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台上梦红楼》山水阳

9、第四梦 春诗咏罢更添秋吟 俚语说完再唱俗曲（一）

　　话说李纨见宝琴如此说来，便也笑道：“这下子好了，他果真便不是外人了！”众人听罢都言是。时人暗自想道：“果真她刚才只是客套话，这会有了宝琴这一层缘故，方显出几分真意来。”又听宝钗道：“且不提什么‘内人’‘外人’，只说这诗还作是不作？”众人听罢方回过神来。宝玉笑答道：“外面敞厅内已设好案几，大家去那里一边吃茶赏花一边作诗如何？”众人听罢方都起身往外走去。一行人簇拥着刚过了芍药圃，便见三间敞亮小厅立在水边，厅内摆放一黑漆檀木方长条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众人走了进去各自在椅子上坐下，丫鬟们忙沏了茶来。一时茶毕，李纨便将这一社的诗题规矩复说了一遍，又道：“今日天色正好，各位诗翁也必能有佳作，现也不用焚香，只凭这上午半日的时间，作了诗来便是了。”说罢，众人便都起身往厅外走去，宝琴携着香菱黛玉等人走过时对时人道了一句：“请便”也款款走下阶去。时人微微点头称谢，而后遂也步入花圃中。
　　此时，放眼看去，众人在园中各自寻找了乐趣：有独自立于花阴下暗自神思的，有三五成群在圃中赏花的，有在池边看水中鸳鸯的，也有在柳树下荡着秋千的。一时间人花相映，花团锦簇，好不欢闹。时人一边看着一边暗自叹道：果真是一幅春闺美人图！看罢，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又游玩了一阵，见迎春和探春在石桌子上下棋，宝钗端着小罗扇低着头看得入神。再看惜春却在阴凉处对着画屏画起画来，入画和彩屏立在两旁端着画盘。宝玉、黛玉、湘云三人却在不远处池边柳树下静立说笑着。再向远一望，却见宝琴和香菱带着丫头们却在远处山坡上嬉戏打闹。至于其他姑娘丫头也都星散在花圃中，和着鸟语花香，如同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一般。时人自心甜意洽，得意忘形，不禁哼起了现实世界中的流行歌曲来。
　　眼看着到了晌午，众人的诗先后也有了，便都各自提笔在纸上写了，写罢递于探春，探春便在雪浪笺一一誊录了，并在各人诗底赘明了诗号。一时有婆子来问午饭摆在何处，李纨道：“就近摆在榆荫堂。”那婆子听罢正要走，却被宝钗叫住，宝钗在那人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那人方去了。不久那人又来回道：“饭已摆下了。”众人便动身复又回至榆荫堂。话说刚才宝钗跟婆子耳语了几句，不为其他，却为了怕姑娘们不便，特地嘱咐她们将时人的饭菜单独安置在一小屋内，但又怕冷落了时人，此时便又命宝玉来作陪。诗人见如此安排，宾主皆宜，便是两全了，心内感叹：薛宝钗果然体贴周到。一时饭毕，用过了茶，李纨道：“上午逛了半日，这会子大家刚用过饭，大家必都有些春困，不如就暂都回屋歇息一会儿，等下午热气散了再请来评诗如何？”众人听罢，都觉甚和心意，便一时都散去不提。时人也出了园子回至屋中，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发呆，想着上午的情景，甚觉奇妙。至申时众人便又复至堂中，李纨捧出诗稿，众人都围看了起来：

　　盼春归
　　怡红公子
　　凭栏倚槛寻绿野，穿花度柳觅芳踪。
　　鹂首鸣翠千棵树，燕尾剪断百尺风。
　　醒时不觉是梦冷，醉后方知因酒浓。
　　绿水才向东流去，春深却盼又一冬。

　　雨单行
　　潇湘妃子
　　雨驻增一色，花开添病身。
　　灵木绿染染，顽石青涔涔。
　　茂羽风并落，空蓬雨单行。
　　客心应不远，洒泪向风吟。

　　花自珍
　　蘅芜君
　　风高柳翠丽日新，半掩芳菲花自珍。
　　恣言不可无形状，愁云焉使有泪痕。
　　花开两朵欢热闹，各表一枝淡雅芬。
　　青草如何无颜色，只向花边问花神。

　　朝花夕拾
　　来时人
　　晨起春色何处寻，花雨沾窗风侵门。
　　盈盈新池泉流浅，斑斑故里草木深。
　　留得碧水涤剑胆，借来丝柳抚琴心。
　　似隐如现烟无色，朝花夕拾梦有声。

　　一分春
　　薛宝琴
　　无赖生童心，寻春高处临。
　　看去一罗色，听来两梭音。
　　丝光上衣碎，细风入袖清。
　　人贪九阳暖，我惜一分春。

　　春图
　　枕霞旧友
　　好风凭力天上来，一点花雨一痕苔。
　　莺鹂燕雀空中舞，杨柳桃杏水边栽。
　　雅音谑语对我诉，诗情画意肯谁猜？
　　春风笑将红尘染，人间万户把门开。

　　访花开
　　蕉下客
　　春色满园兴满怀，寻花访柳此间来。
　　烟絮容易纷纷落，繁花商量细细开。
　　萋萋草上三径露，幽幽竹下一行苔。
　　又见枝头万花度，便向丛中问谁裁。

　　众人看罢，都相互称颂不已。李纨笑道：“我虽久不作诗了，只今日春色正好，又应景，我也胡诌了一首，写出来就当狗尾续貂罢。”众人都催她快写，李纨便提笔写到：

　　不知春
　　稻香老农
　　日起镜前按料裁，夜坐灯畔托布开。
　　若非篱边花渐簇，蓬屋不知是春来。

　　读完众人都说好。黛玉道：“若非稻香老农写了诗来，我们竟也‘不知是春来’呢！”众人听罢都笑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