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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四梦 春诗咏罢更添秋吟 俚语说完再唱俗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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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遂道:“我虽住在那稻香村里,也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只恐这春来的快,去的也快。”众人不解,李纨又笑道:“今日诗作,各人皆有佳句,我竟是头一遭评不出好次来!”宝玉忙道:“潇湘妃子那首五言,将春色写的如此清寂,难道不是上好?”李纨道:“这首倒是甚有新意,只是在春色中却写出寂寥,终不大好。”说罢轻轻将手搭在黛玉手上,黛玉道:“是有些悲了。不比琴妹妹那首,‘人爱九阳暖,我惜一分春’,纤巧淡然,乐而不淫。”宝琴道:“我却道‘空蓬雨单行’妙绝,空濛寥落,这意境非亲自经过不能有,我便是想破头也是想不到的。”宝钗笑道:“叫我说,蕉下客的‘繁花商量细细开’却真真把花都写活了,再不能有了。”探春道:“你的‘青草如何无颜色’也算难得,可把花神问的无言以对了,亏你如何想到。”时人笑道:“枕霞旧友的‘空中舞’‘肯谁猜’也是力透纸背,满纸的诗情画意。”湘云笑道:“你的‘涤剑胆’,‘洗琴心’又如何?好一个‘剑胆琴心’!”宝玉也道:“可不是,好不快意潇洒!”李纨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一社,怡红公子的也不差。”黛玉笑道:“他的‘盼春归’立意倒是不差,只是一春未过又盼着下一春,未免太贪心了些。”说罢众人哄然大笑。
话说一时评完了诗,众人吃过茶,宝钗道:“四时之景,我们才作了‘春色’尚有如此多佳句,若把夏秋冬三季都写了来,不知又要如何呢。”黛玉道:“在我看来,竟也没有四时,只剩‘春’和‘秋’,无非就是‘愁’‘悲’二字罢了。”宝玉不解道:“如何又没有了‘夏’与‘冬’?”黛玉道:“所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夏和冬,一个热极,一个冷极,终究不合我。”宝玉道:“既如此,我们大可也把‘秋色’作了,大家道可好?”众人本都意犹未尽,午间又都皆有小睡,此时精力恢复,兼看天色尚早,便都乐意。于是众人又都走向一边,各自酝酿去了。不多时,众人都有了,便又各自写了,仍交予探春誊写。探春誊写完毕,李纨拿起纸笺,众人围上来从头看起:
… …
一时看罢,众人复评了一回,都道:“还是弱了些,终究不如咏春的好。”说着各人房中丫鬟都添了衣服来,香菱携宝琴的丫鬟小螺也来给宝钗宝琴送来风衣。众人一见香菱都叫道:“哎呦,怎么把这个诗呆子给漏了!”宝玉道:“趁这会子‘秋吟’之兴未尽,快命她作一首来。”众人都说是。宝钗道:“你看我,竟也忘了你,该死该死!”香菱因见姑娘们起社没来邀她,只当是众人以为她诗作的并不好才不请,心里闷闷不乐了一日,这会子见众人如此一说,心里也便释然了,遂应了,一边独自走至秋千架旁掐着手指头兀自默想去了。众人早已见惯了她如此,均不理论。这时小螺道:“我早些年随我家姑娘走了些地方,虽没读过书,但也听来一些民谚俗语,我说出来给姑娘解解闷如何?”众人一听都觉有趣,便命她快说来。宝琴笑道:“你又知道什么民谚?切不可同她认真,不过尽是些胡诌罢了。”众人都道:“哪里就是胡诌了,她还没开口呢,你且让她说说看。”宝钗笑道:“既如此,你便只说出一二则来罢。”小螺娇着声道:“月儿走,我也走,我给月儿提笆篓。”史湘云笑道:“这野句儿虽登不了大雅之堂,听来却很是有趣儿,还解乏。我这会子也想到一个:天长了,夜短了,耗子爷起晚了;天塌了,地陷了,小花儿狗不见了!”一语未毕,自己倒先笑到不行,众人听罢也都笑的前仰后合。宝玉道:“我也有了一个,你们听听:一个□□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众人都道:“如何?”宝玉复又说道:“扑通一声跳下水儿!”众人又是一顿大笑。宝玉说罢便又让黛玉说,黛玉只顾笑,道:“我却说不来。”宝玉又命宝钗作,宝钗道:“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说喝!”宝玉问道:“如何人多了,倒没水喝了?”黛玉笑道:“我猜,只因他们一时找不着那三个头的扁担来!”说罢众人都笑。宝钗便让宝琴,宝琴笑道:“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众人都道又好笑又长见识。宝琴说罢看时人道:“你也去了不少地方,你也来说一个。”时人忙道:“倒是有一个,只是终究没有你们的讨笑。”李纨道:“只管说来便是。”时人道:“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着还想你…”众人听罢都默不作声,唯宝玉看着我呵呵笑。再看宝琴,她却仍然自若,同先时一般,并无异样。林黛玉看了宝玉一眼便转目怔怔似有所思。李纨等人都兀自旁顾,薛宝钗忙笑道:“你们瞧,我们那呆丫头回来了,怕是已得了诗。”众人便纷纷朝香菱看去。香菱走了过来道:“我有了几句了,写出来,请林姑娘和各位姑娘看看如何。”说罢便在稿纸上写了起来。香菱写一句,李纨读一句:….。众人听完后都道香菱可出师了。香菱道:“果真如此,我便要多谢林姑娘了,多亏了她借诗集于我,还教我许多作诗的道理。”说罢认真朝黛玉拜了一拜。黛玉忙扶起道:“这是如何?我又有什么大功劳,不过是个玩意儿,你既愿意学,我也乐于教,亏你自己心坚。”史湘云笑道:“这便止了?我还道哪一日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等那时便让你这‘林师父’还你一拜。”宝钗道:“史丫头又胡闹,她先前不过只为了能学作几句诗,已经弄得茶饭不思,痴痴呆呆,只差没熬出病来,你这会再这么说,只怕以后真要成疯成魔了。”又对香菱道“照我说,若是以后我们再起社,叫上你便是,平日里还是正经帮着我做些针线活计,现在夜也慢慢长了,这才是正务。”香菱笑道:“真如此,我便也知足了。”
且说一时众人说罢香菱,天已见昏,凉风从河面上徐徐而来,清景难得,众人都不忍离去,便复又说回俗语,众人又各自说了几个,又吃了一回点心,喝了一回茶。香菱道:“上半日我同琴姑娘在山坡子上赏花,远远望见下面牡丹亭中有人在唱戏。”李纨道:“该不是芳官她们几个丫头见景起兴,在那练嗓子罢。”香菱道:“却也不是,只一个男的。”众人问道:“可认得是谁?”香菱答道:“隔得远,看不真。不过衣着装扮倒是同这位客人有几分相似。”香菱说罢用手指着时人。时人初一听时便估摸着是上午在园中哼唱时被她看见,这会儿她指出了自己,便确定了。时人因恐众人误会,只当自己是戏子,忙说道:“却也不是唱戏,不过是我们老家当地时兴曲子罢了。”宝玉笑道:“现唱来听听如何?这会子那边夜色正好,正有兴致。”众人都笑着看着时人。时人道:“我方才一句俗语已觉窘迫,怕是冒犯姑娘们了,我这会儿再一番唱,只怕会扫了大家的兴,搅坏了大家赏月的心境。”宝钗笑道:“哪里来了什么冒犯之言,想你同琴儿一样,走遍了千山万水,思想不同于常人也是应该的,言语直爽些,我们但不会大惊小怪的。如今大家聚在一处,也只为了消磨时间,顺便寻些乐罢了。”宝琴也道:“你自唱来便是,不妨。”见她二人如此说,时人方起身走到一边,望着饶厅流过的河面,此时正月光似泻,清辉如银。遂秉神唱起了《菊花台》来: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
欲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