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之宴》紫堇微蓝

17、墨蓝之宴（十七）

　　chapter 17 贪嗔痴

　　经云：诸佛从本来，常处於三毒。
　　佛教三毒：贪嗔痴。
　　若一个人三毒全占，注定是要折寿的。

　　何亦蓝从封子宴的住所搬了出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上之前租住过的公寓的房东，幸好上一个租客年前就退了房，现在暂时还没有租出去，她正好就此机会又搬了进去，房东阿姨很讲义气的给了她友情月租价，这年头找个不涨价的房东太不容易了。

　　何亦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要逃离。莫墨在程昀婚礼的前三天就回国了，一直住在酒店，在婚礼上受了点冲击，身体似乎有些不堪重任，封子宴不放心所以收拾着另一个房间空出来给莫墨住。房间够多地方够大，但是何亦蓝就是不想三个人住一起，所以主动提出搬出去，封子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同意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行李少的可怜，不知道是否早先就预料到要随时准备离开，一切那么干净利落，像一阵风来一阵风去。事情还是变回原来的模样，兜了一圈依然原地踏步，从来多余的人都只是她。
　　何亦蓝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打扫干净住所，把房间布置好，整个人累的摊在地上。瓷砖地板冰凉的触感从后背的脊梁骨渗入，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有时候人太幸福容易乐极生悲，老天一定是嫉妒她这段时间过得太圆满，所以急急忙忙的要把它的恩赐收回去。

　　封子宴坐在客厅的毛绒沙发上有些发怔，这里的布置都是按照何亦蓝的喜好呈现的，以前何亦蓝在，不觉得突兀，现在才发现自己与这种毛绒绒暖烘烘的氛围极其的不符，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明明一切还是何亦蓝喜欢的模样，但是却没有留下一丁点属于她的气息。在转身离去这种事情上，没有人能做到比何亦蓝更干脆决绝，从不拖泥带水。封子宴对她这点个性又爱又恨，很想要跟她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无用。

　　封子宴陷入自己编织的死角里走不出来，一直没有联系何亦蓝。何亦蓝的小窝却迎来了它第一个客人，莫墨。
　　何亦蓝开门的时候看到莫墨一幅美人遗世独立的模样站在那，有那么片刻的失神，随后了然，她知道莫墨始终还是要来找她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呢。

　　有时候一个人装聋作哑习惯了，会变得越来越能接受分离。明知道自己还是很爱很爱那个人，但是却变得越来越心虚，忽略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逼迫自己独立，何亦蓝就是这种人。而莫墨就是促使她变成这种人的主因。

　　何亦蓝不知道莫墨的身体能否喝茶，所以给他倒了杯白开水，莫墨捧着杯子坐在那里，透过氲氤的水汽，看不清楚他的情绪。漫长的寂静，正在何亦蓝以为要沉默到死的时候，莫墨突然开口了。

　　“阿宴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在国外的生活吧。”
　　“关于结婚证，你是否也很好奇。”

　　莫墨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冽，只是因为生病的关系，说话语速有些慢，一字一句的，就像屋檐上落下的雨滴，滴在石板上叮咚几声然后消失不见，稍不留神就听不太真切。
　　何亦蓝觉得自己的生活圈子是不是太小了？总是跟这些人纠缠不清，封子宴刚回国的时候也是给她讲了一个竹马成双的故事，如今莫墨一回国，也打算跟她说夫夫双双把家还的故事么？

　　一开始何亦蓝出现的时候，莫墨并没有把这个清秀有余美艳不足的小女生放在眼里，封子宴周身多的是痴心美女，不差这一个，只是没有一个入了封子宴的眼，看习惯了莫墨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对别人的美似乎有一种迟钝的感应，只要长得不丑，在他眼里都差不多。

　　何亦蓝莫名其妙成了封子宴的女朋友，莫墨才开始正视这个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的女生，开始有意无意表现得跟她亲近，看起来就像在追求她一样。后来的后来，封子宴居然打算为了何亦蓝留下来，莫墨才开始惊慌，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何亦蓝在封子宴的心里变得越来越重要。所以他才先发制人的击溃了何亦蓝对封子宴的信任，本就对这段感情不自信的小女生，因为他的咄咄逼人全线瓦解。

　　莫墨比封子宴早一年毕业，选择了去意大利，因为他知道封子宴会去那里进修，那是他儿时的梦想。他在那里等了他一年的时间，不可能会让何亦蓝有机会把封子宴留下，所以临近封子宴毕业的时候莫墨就回来跟何亦蓝说了那番话。最后他成功的让封子宴跟着他上了飞机，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负重，因为他能感觉到封子宴的不开心，本来话就不多的人变得愈发沉默。

　　在国外过完第一个圣诞节的时候，莫墨的心脏病急性发作，一度陷入长久的昏迷，待他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建议早点动手术。可是莫墨像是铁了心一样硬是不肯答应，病人不配合医生也很无奈，只能叮嘱家属做病人的思想工作。那时候莫墨那对离了婚的父母千里迢迢飞过去，费尽口舌的劝说，莫墨就是使着性子硬扛着，一直拖到六月份。

　　“莫墨，只要你答应做手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封子宴哄着他，莫墨的固执让他无可奈何。
　　“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有时候人的贪欲一念起，就会产生染爱之心，明知道不可为，就是本着毁灭的臆想把对方逼入死角。
　　“好，如果这样你就会上手术台，那我答应你。”

　　莫墨清楚的记得封子宴说“好”的时候，眼底晦暗不明，像是在极力的掩饰某种不愿触及的希冀，转瞬即逝，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换上一种故作轻松的姿态。莫墨知道，是自己亲手打碎了封子宴的希冀，如果他注定要走这条路，不如就自私一回拖上封子宴，毕竟任性曲折的路一个人走，太寂寞。

　　当天莫墨就以答应做手术为由，把自己的父母劝回去了，并让他们签字委托封子宴做他的监护人。
　　第二天莫墨就跟封子宴飞往荷兰。莫墨是荷兰籍这件事情封子宴也是在那天才知道的，封子宴的情绪从震惊到不解到了然大概只经历了十秒钟。莫墨从毕业那年开始就申请入籍荷兰，对于封子宴，他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坚韧不拔，所以他一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封子宴落网。

　　领到结婚证书的那一刻，莫墨忽然就觉得难过，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无非就是仗着封子宴不忍心他受病痛的折磨，仗着两人从小到大的感情和封子宴一直以来的愧疚。因着嫉妒所以嗔怒于何亦蓝，短信发出去的那一刻自己都觉得很无耻。

　　莫墨的手术不算成功，但是他一直尽力在封子宴面前表现的很健康，就连医生都惊叹于他的毅力。
　　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开始的匪夷所思，结束的也啼笑皆非。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你不做会一直耿耿于怀，一旦做了又后悔不已。莫墨在领证的那一刻就后悔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封子宴，所以两年之后，在他的身体表面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放封子宴走了。

　　莫墨知道封子宴一直都放不下何亦蓝，在异国街头看到相似的身形会突然驻足，遇见相仿的笑容会片刻失神，听见相近的声音会怅然若失，他就算再怎么无耻，也不想强留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在身边，虽然封子宴把他照顾的很好，但是那不是爱情。所以封子宴回国之后，莫墨又给何亦蓝发了一条短信，不是为了成全，是弥补。

　　何亦蓝觉得空气突然变得很稀薄，连呼吸都不太顺畅，听故事的人比说故事的人还累，她果然不是个合格的听众。
　　“你一定不知道，从荷兰离婚酒店出来，我做了一件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去做的事情。”封子宴与莫墨之间没有任何的经济纠纷，会去离婚酒店，也是莫墨说要走一个完整的流程，给彼此一个交代。
　　在封子宴离开之后，莫墨去了荷兰有名的同性恋酒吧。尽管分手的晚餐吃的和平友好，彼此握手承诺依然是好朋友，但是痴恋致心性愚昧，他突然就想去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氛。

　　酒吧里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极尽奢靡，各色的人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闪烁，随着音乐响起，舞池中扭动的身体觥筹交错，莫墨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让自己就这样颓靡下去，风月场所，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醉生梦死，多他一个又有何妨？

　　晃神的片刻，有人带着狩猎的心意味不明的靠近他，破罐子破摔的任由别人贴近，就在那人的唇极其暧昧的要落下时，突然一阵干呕，伸手骤然用力的把眼前的人推开，逃也似的飞奔而去，留下惊愕的人群。莫墨忽然明白他其实不是喜欢男人，只是喜欢封子宴而已，不管封子宴是男人还是女人，就算是个人妖，他也只喜欢这一个。

　　“我爱他，在所有人之前，胜过我爸妈我家人我朋友，甚至胜过我自己。如果这世上我只能选择爱一个人，那么他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就算可以选择所有的人，他也是仅此一个唯一的我想要的。”莫墨的感情那么强烈，爱恨嗔痴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何亦蓝感叹自己的眼光怎么就那么好，随便一挑，就挑中了别人的唯一。

　　“佛教有三毒，贪、嗔、痴，若一个人三毒全占，注定是要折寿的，我就是。”
　　“能否把封子宴借我两年，两年之后，不，说不定不用两年，我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
　　何亦蓝想，她能说“不”吗？封子宴又不是她的私人物品，就算莫墨不回来，只要听说他身体不舒服，估计封子宴自己都会飞过去陪伴，别说两年，二十年他都愿意，尽管要牺牲他的爱情。

　　虽然莫墨说只要两年，但是她也不能那么恶毒的想着两年之后莫墨会化骨成灰，她希望他活着，并且要健康的活着。至于何亦蓝自己，过去分开的三年不也是一个人好好的过生活么？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幸运，她没有办法跟一个抱着将死之心的人争。

　　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有缘人相聚又分开，繁华落尽时，暮然回首，会发现有种人就算不能相伴到最后，遇见了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