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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变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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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苏缓缓吁气,微笑,“您好,我是致恒跨国公司销售一组组长,林苏。”
人在咫尺,目光却似隔天涯,两人俱都镇定地看着对方。
“你好,路远。”他的声音极缓,看着她的眼底似是汪了一潭白月光。
容清言此时笑道,“林苏可是我们集团销售的一把好手,最早进来的时候在前台打杂,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她有一天是销售组的组长啊。别看她一个小姑娘,全公司就她一个能蝉联销售业绩冠军半年之久。现在,也是咱们这个项目的经理人选之一。”
林苏敛笑,心想容清言来公司不久倒是对她知根知底。
她欠了欠身,“容总过奖了。”
路远的眸光清亮,笑的与容清言一般无二,嘴上却说,“是啊,林苏当年是G大的特招生,四年八学期奖学金无缺,从学生会干事一路攀升到主席也只耗费了半年时间。毕业的时候被知名国企外企哄抢。她有如今的成绩,也不足为奇了。”
容清言眉头微蹙,“你们认识?”
路远低笑,“老相识了。”
林苏如坐针毡,握着扶手的指节泛了白,唇上绽出同样的笑意却冷了好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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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清言的办公室出来,林苏片刻也不敢回头。
短短的几天,她和这个自己光是想想就心神俱焚的男人偶遇数次。
到底是命运播弄,还是命中注定。
她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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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旁的显示器数字慢慢升为20,梯门缓缓打开,张萍从里面走出来。
林苏礼貌性的微笑,张萍的表情却不那么淡定。
林苏侧身让路,走进电梯,她怔愣数秒。
这样的谈话,除了路远这个意外因素,会不会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之内重新呈现,只是换个称谓。
那么她方才在面对容清言时的表现,可还行?
她突然怀念起程海峰还在的日子。
画虎画皮难画骨,和上头打交道如虎随行,往前她只要面对一个张萍,不用过多猜度。
而现,脑子怕是不怎么够用了。
回到办公大厅,在走廊里遇到销售组二组组长马明浩。
林苏与他互相点头道早安,欠身让行。
对方穿着班尼路那款黑色修身西装,往电梯的方向走。
林苏神经敏感的顿步回头,看着他入电梯,旁边的数字显示慢慢向上,在20层停下来。
她眉头紧锁,很难猜出容清言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回到格子间,周围自己组里的同事俱都抱着箱子收拾东西。
余姗姗眼眶微红,顾菁的表情倒是颇为淡定,只是手里的废置品被狠狠扔进箱子。
王凯毫不在乎,扔弃东西像投篮……
二组里竟然还有几个同事将辞职信递给她,要林苏帮忙转到人事部。
林苏心头大震,无数种可能性在她的脑海里飞飙。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运转,她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贸然去问。
过了几秒,所有人的内线手机都收到一条短信:
“经公司精简裁员决定,销售一组二组合并。
林苏,原销售一组组长,提职为执行销售总监。
马浩明,原销售组二组组长,提职为销售代表,兼任销售组长。
张萍,原销售组总销售代表,提职为销售总监。
销售一组全部成员以及二组部分成员予以辞退,这里不公开除名。人事部。”
林苏错愕地抬头,无意间看见余姗姗看自己的眼神。
叛徒。
是林苏从她眼里看出对自己的解读。
怎么会这样?!
这场风云突变竟还未定局,走了一个程海峰不够,连同销售一组九人全部砍去。
而她这个销售一组的组长不辞反升?
难道真的是因为容清言看重她的才华?
鬼才相信!
林苏收敛心绪,稳住心神转身往回走。
回到20层,容清言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她敲门数次回应毫无。
循序渐进,斩草除根。
林苏心里恍然闪现这两个词。
一场裁员风云让公司再也不能平静。
所有人都猫头竖耳,他们在等下一个消息,无干系的人好冷眼看戏。
这时,林苏的手机收到一条私人短信:
“好好干,前途无量。”
来自容清言。
回到格子间,她迅速冷静下来试图理清思路。原先还觉自己是虎口逃生心怀侥幸,现在竟成了比而不周的撅竖小人。
又一条短信,此刻颇显闹心,林苏皱着眉头滑动屏幕。
“原工资:底薪2000,月提成0.5%个点。
现工资:底薪9000,月提成10%个点。
下月执行。
人事部部长:周乃成。”
这组数据让她浑然一颤。她屏气敛息,握着手机的手指不住发凉,发颤。
她明白这样的变化代表什么。
代表她从此不用将工资全数还给一半房贷,不用日夜赶工四处碰壁地去跟陌生人打交道,只为多拿提成补全房贷。
代表她从此再也不用后无廉耻地伸手去跟父母要钱,说不定还能富余一些孝顺这些年为她操碎心的爸爸,妈妈。
代表她从此无需担心油钱不够,不再担心没法供木木上学,没法给她请好的老师,没法让她在起跑线上比旁的孩子远一些,高一些。
至少,再也不用那么辛苦。
笔记本黑色的屏幕倒影着她的脸,林苏被自己的眼神吓了一跳。
还未实现,她便已从这些个关乎未来的假设中,更为全面的理解为什么职场阴暗,有人不惜一切拼了命地往塔尖上爬。
原是因为爬上去,一切都变得能够变通,柳暗花明。
这样想着,心中的些许窃喜将方才的灰暗冲淡,冲散。
她不是圣人,有太多的世俗问题需要解决。所以做不到像戊戌六君子那样抛头颅洒热血,只为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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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林苏步行往地铁口的方向走。
多年的单身生活让她锤炼出些许气场,应对部分同事的异常眼光,她全数抱以微笑后心无旁骛地走开。
Veneta的玫红经典款细跟凉鞋有些高,原是为了见大客户所穿。
可一天也没见动静,就这么到了傍晚。
林苏驻足在路边歇息,脚指已然红了一片。她的脚底平宽,自是不好驾驭鱼嘴鞋尖,可她就这么一双能拿得出手的好鞋子,却没派上用场。
伸手准备叫车,一辆车在路边停靠正好挡住车流。
林苏眼底颇为不耐,忍着酸痛挪动位置,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上车,我送你。”
是路远!
路远见她半天未回神,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这儿不能停,先上来。”
林苏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低头解开鞋带。
这款鞋子出自Tomas Maier之手,设计每每都颇为繁复,但看上去尽显清凉。
她的动作很自然,这点到让路远意外。
红灯路口,他掏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根点燃。
浓郁的烟草味在鼻端萦绕,她有些难以自制。
今天出了太多乱子,变化又都出人意料,再镇定的心神也是强压下来的。
破格地,她将他放在中控台前的烟和火机拿起,指尖火光闪烁,点燃。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路远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极力的克制自己不去问她为什么又抽上烟了。
最终还是泄了气,他刻意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在乎,“什么时候抽上烟了?”
林苏撇他一眼,“我不一直抽吗?”
以前我不是盯着你戒掉了吗?
话到嘴边,被他忍了又忍给咽下去。
去幼儿园的途径,他倒轻车熟路,抄了几条小路,时速一直飙在80。
到地方,他扬唇,“还有二十分钟,早到总比迟到好。”
林苏心间敏感的一顿,撇撇嘴,没说话。
两人并排站在幼儿园门口,俱都伸着脖子往里看。
沉默是尴尬的催化剂,路远觉得眼皮一跳一跳的,他率先打破沉默,“我还不知道,木木全名叫什么。”
“林木木。”
路远点点头,“她什么时候上的幼儿园?”
“前年。”
路远再点头,“她平时喜欢吃什么?”
林苏顿了顿,“土豆,肉。”
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艰难,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心中有面镜子轰的一下,碎了。
所有的碎片都那么亮,亮的她无处躲藏。
这两个词,好似涵盖了前世所有的记忆,将画面映在每一块碎片上,不停闪回。
再拼凑,将那些年的那些事,一章章,一件件,拉扯出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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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日。
某个中午。
林苏:“今天中午吃什么?”
路远:土豆,肉。
傍晚。
林苏:“想吃什么?”
路远:“土豆!肉!”
隔天中午。
林苏:“土豆,肉?”
路远狠狠点头。
傍晚。
林苏刚走进卧室。
路远:“土豆!肉!!”
林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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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的心猛然一怔。
从低矮处,他们的身后,传来小小的声音,“妈妈,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