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旧时歌（羊花）》萧翊牧

27、第 26 章

　　“终于醒了！”墨枫惊喜道。他给叶清影行针逼毒之余，一直在用离经内力为他护心续脉，几个时辰下来都是一刻不停，真元内力损耗甚巨，此时见人终于醒了，紧绷的精神一松，眼前一黑差点坐倒在地上。叶晖在身后稳稳地扶了他一把，淡淡道：“可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看样子神志清醒，暂时该是能撑过去了。”墨枫虽这样说，左掌还是不敢离开叶清影后心半分。叶清影遭剧毒侵蚀，心脉极微弱，墨枫若撤手，他自己极可能无力支撑，心跳骤停。叶晖修的是外家功夫，救不了叶清影也帮不了墨枫，无奈只能给身边锻造打铁的炉子添些炭，让火烧得旺些，尽量保持暖和干燥的环境。
　　叶清影看着墨枫，嘴唇微动，幽暗的背景下，摇曳的火光照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墨枫摇摇头让他不要浪费力气说话，叶晖取过烧开又凉得温热的水一点一点喂叶清影喝。喂完水，他放下小碗，颇为严肃地对墨枫说：“已经申时过了。”
　　墨枫一愣，难怪觉得脱力头晕，原来已经折腾了这么久。
　　“他们一定等急了。”他微微皱眉。叶晖淡淡一笑：“你倒是不用急，要担心的是某。某再不把你们送出去，洛道长怕是炸塌了剑冢的心都有了。”
　　这样一位看起来严谨死板的人竟然也会开玩笑，墨枫有些意外，笑了笑道：“不至于，误了时辰也不是二庄主的错。他最多和二庄主讲讲条件，讨价还价一下。”
　　叶晖心想说得轻巧，洛祈可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主。让他逮到了这样一个名头，说不定会把叶清影从他手里忽悠走，拐去恶人谷。虽然就算他不这么干，叶清影的心很明显也已不在藏剑山庄了。
　　“休息一下，先出去再说吧。”叶晖道，“清影这状况，说来惭愧，藏剑上下确实无人能治，恐怕墨先生还须在藏剑多留几日。方才进来之前，诸位答应了某须为藏剑山庄做一件事，某先把要请墨先生帮忙的事说了吧。”
　　墨枫点点头，这确实是事先答应了叶晖的，“只要时间条件允许，但凡我力所能及之事，二庄主尽管吩咐。”
　　叶晖露出一抹笑：“墨先生果然干净利落，恩怨分明。”他看了叶清影一眼，微叹，“此事事关清影。若墨先生能帮忙解决，也许清影就不必再循祖制继续守护剑冢。”
　　墨枫眼睛一亮。这再好不过！
　　“二庄主请说。”

　　墨枫带着叶清影回到客居时，洛祈正在书房与两位军士长讨论军情战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打扰对方，洛祈接着分配布置，墨枫把叶清影送回李潇的房间，让他喝了先熬好的药，又斟酌着加减了几味药材和分量，重写了一张药方，再依他的体质和症状给他补了一张益气调养固本培元的药膳方子，一并交给李潇。李潇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忙前忙后喂药倒水，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墨枫既欣慰又好笑，交待完必要事项就出去了，把独处空间留给他们俩。
　　日头逐渐西垂，大部分人都已经收拾好行李，只等洛祈一声令下，马上开拔前往金水镇搭救四军战友。墨枫站在庭院角落里看着染霞的晴空，想起方才从剑冢出来后李潇的那些话，心中恍惚又感慨。
　　不过半年不到的时间啊，已如隔世。如今横在眼前的又是分离。
　　身边偶尔路过来找洛祈的小兵都恭敬或嬉笑地向他行礼打招呼，他一一回过，举手投足早已十分自然，宛如面对自己的下属。说实话，能那么轻松地融入三军、被三军部众所接纳实是意外之喜。与当年在浩气的感觉完全不同，华言还在时华言一个人就能撑起一片天，华言走了以后，整个浩气盟就全落在了他肩上；而如今，他可以做自己爱做的，拒绝他不想管的，随心所欲无所顾忌，有家可以回，有人可以依靠，实在是当年不可想象的轻松快乐。
　　——美好得不像是真的。所以让他更加珍惜，就怕哪一日突然梦醒，发现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一枕黄粱。
　　“想什么呢。”突然自身后响起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墨枫回头，看着那个确实真实存在于眼前的人，伸手拉住，轻轻一笑，“想你。”
　　“我在呢。”洛祈上前与他并肩，一起看被红霞染透的天空。
　　“四军副帅被浩气堵截，困在金水。”半晌，他开口道。
　　“嗯，我知道。”墨枫点头，李潇已经把大致情况告诉他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吃完晚饭。”
　　“那么快？”墨枫有些愕然。纵然再是有所准备，还是没想到离别来得那么突然。
　　洛祈凝视着他，抚了抚他的鬓角，“你安心照顾清影，等他好了带他一起走。”
　　“嗯……”墨枫垂下了目光。叶清影的病情和叶晖所托之事都让他暂时无法离开藏剑，而李潇分明说了北方已经开战，所以，洛祈救出四军副帅之后估计就得直接北上，不可能再回杭州逗留。东海到西北几千里路，这一分别，要何时才能再见。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下颔被一只手轻柔地托起，洛祈直接吻了过来。嘴唇被温柔地含住，轻吮，而后破门而入，柔和地安抚着。黏腻而缠绵的深吻，却恰到好处地抚平了他心里微弱的慌乱无措。四唇微分，对方的手指抹过润泽的唇角，那万分的疼惜不舍，分明与自己一样。
　　“我需要你帮我。”洛祈漆黑的眼眸深处凝着浓浓的眷恋，“现在北方战况局势不明，这一场战役极有可能闹大变成攻防战。浩气有华言，而我们有你，究竟谁能占上风，就看你我的配合了。”
　　“好。你说就是。”墨枫牵起一个笑。
　　洛祈拉着他回到房里，把具体形势跟他说了，不过仅是客观叙述，并未加入任何观点。墨枫的指挥调度能力并不在他之下，他不想影响墨枫的判断。
　　墨枫听罢，手指划过摊在书桌上的大地图，在昆仑、龙门荒漠和金水镇之间连起一条线，凝思半晌，又以昆仑为起点，向南连了一条通往巴蜀的线，然后在西北圈出一个大圈，将两条线截断。
　　洛祈看着他的举动，不禁微笑。
　　“杨魂大部队那边有何举动？”墨枫问。
　　“暂时没有。不过，他该是与咱们想到一起了。为防消息半路走漏，他的信中只提及了金水之战，没有丝毫要西上回谷的意思。”洛祈道。
　　除洛祈外，杨魂是墨枫接触得最多的恶人统帅，对他的行事风格相对熟悉，想了想道：“杨魂不擅攻坚，但擅长正面对冲，华言想设套把他拦在巴蜀估计很难，所以在昆仑按兵不动，分兵偷袭金水，想围点打援？”他圈起西北战场的大圈，“把杨魂拖在外面，再对东昆仑高地发兵。”
　　“同我所想。”洛祈一笑，“而且他们都以为我们主力还在南边，华言虽不至于全信，但也猜不透我在南方到底留了多少人，所以挑金水镇动手想必也有试探我的意思。如果我带着主力，他正好把我的人一起阻截在西北战场之外，给浩气争取进攻的时间；若我这边没多少兵力，他能留下我，恶人谷也会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墨枫看着他。如果是这样，那金水镇一定藏有浩气的主力部队！他们这边才两个团的兵力，如何抗衡？
　　洛祈当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我带恶人谷跟浩气打了十多年，浩气盟里能让我佩服的人就两个，一个是华言，一个是你。你是我们这边的人，所以，只要不是华言亲自出动，浩气那边不管是谁带兵，有多少人，都不可能困得住我。”
　　但墨枫还是蹙眉——他担心的就是华言！万一华言真的过来了……
　　“华言不会来的。”洛祈安抚地覆上他的手背，“他的目标就是东昆仑高地，拿不回东昆仑高地，他和华清都无法对浩气高层交代。那边有凰久在虎视眈眈，他不会掉以轻心。何况只要昆仑开战，势必惊动十大恶人，他必须亲自指挥，否则浩气根本没戏，但他若想到金水来阻截我再赶回昆仑参战是完全来不及的，两者只能取其一，我对他而言肯定没有东昆仑高地重要。”
　　墨枫听完依旧默然不语。洛祈也知道这样行兵太过冒险，但是这是最好的法子，浩气想阻截他们的援兵，他们反可以将计就计，把浩气的兵力分散牵制；昆仑是恶人谷的主场，之后他们只要能够重创西北战场上的浩气大军，此次浩气的进攻计划就全然失败了。
　　“你有信心打赢华言吗？”洛祈握住他的手。墨枫看着他，许久，浮起一个浅浅的笑：“两个昆仑大营都在我们手里，还背靠着恶人谷大本营，这样都打不赢，我也不用在阵营混了。”他反手握紧洛祈，“我会尽快结束战斗。”
　　洛祈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浩气在昆仑没有补给营地，若战线拉远，时间拖长，浩气也很难取胜，但这样打，被阻截在战场之外或分兵拖延浩气援兵的其他部队就很危险。只有迅速在昆仑打出压力，逼得浩气指挥不得不打乱进攻计划调兵回昆仑支援，或是直接撤军，将援兵徒耗在来回奔波上，才能尽量保全被圈在西北战场之外的兵力。墨枫在昆仑打得越快，洛祈这边的压力就越小。
　　他微微一笑：“现在还不知道杨魂的计划，虽然他擅长对冲，但也不排除他想回去会会华言这样难得一见的对手。若他愿意乖乖留在外面与我打配合，我们的机会还是很大的，你不用有压力。一切等我到金水联系了杨魂再定夺。金水的浩气是华清带队，除了人数占优势，其他方面没有半点威胁。说不定，我还来得及赶回昆仑与你一起战斗。”
　　墨枫苦笑，怎么会没有压力。对面是华清又怎样，带两个团去与浩气大军周旋救人，在任何人看来都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既然洛祈已经决定了这样行动，他就只有信任他的能力，并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给他最大的支持。
　　“好。”他最终松了口，“但是，我要给你封脉。”他跟李潇说过洛祈的情况，一旦封脉，除了轻功和镇山河，洛祈只能拿着剑摆些花拳绣腿，必须着重保护。李副帅晓得轻重，早信誓旦旦地对他保证了一定誓死保护大帅的安全。
　　他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洛祈的腕脉，漂亮的骨节自然屈起，洛祈忍不住握了上去，“你不用……”
　　“封脉只是暂时的，对你的身体和功力无损，你若能安然回来，我自会给你解了。否则，不跟在你身边，我绝不会放心。”墨枫的语气不容反驳，“我知道你不会存心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但你此去危险重重，若是遇到紧急情况，你未必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洛祈失笑：“那万一我遇到险情怎么办？自救是一死，不自救也是一死，总不能坐以待毙。”话说到一半他就反应过来大事不好，每次他轻易言死，尤其是随口说出的，墨枫听到都会发火。虽然如他们这些常年在战场上拼命的人谁不是看惯了生死，但医者之心总与旁人不同，要不是关怀至深，又怎会在意他轻言生死。
　　果然墨枫半晌没有接话，然后就撇开头，挣开了他的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祈忙把人揽进怀里哄，“我一定会千万小心！我们的兵力本就无法与他们正面对抗，在山里打游击很容易隐藏躲避的！”
　　然而墨枫还是不说话。也不挣扎，就是不开口。
　　洛祈有些慌了，绞尽脑汁解释，温言软语哄了半天，墨枫才挣了挣，仿佛不想再听。洛祈哪容他挣脱，只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
　　“你也知道兵力不够，只能打游击。”墨枫低声道，“本来就是以寡敌众的局势，没有团队合作，难道你想当光杆司令？你作为指挥本来就该运筹帷幄，而不是身先士卒。若你出事，其他人肯定全无生路，要真被逼到只能由你亲自动手的一步，你觉得你还有拼命的必要？除非你根本就不想活着回来，那直说就好，我……”
　　剩下的话被炽热的吻堵回了口中。
　　墨枫怔了怔，倔强紧绷的身体还是缓缓松懈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了洛祈。马上就面临分离，各自负上沉重的担子去战斗，为何还要用这点仅剩的时间来生气？
　　连对对方生气都突然变成奢侈。
　　“我一定好好保命，好不好？”额头相抵，彼此的呼吸吞吐离得那么近，那么真实，“我的首要任务是救人，我保证，只要救到人，我们立刻逃命，去找杨魂的大部队会合，绝不拖延恋战。”洛祈轻声说。
　　墨枫倔然看着他，不肯退让。两人对视许久，洛祈只得摇头：“真拿你没办法。”他贴了贴他的唇，退开两步坐到椅子上，摊开四肢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势，“你要怎么做？”
　　墨枫的表情这才略微缓和，俯身就扯开了洛祈的道袍，露出结实的胸膛。洛祈大惊失色：“这、这个，怎么突然……”
　　墨枫横他一眼，二指并行，纯正浑厚的混元内力自指尖迸出，宛如一道凝质的水，又仿佛固化的风，自洛祈前胸膻中穴注入，瞬间贯通后心。洛祈只觉得穴位一麻，并无更多异状，接着墨枫出手如电，分别又在他左右肩井穴注入了一道真气，然后收了手看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完成了。
　　“这样就可以了？”洛祈不禁有些意外。原本做好了吃苦头的准备呢，还以为要用针扎，或者喝软筋麻药什么的。
　　“嫌不够？”墨枫觑他。他活动了一下四肢，仿佛完全没有变化，忍不住就想运气试试，谁知经脉中宛如空空，与丹田毫无联动。果然已无法动用半分内力。
　　“想当初在洛阳你替我舒筋活血，可痛死我了。这回竟然这么轻巧。”洛祈笑道。
　　墨枫哼了一声，“当时和你完全不熟，能出手帮你就算不错了，还想被温柔对待？”
　　洛祈只是笑。往事就不要再提，反正现在人已经追到手了，苦尽甘来了。
　　他伸手一拉墨枫，刻意用上巧劲，果然就见完全不设防的万花弟子一个趔趄跌进了怀里。“陪我坐一会儿。”他收紧手臂，把脸埋进对方肩窝。墨枫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叹出一口气，环住他的腰，垂下眉眼，嘴唇轻轻贴上顶心。
　　一时静默无言，唯余满室暗沉的夕晖，仿佛时光凝固。
　　屋外渐渐嬉闹起来。李潇已经传令下去，晚饭后出发。大伙儿在风景如画的江南水乡安逸地闷了好多日，终于有机会去活动筋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顿晚饭吃得热热闹闹。
　　“走吧。一会儿该吃不上饭了。”偎依了许久，墨枫开口道。
　　洛祈没说话，只是抬眼专注地看着墨枫，须臾，伸手揽住墨枫的后颈，仰头吻他。
　　“等我。”他低声说，“在昆仑等我。”
　　墨枫浅浅一笑。
　　“好。”

　　---TBC---

作者有话说

　　过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