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采石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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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威完成了一天的登记工作，并重新整理了土伦大约七百个苦役犯的档案。虽然才晚上7点，但眼皮已经不住的打架。他自己揉了揉肩，把皮面的档案本重新夹到书柜里，他觉得有点痛快，对自己拥有处罚犯人的权力而满足。
环顾一圈后，沙威熄灭了桌上的蜡烛后，决定去吃自己的晚饭。
土伦阴暗潮湿的狭小走道与苦役犯休息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那里不停地浸透着海风，阳光难以企及，阴冷潮湿地简直难以住人，不过这些人活该，他边走边想。
此时，苦役犯乘夜归来，长长的大部队中不停地传出镣铐碰撞的声音，混合着监狱宽阔的回音而沉重不堪，如乐器的低音部分一下子开始和鸣，一种压抑的苦痛漫无边际地随着苦役犯填充到每个角落。他们垂着头走进潮湿的牢房，饿着肚子用眼神乞讨着晚饭。
沙威加快脚步匆匆离开汗臭味和腐烂味的过道向自己的房间的方向走去。皮埃大妈每次都会把面包和汤放在他的桌子上，算是以前融洽关系的延续。
他推开木门，典狱长背对着自己站着，不透风的房间正点着一支蜡烛。自己要的晚餐完好的放在简陋的桌子上，不过——沙威带着不耐烦地想，照现在看来还得挨一会饿。
典狱长转过头，他深蓝色挺拔的衣服在烛光下反射着隐隐的黄光。
“再过几个月天气会炎热，我可以帮你换个住处。”
沙威凝视眼前的长官，威严，成熟，棕色的短发精神的贴在头上，面部线条和谐，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脸上沿着鼻翼下来的弧形皱纹也清晰可辨。
呵，打拼了十几年之后才被分配到土伦做典狱长的四十岁男人，沙威心想：这并不算成功。
“是的典狱长大人。”他回应道。
“有件事——”他熟门熟路地在椅子上坐下，开始说。
根据典狱长的说法，原本亲自监督采石场进程的副典狱长普旺大人，必须赶回去迎接他即将到来的孩子，采石场因此就有了个空缺。
事情就是这样，典狱长简单地说完，把询问的眼光投向沙威，看似是在等待他的回应，但里面的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
沙威的呼吸有些急促，一个管理的位置！不过这种令他眉角上扬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后天习惯性的怀疑态度立刻就让探寻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也许典狱长只是不想在酷热中亲自去采石场，才想找个即低廉又可以信任的人而已。
那么就这样吧。
“我愿意顶替副典狱长大人履行职责。”沙威声音镇定地说。
典狱长对他出乎意料的镇静反应挑挑眉。
这个十六岁的孩子居然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这么好。
这倒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勾起嘴角。
八月，沙威一如既往的在天刚放亮的时候起床——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瞬间清醒了，这次典狱长派自己前往土伦郊区的采石场已经快两个月，这并不意味升职，只是工作，他需要在那儿详细记录犯人的劳作情况。
为了节省时间，早饭全部发给苦役犯在路上吃，沙威及其他狱警一起跟随运输囚犯的板车，驶入采石场境内。
明晃晃的岩石带着棱角显示锐利和重量感，在闷热的天气下岩石的表面散发的热量扭曲了人的视线，看过去的一切都在缓缓软软的扭动。
典型的夏日。
一半负责监督的狱警都躲进了用帆布搭起的凉棚内，从高往下地视察工程的进展，叮叮当当的铁镐和矿锄声有气无力地响了起来，伴随苦役犯脚镣碰撞的声音。这让狱警极为安心，苦役犯在开砸石块和搬运的时都不能松开脚镣，并且采石场附近设置了障碍物和看守，他们不可能逃走。
一个狱警拿出一副纸牌，另几个人驾轻就熟地围坐在他边上开始玩起来。
很快到了交班时间，日头升得更高了。
沙威揉了揉发酸的眼，长时间盯着阳光下的劳作让他眼睛发酸，但另一只手还是牢牢地抓住那根加了铅的警棍——这种警棍只要一用力，不管打到犯人什么部位，都会起一个月的瘀伤。
“喂，交班！”几个在太阳下挥着鞭子掌控进度的狱警率先大声嚷嚷。
“交班。”沙威说。
玩牌的狱警懒懒散散地收了牌，渡着步子走到日头下面。
这时恰好有一队背着石块的犯人走过。上个班的狱警想早早休息，纷纷小跑并冲到犯人的前面，那些该死的苦役犯原本应该停住脚步的不是吗？！可是炎热的毒日将所有人的判断力焚烧殆尽，这点当然连狱警也没料到。
一个狱警撞到了背着石头的苦役犯，对方只穿着一条粗布长裤，汗流浃背，也明显没料到突如其来的一记，伴随石块落地声和狱警竭斯底里的惨叫，在沙尘安静地着陆后，只能见到埋没在巨石下露出脚后跟的狱警皮靴。
“喂，出什么事了？”伴随一个狱警的大叫，所有狱警都冲了上去，两个人合力搬开那块硕大的石头，工作中的苦役犯们也停下了手上的活，但是即刻就有警棍和鞭子重击到他们身上。
掉落石块的苦役犯率先被一根灌铅的警棍打得失去了重心，双手下意识地抱头滚到碎石地上痛苦地扭动，石子狠狠擦伤了他的背，很快就浑身是血。
“够了！”沙威狱警冲他们喊：“先送受伤的狱警去包扎！”
一边被砸中的狱警的确惨嚎声一阵高过一阵，不管怎么说，狱警的命比苦役犯要紧多了。几个狱警泄愤似的踹踢了那囚犯几下，抬着一脚血的伤者去了凉棚。
“贱种。”一个年长的狱警在路过沙威时，用两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对他说。
凭什么一个年轻的小鬼头就能发号司令？还不是和典狱长发生了什么……这大约是所有眼红沙威晋升速度的人都持有的观念。
“没用的老东西。”沙威用眼角瞄了他一眼。
狱警的步子停下了，以看得见的锐利转过身，扬起了他的警棍：“你说什么？”
“真没用，干了十年了，还是十五年？”沙威轻蔑地笑笑。
正当狱警的棍子要砸下来的时候，其他的狱警全扑上去拦下了他。
“你疯了，得罪沙威。”
“他可是格外地受青眼啊。”
“你有和典狱长的关系吗？别不自量力了。”
“他挨一棍，你可要挨典狱长的枪子。”
几个狱警劝解到，实际上全在那些酸溜溜的词汇上加重了语气。脚步远去了，狱警赶紧跑去阴凉处乘凉。
沙威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只用鞋尖踹踹那个瘫在地上出血的囚犯，他仅哼哼了几声。沙威不耐烦起来，他并不记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没来由的，他只是想让这个反抗他指令的家伙醒过来。
对方又令人失望地哼哼了几下。
沙威瞄了眼他挡在臂弯下只露了一半的脸——此刻粘上了尘土灰黑难以辨认，只有他在黑色浓密胸毛下烙着的24601表明他曾是那个木楞的犯人冉阿让——“黑夜破坏有人居住的房屋入室行窃，因为饥饿偷窃了一条面包”，沙威亲自在他的档案里这么写，这不牵涉他自己的判断问题，单纯从法律上说，打破玻璃闯入民宅进行盗窃，不论偷了多少，5年牢狱理所应当。
他再次观察这个晕了过去的犯人——羸弱并且疲惫，比刚进来检查身体的时多长了点肌肉。
监狱的饮食简陋到极致，只有在采石场这种需要大体力劳作的犯人才会在晚饭里配给一口分量的精肉，不管怎么说，24601变得结实也更黑瘦了。
“24601，回到你的岗位上去。”沙威下令，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终于动作缓慢的把挡在脑袋上的一只手移开。显然碎石子扎的感觉并不好受，囚犯伴随几声痛苦的呻口吟试图坐起来。
八月的骄阳想当然的把地面烤得异常灼热，冉阿让的汗水混着尘土在身上淌出不规则的污迹，而还现在混着殷殷冒出的血和红肿，冉阿让最终叹了口气躺倒在地上不动了。
沙威抱着胳膊，他本来对自己说不必大发慈悲屈尊拉他一把，凉棚下受伤狱警的哼哼声到现在还足够响亮。
只是万一中暑还要治疗他。
沙威不满的把警棍插到腰带上，挽起袖子，对最近的警卫叫到：杜迪，过来帮把手！
“别管他了！”杜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了。这种天气谁也不愿意多走几步。
“24601！”沙威严厉到。
地上的人只是眼皮动了动。
沙威觉得权威受到了挑衅，他压抑自己想抽出警棍打到24601有点反应的冲动，最终解开身上的水囊，对着侧躺的犯人头部浇了下去。
冉阿让扭扭头，发现躲避不了让人神清气爽的窒息，他呛了几下，求生的本能让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沙威很满意。
苦役犯舔舔嘴唇——他们还没到休息时间所以不能喝水，从昏迷中被揪出来的人有些迷茫地望着穿着狱警服饰的沙威。
带着一种玩弄猎物的优越感，沙威半蹲下身，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膝盖，另一只手拿着水囊：“休息够了没？”
冉阿让出于身上的疼痛，颤抖着。
一看就是新抓来的犯人，挨不了几顿打。
冉阿让缓缓扭头看看沙威，又看了眼水囊，然后移走了目光，并不开口要求什么，虽然明显可以看见他咽了咽喉咙。
“去干活吧！”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明智，但他还是说了。
冉阿让被鞭子抽到的地方还在流血，加上尖锐的石块，此刻皮肉外翻，粘着灰尘，又被流下的汗浸透，伤口令人毛骨悚然，根据狱警的经验，这样的天气伤口将会发炎溃烂。
沙威皱着眉看了眼坐不稳的冉阿让，他的眼睛在重重棕发的遮挡下看不见神情，几秒钟后沙威抛下了自己还有一半水的水囊，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采石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