不屑搞什么阴谋，既然连他的人都将对方放过来了，想必，这事要么和凰久的小算盘没什么关系，要么，来的人连杨魂也不好拦。若是后者，事情恐怕就棘手了。
　　“下马休整。咱们在这儿好好迎接。”墨枫淡淡地说。李潇一挥手，随行部下尽数下马，就地驻扎，纯阳气场、唐门机关都尽数放了出来，五毒也召来灵宠。若来者不善，这儿率先发难，后方尽数是三军的部下，支援马上就能过来。

　　那是一支并不张扬但也不普通的车队。八匹高大威武的骏马四排并骑，在前方开路，马上的骑士皆是黑色劲装，英挺潇洒，中间护有两辆马车，左右各有四名戎装护卫随行，并各四名白马随从，车后又是八骑八俊，确实是气势夺人，令人忍不住侧目。但是，正如哨兵所言，从那服饰和马车上看不出丝毫来历。仿佛仅仅是一支富贵人家出行的车队。
　　李潇毫不客气地死死盯着人家车队瞧，眉头越皱越高。墨枫轻轻地说：“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哪里见过？”李潇猛点头。墨枫笑了一下，“我也这样觉得。”手一挥，六个天策横马冲出，拦在车队之前。
　　八名开道的骑士勒马停下。李潇优哉游哉地骑马踱了出来，笑眯眯地问：“是哪个道上的朋友？可否告知来意姓名？”
　　打头的那辆马车里传出一声漫笑，“我进自己家门，何时须向你通报了？”随从挑开车帘，一位白衣飒然的清俊道士漫步下车，腰间一柄宝刀金光耀目。
　　吞吴。
　　“是你？”李潇的声音顿时冷了三个调，长枪猛一驻地，不止宓谷内静候的部下，进浩气盟一路的两侧山林间都传出了骚动，不知埋伏着多少兵力。
　　“稍安勿躁。”华清的手按上吞吴，皮笑肉不笑道，“有朋自远方来，是不是该先叙叙旧？动刀动枪不太好吧？”
　　“谁和你是朋友！”李潇冷然道，座下战马扬蹄长嘶，枪头上蕴起了红光。
　　华清啧然摇头，“没说你，也不关我的事。”他越过李潇，看着缓缓上前来的墨枫，一抹森然寒意自目中一掠而过，“许久不见了，墨盟主。”
　　“有话直说。”墨枫淡淡看着他。
　　“直说了，我这条小命不就得交代在这儿了。”华清阴翳地笑了一笑，“稍安勿躁……”话音未落，一道墨意就疾射过来，华清没来得及挡，身上一暖，一圈镇山河已轻盈罩下。见这边已动手，轰声隆隆兵马奔腾，前方的路瞬时被两边林间冲出来的大军堵死，每个人的招式都蓄好了气，剑拔弩张，只要墨枫一声令下，华清和他身边这寥寥几十个人，顷刻就能拿下。
　　然而墨枫久久未动。不止他，连李潇都呆住了。稍有阅历的三军部众都一齐呆呆地看着后面那辆马车上那人收了剑，立刻有随从伸手将他扶了下来，走到华清身边站定，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很多人竟然扛不住那暗蕴着的凌厉锋芒，浑身一个激灵。
　　“是好久不见了。”他的目光最终落定在墨枫身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李潇其实并不清楚墨枫与浩气盟的矛盾究竟为何爆发。虽是对手但他也一直敬仰墨枫，听闻他与浩气盟翻脸，而自家老大也想把人拉拢过来，他当然是坚定支持。至于流传的墨枫背叛浩气盟之说，在他看来倒是浩气盟把墨枫逼走更符合实际。他加入恶人谷十多年，每一场攻防战役和对立军团宣战他都参加了，作为对手他或许能更清晰地评判他看到的一切。他之所以对传言嗤之以鼻，就是因为他从没怀疑过墨枫对眼前这个人的忠诚。
　　每个人都在说，如果华言还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现在他回来了。
　　“华先生已经不是浩气盟的人了。按理我们不该拦您。”李潇同样尊重这位传奇般的前浩气盟霸主，下了马上前交涉，也给墨枫留出缓冲的时间，“还望华先生告知来意。”
　　“这里似乎不是你做主吧？”华清挑衅地说。华言抬起手，华清闭了嘴。
　　“您若是前来为隐元会办事，三军绝不阻拦。但是若是为他而来——请恕我们要失礼了。”李潇恶狠狠地瞪了华清一眼。
　　“若我要带他进入浩气盟，李将军可否放行？”华言温和地说。
　　“不放。”这回开口的是墨枫。
　　几人都看向他。
　　“你若一个人进去，我保证没有任何人会阻拦。但是，其他人都必须留下。”墨枫平淡地说。
　　华言看着他，他没有退缩。两人久久对视，交错的目光复杂得无人能懂。
　　“若我想把他们都带进去呢？”华言依旧平和地说。
　　墨枫笑了一笑，“也行。我们送你们进去。”手一挥，“拿下！”身后的兵忍了好久，等的就是这一声，顿时一拥而上。对方只有寥寥几十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便都识相地没有挣扎，由那些兵拿绳子把他们捆上。
　　“带回烟雨居舍。好生招待着。除非三军死光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来要人都不准放。”墨枫看都没看一眼，扭头就回了宓谷。华言淡淡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目光移到他腰间的指挥令牌上，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走。
　　人质太贵重，李潇调来重兵押解回去。等安排完人手动身，他才注意到墨枫并没有随行，奔回宓谷一看，发现人还在那儿。
　　“你不回去？”李潇牵着马走过来。墨枫倚着棵树坐在地上，感觉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回去做什么？”墨枫没有看他，只淡淡地说，“押了这么两个人回去，肯定有人会闻风而动，烦都烦死。”
　　“也是。先把人扔回去让他们自己乱一阵，我们再去收拾摊子。”李潇栓了马，在他身边坐下来，“没想到你当时那么果断。他身边那些好像都是隐元会的人，连杨魂的人都不敢拦他们，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放华言一马？”墨枫笑了笑。
　　李潇默认。他清楚华言就是华清搬来的救兵，若是墨枫一时犹豫，念着旧情下不去手将人放了，事情就复杂了。
　　“毕竟，我现在是恶人谷的人，是三军的人。”墨枫轻声说。他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眸色暗淡，“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十多年，早懂得什么叫应该，什么叫愿意。我跟华言早已恩怨两清，但是我欠着洛祈。”
　　李潇点点头。华言和墨枫的事他有所耳闻，知道要两清并不容易，不过至少现在看来，“头儿果然没看错人。”他拍拍墨枫的肩。
　　墨枫勉强笑了笑，回拍了拍他的手。
　　“不过……我们抓了隐元会的人，会不会……”
　　“人是我下令抓的，出了事有我扛着。”墨枫淡淡道，“隐元会近年来也是越来越爱插手阵营之争了。”
　　李潇看着他，终于真心笑了出来，“我终于明白为何头儿那么欣赏你了。”他把枪一扔，靠上柔软的草地，“所以，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干什么？吹凉风？”
　　“不愿在这儿吹风透气，你可以回去。”墨枫平淡地说。
　　李潇看着他，脑子转了半晌，蓦地眼前一亮：“对，头儿快到了！竟能劳你亲自出来十里相迎，头儿会乐疯了的！”
　　墨枫淡淡笑了笑，靠回了树干。李潇望望他带笑的侧脸，嘿嘿嘿笑得意味深长。

　　墨枫二话不说直接将浩气一军统帅华清五花大绑带回了烟雨居舍的消息不胫而走。因是不胫而走，消息被传出了各种版本，有的说连华清费尽心思请来救兵也被墨枫绑了回来，甚至有人说那救兵就是归隐已久的浩气盟前指挥华言。不过，猜测规猜测，自华清被带回来后，整个三军营地就被守得铁桶一般，别说想打听消息的闲杂人等，就连来找李潇顺便探探情报的四军统帅杨魂都给客气地挡在了外面。墨枫和李潇都不在，三军暂时是唐宇管事，面对了那位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唐门精英弟子，杨魂磨破嘴皮子也不见他给半个反应，只能无可奈何地打道回府。
　　其实唐宇也颇为无奈，洛祈不在，墨枫和李潇给他扔回那么大一堆烫手山芋，偏偏他俩又不知跑哪儿去了。他除了死守军令，不放任何外人进入三军营地，也完全没辙。恶人谷这边的人还好办，他顶着不给进，人家暂时也不能撕破脸，但浩气盟肯定也知道了消息，迟早要来交涉，万一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他可做不了主。
　　只能求那两位不知跑到哪儿潇洒去了的长官赶紧回来吧，被那么多人围着叽叽喳喳求情讲理他很烦呐！唐宇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头大无比。
　　“老远就听见你在长吁短叹，有那么愁苦吗？”突然一道无比熟悉的戏谑闯入耳朵。唐宇猛然抬头，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头一回几乎绷不住笑容：“大帅！”
　　洛祈笑眯眯领头走过来，看样子神清气爽，根本不比他们这些打了一个多月仗的灰头土脸的兵们。墨枫跟在他身边，李潇在一旁牵着马。
　　唐宇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三人如此的顺眼，“你们可回来了！”
　　“难为你了。”洛祈拍拍他的肩，“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李潇。”
　　唐宇抱拳：“是！”轻快地走了下去。李潇愁眉苦脸：“我也刚回来，累得很……”
　　“闭嘴。”洛祈轻描淡写地说。李潇闭上了嘴巴，认命地拉过一个军士长问起眼下的兵力布置。
　　“我想去看看他们。你是下去休息，还是和我一起去？”洛祈转头问墨枫，那语气态度，与对待唐宇和李潇完全是天壤之别。李潇背对着他猛翻白眼，那正作汇报的军士长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李潇牙痒痒，瞪他一眼，枪头迸出几颗金星，军士长忙立正站好作严肃状。
　　“……你去吧。我暂时不想见他们。”墨枫道。洛祈点点头，温和道：“我一会儿就回来。听说你从凰久那儿坑到了好茶——”
　　“极品的黄山毛峰，是挺不错。毕竟人是藏剑弟子，贵族出身。”墨枫微微笑了笑，“据说他那儿还有不少别的品种，都是顶尖的茶叶。”
　　“我跟他打交道那么多年都没能喝到一点好茶，还是你面子大。”洛祈忿然道，“迟早要给他全部坑过来。”他挥挥手转身，已有部下过来带他前去软禁的地方。
　　墨枫知道他的意思，回了主帅营帐就拿出茶来泡，看着那袅袅雾气氤氲，神思不禁又飘回了华言身上。他知道肯定避不开，迟早是得见他的。只是此时突然不敢去想，见了他会怎么样？
　　——总觉得有什么会改变。
　　他怔怔地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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