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乍暖还寒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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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还寒
第一章
这是记忆中第几个被眼泪覆盖的夏了?轻微的脚步声还在蔓延,一直到衣架下呢,薄雾弥漫下的小巷子啊……
01
一大清早的,还是起迟了么?又是湿的,每次都是这样……苏寒从衣架上收下潮汲汲的湿衣服，叹了一口气，这该是某个街坊干的吧，可是也不必每次都这样做吧……
微凉的风，这条巷子每天清晨都是很安静，懒惰的人们都不愿意早起，偶有该去上学的学生路过。苏寒看了看表，不早了，把衣服匆匆拿进屋，上头还吧哒吧哒地滴着水。
天越来越亮了，苏寒孤寂地骑着车，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住在这条巷子，就算有，苏寒也不会和他们处的很熟。
颠簸着的小路插在这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也不知道末端是要伸向哪里。越来越高的太阳照耀在小石子路上，还是那种古老的味道，宁静，安详。
校门口也还是那样的喧闹吵杂。女生们讨论着前不久的八卦新闻，也有提到从前被嚼烂了的老新闻被周围人白了好几眼的。
“看，那边那个就是我的妹妹，对，就是那个，和我所描绘的一模一样呢吧。”
苏寒听见不远处传来清爽的笑声。是苏暖啊，估计是又在和别人说苏寒这样那样了吧。苏寒只得当做没有听见，径直走过她，怎么会有这么样一个姐姐呢？真的有拿自己当妹妹吗？
儿时的姐姐不是这样的，可是也说了，儿时的姐姐么，也只能用来回忆了。苏寒有些无奈，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曾经纯真的姐姐。
额前的刘海被夏季温暖的煦风吹的飘飘扬扬，是那种只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的细腻。苏寒很安静地找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刚好是靠窗的。椅子有些旧了，发出那种陈旧的吱吱声，苏寒拉开窗子，一种类似新鲜西瓜的味道传进来，立刻就有人起反应了：“什么呀，一股怪味道，苏寒你快把窗子关起来！真是的！没事干啊开什么窗子啊！”
苏寒朝声源望了一眼，没有搭理她，现在的人就是喜欢没事找事干。
02
尹镜慌慌张张地跑进学校，呼……至少还没有迟到啊……经过隔壁班时呼啦一声有人拉开了窗子，那个女孩也有些惊讶，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呵，恢复的还真快啊。落了一片叶子，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尹镜皱了皱眉，走进自己班里。
夏季，是个缤纷的季节。
只期盼着早点放学了……其实才刚上课而已，尹镜眯起了眼睛，又有点想打瞌睡了……
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苏寒闻着那让人温暖的味道，用笔在课桌上深深浅浅地划着痕，桌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被刻有很多字了，有苏寒写的，也有上一届乃至上上一届留下的，为的也都只不过是一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欲望，还有谁不是这样呢？谁不是觉得孤单的要死呢？
光线越演越烈，老师却仍在讲台上嘴巴张张合合地，也听不清他是在说什么了，这么温暖的阳光照的人只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笔尖麻木地在纸张上面胡乱地记着什么，混杂着窗外风吹的树叶的沙沙声，就是这样的夏季，这样一个百无聊奈的夏季，发生着一些百无聊奈的事情。
苏寒偷偷地掏出MP3小心翼翼地塞进耳朵里，和所有不愿再看老师多情地自我陶醉的学生一样，轻轻地趴在了桌上，反复地听着那首《以父之名》，……呃……她好象总是这样，反反复复地总听着那么一首歌，就像那一整个明朗的下午都只在听周杰伦的《夜曲》一样……
可以去想象在这样的一个风轻云淡的时候，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在纸上轻轻磨砂着笔尖，这样的时候的确不用担心很多的啊，可是，这个时候就千万不能想到回家，苏寒确是不知道家里又会发生些什么。。。。。。
03
“苏寒！！你死人啊！！你他妈的给我滚远一点！在这个家里你也敢嚣张啊！！”苏暖怒目圆睁，话语利箭般却只无力地打在苏寒早已如石头般坚硬的心上，或者说苏寒的心脏外早已有一层膜，拒绝接受任何外来的东西，任何好与坏的情感。她听习惯了苏暖的刻薄。她不过是让堵在门口的苏暖让一让，却也能招来她的叫骂。
“苏寒，你能不能不要欺负你姐姐啊，都这么大的人了，我在洗手间里都能听见你姐凄惨的叫声呐！”母亲总是这样，拼命地偏袒苏暖，苏寒在这个家里实在是卑微的没有一点地位。
实在是卑微的没有一点地位。
就像是一根细小的针不小心落进了大石头的缝里，处处被排挤，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实在是很卑微呢，就像是一个垃圾被人无情地丢掉，之后再被无数的人更加无情地任意踩踏。再之后，有人把她拣起来丢进了垃圾桶，和那些更加肮脏的垃圾待在一起，而这个把她扔进垃圾桶的人，正是她的母亲金郁友。她以为，她把她丢进垃圾桶是保护了自己的女儿，体现了自己作为母亲的职责？？而事实上，她一 直都在这样做，一直都是这样。她却以为自己是多么的正确呢，她还是多么的洋洋得意呢。
是啊，这样说再好不过了，苏暖就是那个践踏她的人，而她的母亲，就是那个把她丢进垃圾桶的人。她便再不能脱离这肮脏的世界了，于是，她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肮脏，也就铸就了她的冷漠。
苏寒甩下书包，倒在冰冷的床上。很久以前她就在盘算着自己的死法，最终她想了很久的还是服安眠药死的，这样的死法应该是最不痛苦的了，是的啊，她早就开始盘算着自己的死了。
月光很细，从窗口穿透进来，模糊着苏寒的双眼，拉出一道细长而瘦削的影子，映在床边临着书桌。苏寒落寞地凝视着自己更加落寞的影子，泪水挂在眼角，她真的越来越有这样的念头，逃离这个世界，逃离这个世界……
“苏寒，你个死丫头！你撞到我了！”苏暖一边叫唤着一边撕扯着苏寒的头发，凄厉的目光就好象苏寒和她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妈----苏寒好过份捏~~”苏暖绵绵地发出声音。
苏寒被卡在门口，无奈地抬起头来，迎上苏暖挑衅的目光，冰凉地开口：“我不想和你斗，请让一让。”
恩，的确是这样的啊，苏暖特意守在门口等着苏寒去撞她呢。
“哎呀，苏寒啊，你能不能不要欺负你姐姐啊？让这个家安宁一点好不好，那样我就去求神拜佛了……”
“妈，该安静的人不是我……”
“死丫头你说什么啊！你的意思是嫌我吵到你了？？”苏暖猛的就朝苏寒脸上煽了一巴掌。
苏寒怔怔地抬起头，母亲正站在对面看着她们，始终是无动于衷。
“以后，让着你姐一点。”这就是母亲的最终话啊……在金郁友转身的一刹那清晰地听见苏寒的话：“我不是您亲生的吧。”随即是房门重重落下的声音，金郁友愣了半天，终于爆发出一阵怒吼：“你这垃圾还真是够作贱的！你以为我想要你啊！给我滚远一点！”
苏寒跑出家门，艰难地蹬石子路上，眼泪撒了一地的。
对，她就是故意没有还手，她就是想看看母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外面的月光就更细了，苏寒踩着自己的影子，眼泪一滴一滴的穿透过漆黑的影子，路边的灯光越来越暗，苏寒不敢回家。
巷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苏寒停下脚步，隔壁的大婶探出头来：“都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啊！你们苏家没一个好东西！你给我滚远一点！”
苏寒擦了擦眼睛，姐姐要她滚远一点，妈妈要她滚远一点，连胖大婶也要她滚远一点，她能滚到哪儿去？
苏寒走回到家门口，敲了敲门：“妈，开门。”
她忽然觉得在有什么虫子在咬自己敲门的手臂，一边咬还一边嘲笑着说，怎么这么没骨气啊，怎么这么没骨气啊。
恩？怎么这么没骨气啊，
“滚！”凶恶的声音啊，“吱”的一声，陈旧的木门还是打开了。
“今晚你睡地板上，床那里不适合你这样的垃圾。”苏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漫长的夜
04
时间，逝者如斯夫。
尹镜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苏暖。
尹镜以为，她是一个好女孩。一个有着细细的刘海长长的头发的漂亮女孩。恩，尹镜喜欢长发女孩。
风总是那么的轻啊，轻的已经在空中飘起来了。
随着风来苏家的，是金郁友的朋友的儿子，也是苏寒苏暖的同学。苏寒始终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直到金郁友千呼万唤了才慢慢吞吞地走出来。接着又万分无聊地走回房间，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客人。那孩子眼见着无聊便只得起身告辞，来去停留不超过5分钟。金郁友气得直拧苏寒耳朵：“你个小贱种，成心要给老娘丢脸是不是！你姐在家才不会这样呢！”
“那你就不该让我出来。我一向都是这样，改不了了。”苏寒“砰”地关上房门，仍是一个人落寞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恩，苏暖去和一个姓尹的小子约会了，自然不在家，如果去和男孩子见面的是她苏寒，可能早就被金郁友扒掉一层皮了吧。
可那个去的人是苏暖就不要紧，她金郁友还笑的很开心呢：“女孩子家长大了嘛……”
就像每天早晨苏暖都可以吃香喷喷的烤面包片，而她苏寒却只能捏着那么一点已经皱的不成样的钱去早餐车买一点饼子吃。
就像苏暖的床头总是会摆着苏寒渴慕已久的漂亮布娃娃，而苏寒的枕边却永远是光秃的像从来没有过人的痕迹。苏寒却庆幸她们至少还没有把垃圾扔过来。
就像当苏寒看见苏暖亲昵地抱着金郁友绵绵地喊“妈眯妈眯”的时候也效仿她缠上妈妈，却只得到金郁友嫌恶的叫骂声：“你干什么，疯了啊，滚开！”
所以说她走到哪儿都是卑微呢。
卑微呢。
一直没有提到苏寒苏暖的父亲，自然是因为他根本不值得一提。一个彻彻底底懦弱到不行的男人，只懂得看金郁友的脸色做事，估计他们当初会结婚也是看金郁友的脸色的吧。
在这个家里，她父亲也是卑微到不行呢。
卑微呢。
胸腔里像是被什么堵上了，泪水噎在了那里，流不出却又退不回。当你已经极度习惯了哭泣的时候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去哭泣了。
因为，已经太经常，太习惯了。习惯到不真实了。
她总是低着头，是因为太卑微了吧，习惯接受来自这个世界的所有嘲讽，陷害，出卖，伤害……
因为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所以就只能去习惯，去接受。
苏寒偷偷在窗帘上剪了一个小洞，于是阳光便能从厚重的黑色中穿进来，恩，她的窗帘是苏暖定的，一片厚实而落寞的黑色。
越看越落寞的黑色。
挡住了她眼前的整片阳光。
苏寒从笔筒里拿出一支被削的尖尖的3B铅笔在光洁的白纸上均匀地涂抹着。她将那块黑色放到透过洞的那一丝阳光下，咬了咬指甲，她以前是从不留指甲的，直到她有了咬指甲的习惯便留了一个左手大拇指的。
掏出一个放大镜……
这是儿时常玩的把戏，她就等着，等着这纸燃烧起来。
思绪又飘远了，回忆就像倒带，翻着过去的种种。
他们都说当开始回忆就说明自己已经老了，苏寒苦笑，是吗？
05
小时侯，姐姐还是护着苏寒的，只是，现在的变化的确很大啊……
“啪！”是金郁友煽了小苏寒一个耳光的画面。至于这个叫金郁友的女人么，从苏寒有记忆起就是对她不停地打和骂。
小苏暖立刻站了起来，拽着金郁友的衣角：“妈妈，你做什么呢？不要打妹妹啊，快住手啊！”
真是天真而纯洁的声音啊。
很多次，小苏暖都是护着小苏寒，不满母亲那样偏袒自己。
“妈妈，青椒牛柳不是我一个人的啊，你也给妹妹吃一点啊。”
“谢谢妈妈，好漂亮的人偶耶！为什么不给妹妹也买一个呢？”
“妈妈，是我踩到了妹妹，她没有欺负我，不要打妹妹啊！”
“妈妈，这次测验我比妹妹还低一分呢，别骂她呀。”
“妈妈，……”
……
真是天真而纯洁的声音啊。
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苏寒对着来家里闹的一个小孩发了火，金郁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边骂苏寒一边踢她，小贱人，活腻味了啊，臭婊子，找打啊！
苏暖终于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去抱住金郁友哭喊着，妈妈，妈妈不要再打了，妈妈……妹妹一定好疼的……
再后来，金郁友把苏暖拖进洗手间，谈了好久，苏暖是脸上挂着泪走出来的，可怎么看，都不象是挨了打的样子，就是啊，她怎么可能会打苏暖呢。
再后来，苏暖对苏寒就不那么好了，渐渐的，就和金郁友一样了。
一开始，苏暖每打骂苏寒一次，苏寒就觉得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的痛，可是这样的过了几年，苏寒便也冷漠地适应了。
06
阳光透过放大镜将热量也释放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
苏寒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直到手突然被什么给烫到了，烫的生疼，她才忽然把放大镜扔开。才意识到，桌子已经被烧焦了一些。
苏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去喊金郁友，只得慌忙跑去用水杯装了两杯水往桌上浇，来来回回好几次，总算是把火给浇灭了。
只是书桌，已经黑了一片。
自然是不敢让金郁友和苏暖发现，苏寒拿了一点钱，得去买一块桌布。
自行车在小石子路上颠簸个不停，快出巷子口了。昏黄的阳光照的车子上金黄的一片。越来越昏黄，直到光线变的有点灰了，天上的云厚的好象就要砸下来了，天气变化的还真是快呢。
头顶上偶有一两只鸟飞过，飞得很急促呢，似乎预感到就要下雨了吧。
恩，这就是只属于这条巷子的安宁，出了巷口，可就是别番风景了，繁华的闹市。
轮胎下的小石子似乎咯噔在心头一般，总觉得自己在苏家是待不下去了，怎么都搞都胆战心惊的，还要挨骂挨打。
周围的空气好象忽然变的很重，压的苏寒连车都要骑不动了，斜视轮胎，怎么都感觉好象没什么气了。
“苏寒！”刚出巷子口就听见有人喊自己，苏寒只得停下车来回过头寻声望去，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来原来是苏暖的那个叫尹镜的男朋友。
苏寒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便准备走了。
“苏寒！”尹镜又叫了一遍苏寒的名字，心说这丫头怎么这样呢，一点也不像苏暖。
苏寒望着尹镜，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却分明写着“什么事？”三个字。
苏寒一直都是这样的，并不是她要针对谁。
尹镜小跑着追上来，递给苏寒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可不是给你的哦，帮我带给。。。。。。”
“我又没说是给我的，真是无聊。”苏寒打断他。
“……你是暖暖的妹妹吧，那帮我带给暖暖，记得告诉她是我送给她的哦。”
“暖暖？她？不，你自己去。”苏寒心说：当然是你送给她的，除了你，还会有谁会喜欢上她？吾……他叫她“暖暖”？苏寒苦笑，随即又指了指车龙头那里表明自己没有车篓：“我没地儿装。”
“那你们家住巷子哪里啊？我给她送过去好了。”尹镜一脸真诚。
苏寒摇了摇头“抱歉，我要是说了的话金郁友是会打死我的。”
“金郁友是谁？”
“我妈。”
简单的回答，却着实把尹镜震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家里有些不寻常。
“我先走了，还要去买东西。”
“？？你不是没地儿装吗？买来得东西放哪儿呢？”
苏寒笑了：“我会要袋子的，挂龙头上，你这是盒子。”
“哦。”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一起吧，我刚好要帮暖暖去买手表。”
“不用，我一个人！”苏寒道。
“一起拉，没关系的拉……”
“罗嗦，我说了我一个人。”
吾……嘴上是这么说着的没错，可两个人并肩的影子在阳光底下被拉的好长呢。
07
很快选好了桌布，只是为了遮挡而已，也不管它漂不漂亮了。
苏寒的手指摩砂在布面上，质感不太好，有点劣质啊。粗糙的就像坟墓边的土制成的一样。
“你说哪一款适合暖暖呢？”尹镜指着墙面上星罗棋布挂着的卡哇依手表问苏寒。
苏寒摇了摇头：“她不是喜欢这一类的。”
“哈！我就知道暖暖不是那样的小女生呢！”
“切。她喜欢全场最贵的。”语气里满是嘲讽。说罢，苏寒转身走出店门，独自骑上车回家了。
路上已经下起了小雨，点点滴滴，是夏天的雨，弥漫着一种夏天的味道。装着桌布的塑料袋在车龙头上不安分地摇摇摆摆，冲撞着龙头。
尹镜站在店门口望着门外的雨，想着苏寒那丫的也忒不礼貌了，竟然一个人就先走了……
每下一滴雨，就像是一个锥子一样击打着苏寒的皮肤，难以想象金郁友看见自己这副德行会是如何的盛怒。
苏暖高傲的一副苏寒你完了的模样站在家门口。
怎么，难道被发现了么？这么快？
“臭婊子！你桌子怎么搞的！” 金郁友尖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苏寒叹了一口气，看来免不了又是一顿打了。
“妈，我刚买了一块桌布给它盖上。”
“你学会花钱了啊！这是老娘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给你这样糟蹋的啊！” 金郁友瞪着本来就很大的圆眼睛，“拿来，把你所有的钱都交出来！”
苏寒抖抖嗦嗦地拿掏出一百元和3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
“才这么点儿？”迎上金郁友疑惑的目光。
其实，她还夹了两百块在一本书里。
“在学校，被人偷了两百。”苏寒这说的是实话，却实实在在地激怒了金郁友。
她跳起来冲着苏寒就是一巴掌。
“你个小贱人疯了呦！你还真以为那是你的钱呐！你钱多是吧，还带到学校去，你是不是显摆着让贼看见了啊！也不管你是真的被偷了还是假的，你必须想办法还我这200元，不，要300元，谁知道你有没有少报。”金郁友高傲的走开，丢下一句话：“快点还！”
只留下悲伤的苏寒和窃笑的苏暖，“是我发现了你的桌子才去告诉妈妈的呢，借刀杀人更好一点呢。”
被刺痛了，那种心情应该就是，像风筝断了线吧。那被愚蠢的人类唤做亲情的东西也是断了吧。
苏寒跑到自己房间拼命地用那只铅笔在桌上划着痕，刻上金郁友和苏暖的名字，前面小小地写上了“臭婊子”。
“咔嚓”一声，用力太大了，铅笔芯断了，那一截很重地弹到苏寒脸上，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被金郁友打了一巴掌，眼泪砸在那半截铅笔上，滚烫的好像恨不得要把笔熔掉。
那种疼痛，是难以言喻的，越来越深地，嵌入心房里。苏寒姿态傲然地笑着，那样的放肆，却又那样的悲伤。
眼睛就像是一汪清泉，包含着所有的眼泪，一旦脱离了引力，泪水便倾泻而下，跃过脸颊的高峰，最终，义无返顾地跳进黑暗的大地。
窗台的花谢了两个礼拜了，没有人想起来要去换掉，就连她自己，也忘记了，便开始散发出一种腐烂的气息，就像这个家一样。
这花，印象中，还是肖戎母亲过生日的时候肖戎送给母亲捎带给了苏寒一点的。是啊，难道还会是金郁友和苏暖送的？难道还会是她自己买的？那还不给金郁友打死了。清楚的记得，苏暖还用剪刀剪掉过一片花瓣呢。
08
“妈，牛奶呢？还有！我的面包片怎是咸味的！操他妈的你没记性啊！我不是讲了要奶油的！还要夹火腿涂草莓酱的！给我记着点儿！明天早餐我可不要再吃这种垃圾了！”尹镜对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咆哮。
母亲没有出声，只是把水龙头越开越大，慌乱地朝脸上抹了一把。
“你有病啊！把水开那么大！不花钱的啊，不知道水费又涨价了啊！”尹镜白了一眼母亲苍老的背影，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黄脸婆，那么老！难怪爸出去找女人！”是很轻，可母亲还是听见了。
“嘭！”碗摔碎的声音。
“是啊！你小子就这样对你妈！那你去找你爸说啊，你去和那个女人过好了，巴不得我和你爸离婚呢是吧！”母亲的声音在颤抖。
像是有什么漫过了心脏，也只是漫过，没有留下很深的痕迹。
“钱，我要钱。——我交女朋友了。”良久，尹镜开口。
“没有！你去找你那有本事的爸爸要哈！！”母亲狰狞着笑，面孔极度扭曲，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
“穷鬼！装腔！没钱就讲么，我去找爸要。”尹镜没所谓地理了理头发，打开门，又关上门，一直卡在喉咙里的那句“再见”也始终是没说出口。
他隔着门，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恩，的确没有人听见。
尹镜刚走，母亲就哭了。不是静静地流泪。那种伤痛，不是沉默就可以的。至少要发泄出来，狠狠地发泄出来。
是嚎啕大哭的那种，母亲的哭声很大，就像海浪敲击着岩石般泠泠作响。
起初是很小声的，母亲不停地压抑着自己。渐渐地，也是很缓慢的，母亲的眼泪，终于爆发了，洒了一地的，母亲就那样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走进洗手间，擦了一把脸，用热毛巾敷了一下眼睛，找出粉底。
化装。
她微微整理了一下，在家里找出一点钱，匆匆出了门。
去超市。买酸奶和面包。
家里钱不多了。母亲咬着唇，真他妈的败家子。
苏寒和尹镜，两种不同的破碎亲情，两种悲哀。
一个，是可以用眼泪来发泄的。那种波涛汹涌的绝望，就像暴怒的狮子在嘶吼，震撼心脏，响彻天际。
另一个，却是万分沉默的伤痛。压抑，悲伤，就像一块石头不停地挣扎，妄想浮出水面，可荡漾了几丝波纹后，还是在渐渐地下沉，直到完全被淹没。很闷，很恬燥，可说是沉默的爱与沉默的痛吧。
苏暖是不知道尹镜家里是怎样的，但是她认为，尹镜是真心对自己的，比金郁友对自己还要好。因为她常有一种感觉，金郁友是那么的偏护自己，却那么的不真实，总有另一种，一种一样，就是不舒服。
像是在喝一杯滋补的牛奶，却十分厌恶味不合口而并非烫到了嘴唇。
像是在大雨滂沱时撑了一把伞，反被伞上垂下来的扣子刷了一脸水而并非伞上有洞漏雨。
恩，尹镜的确对苏暖好的不得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的。
可谁也不知道尹镜是否真诚，是否伪装纯良。
只希望他对一切都要负责，负他该承担的责任。
说这样的话，不是没有根据没有原因。
只是，就算发生了什么，亦或是将要发生些什么，苏暖也只能默默的，不能说出来。一定要顾及些东西的，譬如声誉，名节，脸面，自尊等。还有就是她一直都很爱尹镜，真爱，诚心。不曾改变过的。
总有一种温暖，哪怕是暂时的，也会照亮你很久，很深。
照耀得你连心脏都感觉暖暖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深，直接抵达心脏的最柔软的部位，也是最深处，那个你永远不愿给别人看穿的地方。
而现在，你却心甘情愿地把那块地方挪给他，留给他，已经深深烙上了他的印记，占有期限是，——永远。
其实你应该先看清他，看透他，也要看穿他，明白有的时候有的人，是不值得你这么坚强，这么地掏心掏肺没命地爱他。
他只若无其事地转身，走远，逃离你的视线，你的世界，让你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的呼吸，期限，亦是永远。
可那毕竟是已经占有了你的心脏你的生命你的回忆你的想念了，忘也忘不掉，逃也逃不掉，这个过渡段的期限，仍是永远。
既然忘不掉，那就只能珍惜，珍惜那段回忆。
09
那些眼睛,就像散发着一道道幽绿的光,在空气中横冲直撞,利箭般笔直地朝苏寒逼来,汹涌而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的身体,汩汩地不断流出鲜红的血.那道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所有的黑暗与悲伤沿着那道伤口,缠绕,停留.
那些目光,还真是毫不留情地迎面而来,正中要害----心脏的最深处.
她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说了她什么,总之现在是全班都在戏谑她.
对,那就是一种戏谑,一种的的确确的戏谑.对人格的侵犯与不尊重.
那些个冰凉的目光和刺耳的话语让苏寒感到头晕目眩的,像有一万条虫子在自己身体里爬着,撕咬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饮着自己的每一滴血,嘲笑地看着自己的每一滴泪水.
“啧啧……竟然是这样的人……”
“要离她远一点呐……危险死了……”
“操……贱货……鄙视的很!”
这样的时候，谁都不会注意的到自始至终都一直绻缩在角落里脸颊微微发红的潘念想。
在苏寒终于摔下眼泪跑出教室的时候，潘念想沉重而缓慢地站了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争，仿佛自己遍体鳞伤般的软弱无力。
心里闷的慌，愣是被什么给堵上了，不想流泪。可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就觉着快不能呼吸。
算了，心里冷落着，就这么一声算了？算了，苏寒愣是把快从眼眶里落下的眼泪给噎了回去。
就是压抑着，用沉默覆盖住一切。
这样的勾心斗角她不是早就经历过了么？从初二就开始体会到这种残酷了，一直试图远离，却始终在无意中，得罪了一些人。哪怕是从未得罪过的一些人，却也要惹是生非地将她陷害。
置至于死地。
在背后传的她连猪狗都不如。
苏寒就这样满无目的地跑在学校里，学校里空旷旷的，现在这个时间，所有的人都在教室里安静地上自习。
似乎，连花坛里的各种奇花异草都在嘲笑着她的不堪与狼狈。还是拼命抑制着，眼泪停留在眼眶里，拼了命的不让它掉下来。
夏天的阳光晒的人心里发慌，绕着学校跑了一圈下来，校服里的T恤衫已经紧紧地贴在了满是汗水的背上，说不定都可以挤出水来，就像衣架上怎么也晒不干的湿衣服一样。
细小的灰尘在光线里异常分明，填满了世界的肮脏。苏寒就望着这样的灰尘慢慢飘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她大口喘着气，也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吸入了这些肮脏。自己跑了这么久，不也仍是在这片肮脏里奔跑么？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就算是出去了，也逃离不了这片肮脏，因为黑暗是弥漫着整个世界的。即便是逃离了这个世界，那么外面，那些其他空间其他星球呢？难道会是一片的光明么？难道就会舍去这些肮脏吗？不存在吗？
苏寒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那些灰尘在鼻腔里汹涌地翻滚着，连喉咙都有剧烈的刺痛，就这样像并蒂连接着的，吸入鼻腔，喉管，然后不知怎的，就岔到了心脏那里，是痛，引到了肺，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没有休止的，感觉喉咙都快裂开了，难受的那一刻简直都想自杀，咬舌自尽？
但是太痛呢。
生命还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呢。
苏寒慌忙地跑到树阴下，便感到有一种冷空气扑面而来。剧烈地咳嗽了几下之后便缓下来了。
还是回班上上课吧？
阳光隔着树阴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零零碎碎地剪了一地她的影子，她脱下校服，将T恤衫拉了两下，透透气。在燥热中缓慢地踱着小碎步，有些恐惧却更是悲伤地走向教室，是要面对更多的难堪的吧。
偏偏这个时候给班主任逮了个现着，于是就不可避免地挨了一顿骂，还给扣了分。
本来就很难过的一直压抑着沉默着这个时候却怎么也忍不住了，有什么液体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倾泄到嘴角，还是爆发了。泪水就像决了堤，风也无可奈何甘拜下风实在是吹不干啊。
班主任到是给吓着了：“你怎么了你……我……我只是……只是说了你几句而已啊……你……”
望着班主任发红发黄然后发青发紫又转白的脸，苏寒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嘴里含含糊糊地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最后也只听清了一句：“是阳光太刺眼了，是学校里太脏了，吹的沙子都飞进眼睛里来了。”
班主任终究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10
往家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的好长，一些残忍而不堪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
那些字眼，那些嘲讽，那片笑声。
就像在浑身都长满了荆棘，不，就像是无数根荆棘不要命地刺痛着她的身体。
黑色的影子黑色的风全都生长在这飘了黑色的雾的黑色的夜里。
连同这个世界，都被包裹着邪恶的一切。
每个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会这样，每个人都没什么两样。
没有良知，没有善意，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光明。
终于漫过了这漫长的回家的路，无奈天太黑，钥匙在黑雾里摸索着，好久，碰到了锁孔，钥匙插进锁孔里，却并非像往常那样转了一圈。僵硬着，拧不动。
一遍又一遍地试。
还是不开。
疯了一般地砸门。
没有响应。
直到隔壁的胖大婶又从阳台上探出头来：“你有完没完啊！大半夜的又不让人睡觉了！？”喘着气的粗鲁声音，她这样的人从卧室里跑到这里是挺辛苦的啊……
是不要自己了？终于打算要抛弃自己了？
逃出身体的，该不仅仅是眼泪了。
一颗活蹦乱跳的心。
“喂，你哭什么？怎么……对了……姓金的那女人要我告诉你门缝底下有封信，留给你的。安静点了！”
是有一张纸叠了好几折塞在底下呢。
没有信封的，看起来更像是便条。
苏寒是没有兴趣先猜她写的什么再打开看的，硬生生地一扯，纸撕坏了一半。
走到月光下，内容大约就是说搬家了，这个房子租给别人了。上面写明了地址，让苏寒去找。
有点愣。
不去找，今晚睡哪儿？
夏天的风已经不冷了，却拂的人很难受。路灯一排排的，满路的金黄，街上人还是不少，繁华的闹市，隐约的歌舞升平，喧嚣着，却又像是在泣诉着。
灯红酒绿。
金郁友就是选了个让她那样的女人称心如意的地方。
街上仍有人在推推嚷嚷。
孤独而绝望地迈着步伐，搬家又能怎样，对于她来讲，到哪里还不都一样。到哪里还不都充满了算计，陷害，嘲讽，失落。
不停地询问路人，上次把钱都交给金郁友了，私藏的两百元也被隔绝在那个房子里。
终于找到那个绿树成阴的小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夹杂在石头缝里，那些路灯始终无法照亮这种绿，被蒙上一层灰色，透露着残酷。
就鼓起勇气吧，按铃。
新家环境是那么好啊，相对以前都可以用华丽形容了。
金郁友就是这样，一定要等到攒了足够的钱再来享受舒适，再这之前就是死活不肯贷款。
只是搬家了自己都还不知道，只是自己的家自己都不能再拥有钥匙。
很可笑吧。
搬家搬的迅速的程度都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就这样搬了？
就这样搬了。
快的不敢去相信这竟然就成了事实，这竟然就成了历史了。
搬了就搬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乍暖还寒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