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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回 榴花随风而逝 碧竹簌泪两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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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流转转,回回旋旋,地勒二月,正是鸢尾兰和报春石斛盛开时节,春意似来,处处盎然待发,只等春娘的一声令角。
曲荷宫内的丫鬟太监虽仍有条不紊的照旧忙碌着,却不难感觉出从殿内散发的紧张怪异氛围,她们的娘娘近日兴致不高,常常躺在床上休息。就连那平时总是爱笑的红沙姑娘也似被忧愁伤感环绕。
所以近日宫人们尽量避免与娘娘接触,就怕一不小心惹下了什么大祸,便都在殿外远处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天色已近傍晚,此时宫门紧闭,娘娘仍躺在床上
迤逦轻轻闭着眼睛,长睫弯弯不时颤动,似在思索着什么,听见红沙提提起幔帐进来,便忙睁开眼,从床上坐起问道“怎么样?”
红沙面色惊恐,微微带喘“怕是,不好了!”
迤逦慌忙从床上站起,拉起红沙急道“快走!”
天空斜阳渐渐落幕,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迤逦和红沙又来到那个精致的小院,春意还未洒进院落,各处草木还未发芽,正中一棵小树上还残留着积雪,在斜阳下只有那如宝石般炫目的泉水还在潺潺不息的从拱洞流出,倒添了一份生机。
您可还记得这是哪里?这便是迤逦好友沈焉的居所。
迤逦进屋中,淡黄云纱帷帐里,沈焉蹙着柳眉,双眼紧闭,面色唇角发白的竟无一丝血色。
迤逦急忙上前紧握她的手,声音颤抖“怎么瘦成了这样?”
旁边一个小丫鬟不住哭泣,竟全然说不出话
沈焉似知觉有人握她的手,用尽力气转身睁开眼眸,她的那般疼痛迤逦可从她的眉眼便瞧出来,可沈焉见到是她,还是一直朝她微笑,轻声道“你来啦,我就等着你来送送我”声音微弱到了极致
“说什么胡话!”迤逦急道
沈焉轻拉着她的手,继续微声道“竹儿,我怕是过不了今夜了,大夫说我这病本是过不得这个年的,可我已经挺过了年初,早已经很知足了”说完还朝着她微笑
“所以说他根本就是瞎说、乱说,你一定能挺过今年、明年、五十年、七十年”迤逦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接着又道
“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你不是说要看着我幸福?”
“马上入三月了,再过两个月榴花就开了,你不是喜欢它吗,我还等着它开便陪着你去看,所以你得等着,你得挺......”
说着说着,朱唇仍张着却已经说不下去,便侧过头,眼泪簌簌两行
沈焉用尽力气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没事、没事”
迤逦亦紧紧回握着,想将体内力量传递给奄奄一息的沈焉
“红沙!红沙!”迤逦突然转身急着叫到
那个一直在哭的丫鬟哽咽回道“红沙姐姐请人去了”
“那你去把......”还未等迤逦向那丫鬟吩咐完,沈焉便用力拽了她的手
“别,别,这里阴气太重,不要,不要”像拼尽全身力气挣扎欲起身
迤逦忙将沈焉按回床上,哽咽责备道“你干什么”
沈焉躺回床上,朝她明媚笑着,可声音却更加微弱“竹儿,我是看不到花开了,你见到门口那颗榴树没有?去年我便知道命不久矣,也不再管什么气候土壤,就栽了那一颗小树,也不知能活不能活,但却算结了我的心愿。”
沈焉不断喘息,几次欲再开口也没有力气,却还是拼着气接着道“我是无缘见它开花了,我把它交给你,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照看,就算气候土壤不适,开的不如别处茂盛,也一定叫它活下来。竹儿,我相信你。”说完朝迤逦笑的更明媚
迤逦紧紧握着她的手,心如刀绞,却不能流泪,也强装微笑给沈焉擦下面颊的汗水和泪水
就这样,两人交代着,回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娘娘,是时候该回去了”这时红沙在后面道
迤逦看了看红沙,又紧紧握了握沈焉的手,轻轻道“放心”,恋恋不舍,却不得不随红沙回去了。
这一别,便是,天上人间
曲荷宫中,迤逦拭去两行簌泪,眼神迷离决绝,
从此,更无人懂她忧思,解她愁苦。
从此,她更不能有一丝脆弱,一滴眼泪
因为生长在这围城里,她若不勇敢,便无人替她坚强。
“红沙,拿琴来”
一会儿,曲荷宫里就有一首如高山瀑布击石的曲子传出来,始自扬调,却愈扬愈悲,凄凉无限。
迤逦这七日未出门,身着素裙,日日便在曲荷宫抄解经文,为她的好友超度亡灵
“娘娘,刚刚有人来报说今早初暖阁的静妃失足落水而亡了!”红沙在迤逦耳边道
迤逦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笔问道“怎么回事?”
“说是早上带着太监丫鬟们去陆雪园赏鸢尾,玩着玩着就找不到人了,太监宫女们发了慌,后来竟有人在长鸢湖里给捞了出来,这湖水才刚刚解冻,可是极寒,怎么就掉下去了?”红沙轻叹
又说道“可奇的是,这长鸢湖离那陆雪园可是挺远的,她怎么就到那儿去了?”
“最近皇上可常到她那儿去?”迤逦淡淡问
“恩,前些日子除了往咱们这来,也就是去那了,可最近皇上一直都是宿在建章宫,未点人的”红沙想了想道
迤逦轻轻苦笑“那就是了”声音淡的发寒转头接着抄她的经文
红沙想了想,也算明白了。那静妃好歹也是四品大元包大人的女儿,也是从那小女官一步一步坐到妃位,可在这宫中,若无强大的背景支撑,也只能是如此下场!
可此事与她们无干,便只能感叹罢了,谴了人过去慰问,再无后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未过几日,地勒皇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五皇子夭折了。那五皇子已经七岁了,身体一直很健康,怎么这么突然就夭折了
皇后率领一众嫔妃来五皇子母亲宫中,她的母亲原是一个做粗活儿的宫女,不知何时被宠幸一次就得了皇子,母凭子贵便封为嫔,可是身份低微,皇上对那五皇子也无过多情感,所以他们母子在这宫中也不很起眼。
迤逦也都未正眼见过这五皇子,不过是偶尔从平星口中听到。
满屋妃嫔娘娘,他的母亲哭的已不成人形,却还要跪在地上感谢皇后和她的驾临,不甚可怜。迤逦瞧着,心中万般无名思绪流动,可面色仍然平静止水。
“五皇子不是说就得了小伤寒么,怎么闹成这个样子?”皇后面似悲伤,不断擦泪边问边感叹
五皇子的母亲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此时就像被抽去了灵魂,也随她的儿子去了
“太医是说只得了风寒,喝两剂汤药也便好了,谁能想到殿下竟就这么走了”五皇子的嬷嬷说着也哭起来。
众人不住叹息、哭泣。而迤逦便冷眼打量着这屋中每一个人。
又过了几日,红沙从殿外匆忙进到曲荷宫“娘娘,人带来了”
迤逦放下手中的杯盏,冷冷的盯着被带进来的两个风姿妖娆、身着华服的女人。
两个女子婀娜跪地,娇声道“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此二女子正是名不见经传的两个小常在,一个姓鲍,一个姓曲。
“说说,本宫该如何处置你们?”迤逦声音寒的彻骨
两个女子相互瞅了一眼,又俯身齐道“臣妾不知娘娘所说何意?”
迤逦拿起桌上还装满热茶的杯盏,用力向那二人砸去,怒声道
“竟敢跟本宫装糊涂,就说说五皇子!”
二人吓的全在发抖,见这娘娘已知真相,便哭着俯在地上,其中一个颤抖着道“娘娘饶命,是那五皇子的母亲总与我们使主子脾气,那日,那日在园中还打了我们。”声音凄厉,突然指着旁边的另一个女子“是她,是她说要报复她就得给五皇子点厉害,娘娘饶了我吧”
旁边那女子见同伙已这样推卸责任,便也不管不顾了“娘娘,我只说要给他点厉害,是她,是她说要报复就得给五皇子下那害死人的药。”
听到这,迤逦烟雾双眸结上寒冰,眯了眯,轻声道“你们要本宫如何处置?”
那二女子见有缓和余地,便急急道“娘娘,便让我二人出宫,去做平民再也不回来”
迤逦回身又拿起桌上茶壶,狠狠的又向那女子砸去“混账,逐你出宫便宜了你!此事若让皇上知道,便诛你九族,五马磔行亦不能雪恨!”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我们知错了”二女子悲声求着,心中早已把肠子都悔青了,哪成想报复女子间的小冲突竟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迤逦吐了一口气,冷冷厉声道“从今日起,你二人便到五皇子陵前守陵,终身不得而出,就去找五皇子反思你们的恶行!”
二人嚎啕哭着,见保住了性命,急忙给迤逦磕头喊着“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
夜晚,迤逦平躺在床上,只觉浑身发冷,这便是她的生活,周身陷阱环绕,一不小心可能就不知丧了谁的命。那五皇子也不过比平星大三岁,小小的身体便要独自躺在冰冷的地下。这皇宫处处冤屈,处处血泪。她在追寻她想要的同时,唯有尽力做一些能及的事......
万般阴霾笼罩着地勒皇宫,皇帝失了皇子,心痛至极,便几日时间,霜鬓急速向上蔓延,已近满头白发。真是坏事连连,死了嫔妃,又夭折了皇子,前几日还起了一场大火,几处殿房化为灰烬,差点烧到了迤逦的曲荷宫。诸事令人发寒,不吉、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