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台上梦红楼》山水阳

49、第廿四梦 众花归位情榜仙列 神瑛顿悟青埂石归（一）

　　且说宝琴自薛蝌、邢岫烟二人南回后，便独自一人回到那清幽谷中，复又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后来不知过了几春几秋，来时人再进入梦境时，又回至那谷中。此时，山谷依旧，风景如常，来时人缓缓步入草亭子中，脑中又浮现出初来时的画面，宝琴的影像在眼前晃动，一颦一笑似是在昨日一般。又见亭中桌上铺着一副字画，便上前俯看，只见那画画的正是这山谷的景致，画上那红叶色泽侵润，遮天铺地，有十分的浓浓秋意。画纸右上方题着几句诗词，写的是：
　　关山口，生红叶，问为谁叠。朗朗天，素素月，只为有情人阅。梦魂偷游犹胆怯，犹胆怯，恨难化蝶，无花可谁围，窗台常歇，窗台常歇，红尘我不屑！

　　时人读后，正想的入神，忽感觉身后似有人静立，忙回身一看，只见一女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他，眼中含泪。时人刚读了那诗词，此时再转身看到这一幕，便也忍不住滴下泪来。他缓缓走出亭来，至她身前停下，轻声说道：“琴姑娘，我回来了。”宝琴听后，微启愁眉，笑着不语，眼泪却如决堤之水，簌簌而落。时人忙用手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拂去，也笑了，说道：“我知道必是到这里才能找到你不可。”说罢，便携了宝琴的手来至亭中坐下。宝琴流着泪道：“宝姐姐、林姐姐都去了。”时人道：“我知道。”宝琴又道：“果如你所说，自打南游回去后，园中便接连发生了许多事。”随后又道：“自从在苏州那日一别，之后大家几日不见你来，便去了你住着的客栈探问，店小二领着我们去了你的房间，谁知不仅不见你人，连你的东西行李也都已不在了。故而大家都觉是你不辞而别了，只有我心里清楚却是何故。后来我想若你再入梦来，要寻我，必是会到这里来，所以宝哥哥出了家，宝姐姐病去了后，我没有跟随哥哥嫂子南归，而是独自来了这里，我知道我们必是会在这里再重逢的。”说罢泪眼朦胧地看着来时人。时人亦看着宝琴，说道：“不想你对我心如此！听你之言，我甚心痛，如今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定要陪你到终老。”宝琴说道：“只怕不能如愿，这几天我夜夜梦见宝姐姐、林姐姐她们，我想我必也是快要回去了。不过总算在走之前，你我二人又得相见了，也不枉我来这人世间走一趟。”时人道：“即便你走了，我也必能找到你。”宝琴听后苦笑着摇摇头，于是引时人到那张画前说道：“这画是我这两天作的，你留着做个念想吧。”说罢便将那画卷好，递向时人，时人也不去接画，只一把将宝琴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定不会让造梦者再将你从我身边夺去。”二人紧紧相依，立在亭中，亭外秋叶飘落，鸟鸣谷幽，直至夜色迟临。几日后，宝琴去了，时人守在山谷，孑然独处，每每望月生叹。
　　再说宝琴之魂飞过灌愁海，归了离恨天，一入天门，便见列为姐姐妹妹笑着前来迎接。蘅芜、绛珠仙魂笑道：“妹妹历世之业已完结，可喜可贺，快去销号去吧，警幻姐姐正等着妹妹呢。”宝琴笑道：“多谢二位姐姐，只不知如今还有哪些姐妹尚在人间未回的？”蘅芜、绛珠笑道：“如今还剩枕霞仙子并其他几位姐妹还未回，正伴着神瑛侍者完结尘缘，回来的姊妹，警幻仙子已都一一登记造册，列了情榜。”宝琴笑道：“不知这情榜张于何处，可否带妹妹去看上一看？”蘅芜、绛珠便笑着领宝琴往赤瑕宫而来，不多时进入殿中，宝琴抬头一看，只见大殿上空果有一榜单悬浮着，便自上而下细细看来：
　　神瑛侍者情不情
　　绛珠仙子情情
　　蘅芜仙子冷情
　　… …
　　妙玉仙子灵情
　　… …
　　秦可卿情可轻
　　宝琴又找到自己的名字，只见写的是：
　　幽琴仙子清情
　　看罢，虽后面仍有副册、又副册等，便也不再往下看，只说道：“如此说来，大部分姐妹都已归位，这空白之处便是留给那些仍在人世的姊妹了。”蘅芜、绛珠笑着点点头。于是便一起来至警幻仙子处，警幻见宝琴仙魂归来，便说道：“如今又一位仙子回来了，造劫将了，甚好。天上一日，地上十年，再过几日你们便同我一同下凡去点化那神瑛侍者，以便早日完结此风流情案。”众仙子便都笑着点头称好。
　　且说宝玉、史湘云在人间业已成婚，相守相伴数十载，可谓历尽沧海桑田变迁。一日，宝玉和史湘云出去卖完字画回来，一进院中，便见院中那一棵海棠树枝叶枯了一大片，宝玉心觉不好，叹声道：“那年你我重逢时，一起栽种的这棵白海棠，不期如今正当初春时节却要死了，可叹，可叹！”史湘云道：“宝哥哥，人活一世，终是会有一死，这树木也是一样，它伴着我们已经几十年了，想是必到了时候了。”说罢，二人上前细细看了一回，便回屋去了。到晚间，二人像往常一样，吃罢晚饭，熄灯安卧。到了午夜时候，忽听见史湘云立在床边对宝玉说道：“宝哥哥，妹妹我要回去了，后日午时，妹妹会同警幻姐姐及众位姐妹来看哥哥，那时会有众姊妹演习花事，花事过后，哥哥须尽早也去回去才是。”说罢便飘然往门外行去。宝玉听后不太甚解，忙欲相问，见史湘云转身欲走，便呼唤道：“妹妹，妹妹，你且说回归到何处，我也好去找你呀。”史湘云回头，笑了笑，说道：“到时，你自会知道。”说罢，便出了门去。宝玉醒来，发现湘云躺在身边，已无气息，低头回想刚才梦中之事，忽听见屋外有鼓乐之声，忙披衣趿鞋出了门来，只见天上有数点火光，渐渐向远去了，那音乐便也渐渐听不见了。宝玉起身回至屋内，回想起先前人说黛玉、宝钗去时也有这样的鼓乐之声，忽然明白过来：“史妹妹必是也成仙升天了。”于是又想起湘云梦中所说演习花事之事，究竟如何演习却也不知，不如正好写一篇颂词檄文，将我此生亲眼所见的女儿之事迹编撰成一文，等那花事时诵读一番，岂不很好？想罢，宝玉便起身走到桌前，稍稍凝思片刻，便提笔一挥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