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4 章 ...
-
凰久看着他，仿佛不信，有几分惊愕，又有些啼笑皆非。
“华言跟你本来就不共戴天，要收拾你何必搞这么麻烦。”
“恐怕他是想收拾我。”墨枫在一旁缓缓道，“这把戏太具威胁性，他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差点吵翻脸。”
凰久嗤笑，“这东西，玩的就是人心。”伸手一指，“所以你舍弃了玉清玄明，换了这么个玩意儿用？”
洛祈哂然一笑，“我原本也不想要玉清玄明。”见凰久勾了勾手指，便接下玄象古剑扔给他。他抽剑出鞘，挽了两个剑花，朝旁边一刺一劈，啧啧道：“虽然有煞气，但毕竟是凡铜俗铁，根本靠不住。”
洛祈接回古剑，“织炎断尘就这么一柄。能找到这样的来用，已经不错了。”
凰久冷冷一笑，话锋一转道：“既是如此，你们今天还敢来面对华言？他动动手指都能玩死你。谁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逼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答应他们的过分条件。”
洛祈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凰久：“你对渔思这么熟悉，是不是知道什么解决办法？”
凰久嗤笑，“简单，华言给你下的，杀了华言就解决了。”
墨枫心里一沉。
洛祈看了他一眼，继续问：“只有这一个办法？”
“这是最直接简洁的办法。”凰久拄着重剑转身，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只不过我提个醒，既然你有这么大的把柄被华言捏手上，建议你还是不要出席会谈了，免得你或你家墨盟主把持不住，坑了恶人谷；或是华言一不小心玩过了，把你小命送了。”径自朝长乐坊走去。
“你们打算怎么办？”叶清影看两人都有些呆愣，小声急问道。
“你别去了。”墨枫果断地说。早就知道这件事很严重，但被凰久这么一明白地说出来，他更不敢冒险了。洛祈不出席虽于理不合，也会让恶人谷颜面大失，但是比起性命这些算什么？
“这次昆仑主战场的战事洛道长并没有参与指挥，不参加也说得过去。”叶清影也附和道，“既是浩气来示弱，恶人礼数不周一些，想也没什么关系。”
洛祈苦笑：“我都来到这儿了，难道还这样当缩头乌龟，给华言认输？”
墨枫劝道：“这不是认输。华言才是来认输的，若你去了，一会儿会场上出乱子怎么办？浩气肯定都忍不下这一口气，最甚者便是华言，他恐怕就等着折腾你呢出气。先忍过这一时，等今日过了我们就全力去找解决的法子，解决之后再把场子找回来。”
“清影！”远处的凰久俨然把叶清影当成了他的跟班，见他久久未跟过来，便出声唤道。
“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墨枫对他说。叶清影看看两人，无奈叹了一口气，小跑着追凰久去了。
“听话，回恶人军队里去。在这里参加和谈的恶人将领需要你们掠阵护卫。”墨枫握了握洛祈的手，“这一仗本就是我们是赢了，你就当不想给华言面子，懒得出席和谈。”
洛祈仍是苦笑，“就算抛开公事不谈，我总觉得——虽然我知道他已经不具威胁了，可我还是不想让你单独去见他。”
墨枫失笑：“两军和谈得有多少高级将领出席，怎么会是单独见呢。我也不想去打这种口头上的争锋，但这次昆仑战场是我负责调度的，若你我都缺席，凰久杨魂他们恐怕不好谈。”
“我知道……我知道。”洛祈低声道。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虽然没再犯过病，但近日接连奔波劳累费心费力也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他明白现在最明智的选择是避免和华言见面。
但他不去，墨枫就必须去，这样的交换难道就算明智了？
墨枫微微一叹，拉起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然后抬头看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对视。许久，洛祈反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他的意思他明白。
“是我的。”他低声说，执起他的手，低头把嘴唇贴上去。
“我等你回来。”他清浅一笑。
“好。”墨枫马上应道。
洛祈站在原地，目送着墨枫转身走入长乐坊，立刻就有浩气弟子过来为墨枫引路。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手按上了腰侧的剑柄，捏紧。这是第二次，亲手放开他让他去见华言，可是隔了这么久，心底那种没把握的惶恐不安却没有半分消退。
可那人本就不是可以轻易束缚的人。能得他相伴是他之幸，并不是他抓得越紧就能抓得越牢的。
洛祈心情复杂地转身，去找留在昆仑冰原路口的恶人谷护送部队。
这样的两军和谈墨枫参加的不多。以前在浩气盟，华言还在时如此活动他都是能避则避，华言走后他不得不站到台前，也极少把战役打到需要和谈的地步。他不喜欢逼人太甚，赢了不会穷追猛打，输了也就干净利落地认输。这一次形势所迫，与洛祈联手把浩气盟打到求和，他自己也很心累。
说是和谈，其实浩气盟也没什么筹码。他们可以孤注一掷把东昆仑高地夺回来，但是一旦往那边投入兵力，长乐坊肯定就守不住，到时被前后夹击，还是一败涂地的结局；若是死守长乐坊，补给又跟不上。而恶人谷唯一头疼的就是，虽然也有其他路径可以进出昆仑雪原和恶人谷，但最短最便捷的无疑仍是长乐坊，拿不回长乐坊，就算把东昆仑高地收入囊中，物资运输的代价还是要翻好几个倍。
墨枫冷眼看着凰久和华言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谈条件，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掺合。凰久一向是带着假面的温吞性子，面对华言的时候却连温吞的假面都掩不住他心里真实的憎恨。墨枫不知道他俩有过什么矛盾，何以至于谈成这样，仿佛输的是恶人谷，华言才是胜券在握的表象，只能看凰久越说越激动时，随便提点两句让他冷静。想来往日和谈都是洛祈在主持大局吧，不知道他和华言正面争锋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华言的心思其实也不完全在和谈上，见洛祈没露面，更是懒得玩手段。浩气目前只有他一人能指挥是有点孤掌难鸣，只要搞定了洛祈，就算把长乐坊和玉门关全部让出去，他也能再打回来。于是只是象征性地争了一会儿便妥协了，答应从长乐坊撤兵，玉门关一家一半，恶人谷则许诺不再劫浩气的物资队伍，两军休战三月。
其实两军哪次能真正休战三个月不动手了，就算浩气盟不去挑衅，恶人谷又能忍得住？华言呵呵一笑，在协议上签了字。从来成王败寇，谁赢了，谁的话就是真理。他纵然回头就翻脸开战，只要恶人谷一输，谁还敢提这废纸一样的协议？提了又有谁会听？
两方各怀心思，和谈在不怎么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按惯例，华言请诸位恶人将领留下来吃饭。眼看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墨枫不想在浩气营地里多待，正打算先回去找洛祈，却看到了一脸无奈的叶清影。原来是凰久散会后就没了踪影，文书杂物什么的都在叶清影这儿，眼看人应该还留在长乐坊，只是不知道干啥去了，叶清影也不好自己一个人先走，只能过来找墨枫帮忙。
于是墨枫也只好先陪他去找凰大帅。
一连问了几个在会场打杂的浩气小兵，都说没注意；好不容易听门口执勤的士兵说好像是往南边驿站的方向去了，墨枫便带叶清影过去找。因说好三日后才撤军，长乐坊里来来往往都是浩气弟子，该干嘛干嘛。见墨枫路过，有人鄙夷有人欣喜，各色目光交杂在身上也是烦得很，墨枫索性轻功纵起，跃上了皑皑积雪的屋顶。浩气弟子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叶清影一黑一黄两道显眼的人影嚣张地从屋顶上踏雪而过，消失在视野中。
几个起落行至人迹荒芜的村郊，两人翻了下来，抓过一个路过的小兵问凰久的下落。小兵给吓得胆战心惊，摇摇头就跑了，墨枫无奈叹气：“你说他会不会先回去了？”
“他要走的话应该会和我说一声的，不该走得那么急。”叶清影摇摇头。一军主帅的文书官牒都还在他这儿呢，他毕竟不是一军的人，以凰久的性子不可能放心地把东西一直交给他带着。
“那会去哪儿了？”墨枫喃喃道，“或许我们就该在会场等着，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带来的一军的人没走，都在会场候着呢。我跟他们说过了，如果他们凰帅回来，就说我们去找他们了。”叶清影道。
墨枫道：“他们自家大帅丢了他们都不急，怎么倒是你出来帮他们找了。”
叶清影耸耸肩：“这里都是浩气的人，他们哪敢乱逛去找人。我说我去，他们还感激得不得了。”
墨枫一笑，难怪凰久会看上叶清影。回头得提醒李潇把人看牢了，凰久与叶清影本就是同门师兄弟，凰久在恶人谷混到如今的地位，手段魄力自是不需说，城府谋略够深，藏剑的功夫也是练得登峰造极，两人几日相处下来仿佛还挺合得来，凰久难得看人顺眼，叶清影对凰久也蛮有好感的。要是哪日凰久起了心要把叶清影挖过去，他们可就损失大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叶清影是为了李潇才来的恶人谷，想必是李潇在哪儿他去哪儿，反正李副帅已经开窍了，人被挖走的可能性，也不大。
一边想着，一边绕到了不知哪家破败的残垣断壁附近。墨枫正打算看看方向绕回大路上，却隐隐听到前方有说话声传来，似乎在争吵。
叶清影也听见了，看了墨枫一眼。墨枫本来本着关于浩气的任何事情能避则避的心思，但总觉得随风偶尔飘入耳中的声音依稀有些耳熟，心里一动，还是对叶清影使了个眼色，小心靠了过去。
“……怎么就出了你这等吃里扒外的叛徒！他不仅是我们二军的大帅，还是整个浩气盟的指挥！要不是华帅赶了回来，浩气盟说不定就没了！这等事情你也是敢做，就不怕遭天谴！”
“你冷静点……”
“我无法冷静！我倒忘了你也是三军的，你别拉我！他是你手下的人，出了这等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好啊你们三军就是等着二军垮台是不是，然后你们秦帅就可以做阵营指挥了是不是！”
拉扯中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响，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然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一个人忍痛的闷哼。
“你给我住手！浩气盟禁止私刑，你还想不想在浩气混了！”
“我他娘的早就不想混了！我家大帅被你们逼走了，成，我们这些旧部也跟着滚了，你们满意了吧！啊？跟着你们秦大帅独霸浩气盟去吧！”
不听不知道，一听竟然与墨枫有关。叶清影看了看墨枫，只见他抿着唇，脸色并不好看，心下微微一叹。他一直认为墨枫是被浩气盟逼走的，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看着好友深陷阴谋连番受苦，如今得洛祈珍视，携手并肩，也算苦尽甘来。不想，却在此处偷听到了更多的蹊跷。
墨枫凑近破墙，透过狭窄的裂缝里能看到，墙那边堆着乱石的破败的小院里有三个人，一位战阶不高的眼生的万花弟子被打翻在地上，估摸着是伤到了，一时爬不起来；另外扭在一起的两位却是认得的，其中那位拼命拉架的明教弟子是三军的军士长，而另一个已经明显失去了理智咆哮着要揍人的天策，是墨枫接任指挥以后才加入了浩气盟，被墨枫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将军。天策与那明教是旧识，未入阵营前曾蒙明教救过性命，原本关系是很好的。
墨枫心里有些发涩。当年他手下是有这么一群人，在二军独立出来之后才加入了浩气，加入了二军，因此华言之名对他们而言仅止于传说，对那位已经离开的浩气战神有几分仰慕，却无过多狂热。他们眼里只有墨枫。墨枫出事后，甚至在他加入恶人谷之后，这群人依然不愿意归顺华言，依然想着或许哪天他们大帅就能回来。
而墨枫自己，不管当初加入恶人谷是不是缘于一时赌气和冲动，都不可能再回去了。他不愿意让这些死忠他的人随他一起投身恶人谷，被冠上叛徒的名头，却也无法顾他们在浩气周全。对这些弟兄，他心中只有永远的愧疚。
“你冷静点！这事就算证据确凿，要处理也不是你有权处理的！”看那明教的样子恨不得用铁链把天策绑起来。天策拼命挣扎着，挣脱得那么一刻就一脚踹在地上那万花弟子身上。万花弟子低着头，不言不语也不反抗，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好啊，那你去请华帅过来！看华帅怎么说！”天策怒吼道。明教万分无奈：“华帅这会儿在与恶人谷和谈，哪有时间管这事。”
“那我就把这厮捆到和谈会场去！让所有人听听他干的好事！”
“这是我们浩气盟内部的事！你把它捅到恶人谷面前是想自己打脸吗？”明教终于怒了，“你给我清醒一点！墨枫已经加入恶人谷了！你就算把这事揭开也来不及了！改变不了了！他已经不是你的大帅了！”
砰的一声响，怒红了眼的天策一拳砸在明教脑袋上。明教被打得猝不及防，愣了一愣，眸色一下冷了下来。天策也傻了，拳头颤颤地悬在半空，怒火中夹了几分不知所措。场面静得有些尴尬。
“我……不是……抱歉我……”
“你打得没错。”明教抬手擦了擦红肿的嘴角，语气冷淡得可怕，“我也与这事脱不了干系。你可是要把我也一同扭送到会场？”
天策震惊，猛然抬头看着他。
“字是他写的，却是我送过去的。”明教冷淡地说，“那个时候浩气盟的通缉令已经发了，除了你们这些死忠他的人，天底下谁不认为他已叛逃？我们奉命行事，难道有错？”
天策呆了，“可……可他若是真的叛了，你们何须用这样的伎俩？”
明教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他可不就是真的叛了。带着恶人谷把我们打到求和，你还当他依旧是你的墨帅？”
话音才落，突然听到院外有人喧哗：“这里这里！小院里有人！是不是他？”一个浩气小兵几大步冲进破败的小院来，“夏枯！你果然在这里！”正欲转身招呼同伴，然后这发现了战阶军衔都高于他的另外两人，忙抱拳行礼。
“怎么样？是不是？”随即有人步履匆匆地跟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兵，也是一路小跑，显然十分匆忙。
天策傻眼了，被明教一拽才连忙跟着行礼：“华、华帅……”
华言扫了他俩一眼，皱眉道：“今日本来就事多，你们还来添乱。”手一挥，“带走。时间紧了。”
两个小兵应了一声就要去拿那万花弟子，天策忙过去拦，“华帅，这人、这人他……”
华言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待今日忙过了再说。”转身就要走，天策把心一横，高声道：“华帅！此人……就是因为他，墨帅才去了恶人谷！”
华言停住了脚步，但并未回头。
天策一看有戏，忙接着道：“他当年假冒您之名写过一张字条挑拨您和墨帅，然后……”
“行了。”华言打断了他，“这事我知道。”
天策顿时语塞。四下一时无声，然后那沉默许久无语的万花弟子开口了。
“原本华帅今日就是要带我去跟他们对峙的，不想却被你抓到这里来。”他静静地说，语调平静无波，没有惶恐也没有愧疚，“想必华帅找了我很久了。”
“是找了你很久了。”华言的声音又轻又冷。
天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就，就这样放过他……”
华言淡淡道：“此人并非主谋，而是奉命行事。但不把这些重要的人证带到，那位主谋是不可能认栽的。”
“可是，我家大帅……您带他去对峙，把一切解释清楚，我家大帅还会回来吗？”天策急切道。
华言微微一叹。
“我不知道。”他说。
“误会已经太深了，不是我一个人努力就能解开的。”他露出一个苦笑，“何况你家……他现在除了不得已的公事，已经不愿和我多说一句话。刚才和谈会场上，他甚至懒得开口。”
天策心中一酸。
“那您就这样去对峙，不怕他……对您误会更深吗？”
华言看了看被两个手下挟持着的万花弟子，手心一紧捏成了拳，“在他亲口说出加入恶人谷的话之前，我从未信过他会背叛浩气盟，若他就是因此离开——这个黑锅我已经不想再背下去。无论他是愿意和解，还是会更恨我，我都要告诉他真相。”
连华言也说他们是奉命行事，难道主谋真的是秦诗？可华言要揭穿秦诗。大可在浩气盟内部来办；把人证带到恶人谷面前对峙，就算是为了挽回墨枫，却不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天策痛苦又纠结，见华言又准备动身，忍不住问道：“华帅，到底是谁？”
华言顿了顿脚步，却没停下。天策的怒意又冲了上来：“我们这么多死忠墨帅的弟兄就这样被人愚弄，浩气失去了指挥，我们失去了依靠。华帅既然已经决定揭穿他，何不直接告诉我真相，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能知道该找何人算账。”
华言淡淡道：“你们该知道的，等事情结束了，就都能知道了。”
“华帅！”天策两三步上前，猛然单膝跪在了华言身后，“若是不能动的人，我们绝不会糊涂，因私忘公去寻仇，只求华帅给我们一句明白话，让我们死也死得明白，我们和墨帅一生的信仰究竟毁在何人手上！”
这话说得决然，连一旁的明教听了都有些恻隐内疚。可华言一直没开口，半晌，还是默然走了出去。
天策双目赤红，拳头砸在了地上，嘶吼还未发出口，突然听到身后断垣残壁之外传来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
“有何不能说的？”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