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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   顾长玥长到十六岁,终于干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她离家逃婚了。

      黑沉沉的天色里隐约开始传来鸡鸣,顾长玥抱着小包袱缩在城门边上,等着城门一开就出去,不然等家里人发现她不见追出来,被捉回去必然没有好下场。

      凉嗖嗖的风阵阵吹着,顾长玥蜷起身子一边哈气一边摩挲着有些僵冷的手掌,见着城门边上已开始有等着开城门的人,大约都是些赶早做工的劳苦人,即便光线昏暗也还是将自己蜷得更紧了些,假装怕冷的把自己的脸挡了起来。

      想她曾经的顾家大小姐,居然也有一天沦落到这种惨兮兮的地步。

      顾家老爷原本是这江南云徽城的知府,顾长玥也过了好些年大家小姐的好日子,只是顾老爷染了病英年早逝,膝下无子,只得长玥这个女儿,于是顾家留下的私田房产便都被早已分家出去的叔叔占了。叔婶成了顾府的老爷夫人,表弟表妹成了顾府的少爷小姐,长玥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里,反而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

      今天下午,大表妹穿着长玥曾经的绫罗衣服佩着长夜曾经的钗环珠玉,花枝招展摇曳生姿的来了顾府南院——这是府中下人住的地方,长玥自从成了寄人篱下,房间就被搬到了这边。

      “表姐,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要告诉你。”

      长玥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腰上一道道紧绷的横向褶皱,有些心疼:“好消息是你终于能塞得进我的衣服了?坏消息是你还是把衣服撑开线了?”

      大表妹脸上有些黑,却十分难得的没有上了长玥的勾跟她动嘴:“表姐抓紧收拾收拾吧,后天你就要出府了。”

      “什么?”长玥皱了皱眉,“出府去哪?”

      于是长玥从大表妹口中先听到了所谓的好消息——皇帝选妃,她被列进了待选名单,后日便要同其他待选的女子一道送进宫去。

      这是哪门子狗屁好消息?当今皇帝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大爷了,这岁数不好好处理政务抽空含饴弄孙,还选什么妃?

      而长玥还十分“幸运”的走的是特殊筛选渠道——前几年她爹还是云徽城知府时接过巡视江南的圣驾,长玥随家人一道面过圣,还得皇帝夸过两句,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记着她,跟负责采选的官员指名道姓点了她。

      由此可见,她被送进宫去却不被选上的几率实在是太小太小。

      长玥当然不愿意进宫给个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当小老婆,她婶婶便很快来了,温言软语的劝,譬如什么光宗耀祖什么荣华富贵,听得长玥心烦意乱。

      “婶婶,我不是早有婚约许了人家的么?”

      然后长玥就听到了所谓的坏消息——她被未婚夫家退亲了。

      云徽城本来以出美女闻名,前两批选妃却都没有出身云徽城的女子入选,现任知府有些上火,这次终于有了个皇帝亲点的顾长玥,一得消息就奔到了顾府,而她叔叔一得消息就奔到了那男方家,退了聘书聘礼不算还返了一大笔银钱,让对方父母答应退了亲。

      她婶婶好说歹说了半天,见收效甚微,终于没耐性再假惺惺:“你这小蹄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想着能耍大小姐脾气?告诉你给我乖乖的收拾好了等着,这可是皇上亲自点的你,你要敢胡来坏了事,圣上追究下来可谁都担不起,连累了我们一家子,打死你都不够赔!”

      这番恶狠狠的威胁给了长玥极大的启示。

      皇帝亲点的人要是没能送过到,那可不就得龙颜大怒,然后追究责任,再然后——哎,要的就是追究下来连累你们这一家子啊。

      长玥立马精神百倍的收拾好了,就等着月黑风高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到,熟门熟路的从下人角门溜了出来。

      天色终于翻出了点光亮,沉重城门缓缓开了,长玥混在出城的人群车马之间,顺利的出了云徽城。

      长玥小时候跟她那随她爹殉情而去的娘回过几趟外婆家,模糊还记得路线方向,不过她也不敢坐马车,怕见过她的人太多会为日后追她的人留下线索,便趁着天早人少,专挑偏僻无人的小路走。

      天色渐渐亮起来,周围的人声也渐渐响起来了,晨雾迷迷蒙蒙的还很大,长玥走出了一身薄汗,却还是觉得没走出多远,照这个速度,等天大亮了家里发现她没了,一匹马追出来她就能被捉回去打死。

      于是长玥改了主意,脚步一转偏离了原本的方向——云徽城外多山林却少猛兽,其间有不少隐于山林间的大小村落,这是她以前在她爹书房里读县志的时候看到的,想必追她的人大多都会以为她会顺着官道奔着外婆家去,不会以为她敢孤身一人进山吧。

      进山的道路对长玥来说很不好走,磕磕绊绊的,但她一心想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闷头就是一直走不肯停,直到到了一处山涧,觉得自己已经走得有些深了,外面的人一时半会儿寻不过来,才找了块石头坐下,摸出张面饼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子。

      停下来长玥才有功夫打量周围环境。

      入眼粗木挂藤,山石流水,青翠林壑间淌着潺潺的山泉,不急不缓的冲着水中圆润的碎石。自飘渺雾气中透出的晨曦光束一道道投射在水上石上树上,腾腾的笼罩出一层薄薄光晕,整个山涧中氤氲着潮湿清润的气息,如梦似幻。

      “哎,这里是要出神仙啊。”

      长玥自我调侃的感叹一句,就着美景吃完饼,再捧着山泉喝了两口洗了把脸,起身继续往雾气笼罩的山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山林雾气间似乎隐约显出了房屋的轮廓,长玥大喜,心想这么快就遇到村落,今晚该不用担心会风餐露宿了。

      长玥有了动力,越发加快步子一门心思朝那边房屋的方向走去,走啊走啊走,待终于到了近前的时候,却见周身云霭浮动,好像跟之前的云雾一样,好像又不一样,长玥踩着脚下不知何时变得平坦的地面,定睛四顾,呆了。

      眼前云烟轻淡霞光腾腾,先前看到的房屋轮廓竟是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高高低低绵延不断好像无穷无尽,宫阙殿阁若隐若现,恍如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下临无地?长玥猛地回神,转身去看后面,却只见得一片浑然迷雾,哪里还有来时的路。

      是她走昏了头白日做梦?还是当真山里出神仙了?

      就在长玥停滞不前,摸不着头脑的思考着自己究竟有没有这种不得了的运气时,一个杏黄衣衫的少年自云烟缭绕中走了过来。

      那少年眉目清秀如画,身姿翩然出尘,长玥觉得好像就跟书中写的仙童一般,见他直直朝自己过来,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对,只得行了个礼道:“敢问这是何处?我刚才忙着赶路,却没留神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少年停在长玥面前和善笑道:“此处是云泽真境,我是真境内的护境童子瑾童,姑娘能进得到这里来,便是云泽真境的有缘人。”

      云泽真境?听起来倒还真挺像个洞天福地的样子啊……

      长玥倒是也听过不少在山里不当心就走进什么仙境的仙话传说,没想到居然能让她也遇上,心里思忖一番,试探的诚恳道:“我此番是逃婚离家,若是被家人捉了回去必然没有活路,不知可否借宝地一隅容我避上几日?”

      长玥厚着脸皮问完,心里有些忐忑,本以为还要被细问一番缘由,却见瑾童爽快的和善点头:“能入得我们云泽真境的有缘人,我家君上皆许以七七四十九天逗留之限,姑娘既然想暂避家人,可安心留下,时日到了,我自会送姑娘出去。”

      啊啊果然是活神仙啊!!长玥内心高呼天无绝人之路,难掩激动的道了谢,跟着瑾童进了云泽真境。

      一路行去,朱栏碧瓦,清溪绿树,回廊曲曲折折,长玥小心翼翼的踏着玉白地面上的薄薄浮烟,听到瑾童道:“真境内护境童子有两个,还有一个名叫妙童,姑娘一会儿就会见到。”

      长玥点头,想了想他刚才的话又问:“那你家君上是……?”

      瑾童笑道:“自然就是这云泽真境的主人。”

      他既然不肯细说,长玥自然也不再多问,反正她进来避风头,待时限一到就得离开,这仙家幻境跟她一介凡人并没什么关系。

      走了一时,前面一处亭阁里晃出个同样身姿出尘碧水云衫的人影来:“咦,咱们真境可是许久没有见到有缘人进来了。”语气里似意外又似兴奋。

      长玥打量着那个看似与瑾童一般年纪的俊秀少年,心想这应该就是那个叫妙童的仙童了。

      果然瑾童对那少年喊了一声妙童,像是要跟他说长玥的事,张嘴却又顿了顿,愧然转向长玥,“尚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长玥爽快道:“顾氏长玥,叫我长玥便是。”

      妙童过来也自我介绍了一番,听长玥简略说了逃婚之事,同情道:“如此长玥姑娘便安心住下,真境内楼阁殿宇甚多,不知姑娘喜欢怎样的住处?”

      或许是太久没有外人进入云泽真境,瑾童和妙童才如此周到接待,不过这等款待让十分有凡人自觉且是进来蹭地方的长玥觉得受之有愧,忙摆手道:“不用太麻烦两位,我不挑地方,随便一处有床有被就行。”

      “有床有被”的条件让妙童噗嗤笑了,便道:“那我们就自作主张了。”说罢和瑾童一道领了长玥到一处殿阁前,抬头看到门上挂着匾额——扶摇阁。

      “一时仓促,粗陋殿阁不堪相待,长玥姑娘且将就住着。”

      长玥跟着进了扶摇阁内,只见金缕玉砌,雕梁画栋,罗帷绣帐,异香盈室,大到床榻桌椅小到寻常摆件,无不精巧至极,华雅不俗。

      ……这还叫粗陋殿阁?不堪相待?

      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世界吧?

      “这个云泽真境,到底是什么地方?”
      “乃是集芸芸众生梦境之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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