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 ...
-
“你废了他的武功?”傅红雪来到这金风细雨楼也有十来日了,开始重伤无心理会,现在身体稍愈,才开始一点一点搞清状况,但仍然毫无头绪,这楼主戚少商开始如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现在却不急了,还说“这样也好”,这样哪里好?
这天傅红雪实在受不了自己内力尽毁,全身虚弱,还跛着一只脚的状态,提出要练武,哪知平时不拘小节、什么都说好的戚楼主却皱着眉不做声,又提了两遍才知道,原来这一身的功夫是他废的,他觉得奇怪,戚少商如此关心顾惜朝,却又废了他的功夫,这不是要了他小半条命?这被人打伤,也不去找仇人,如果是叶开被人伤至此,他必会拆了那人的骨头。
“嗯,我废的。你若是想练,便练吧,”戚少商愣愣地看了傅红雪一会儿,伸手勾了勾他的卷发,终于叹了一口气,“算了。”
傅红雪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故事的人,既然戚楼主允了,他也就别无他言,安安心心练功好了,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戚楼主允许——他是从戚少商的床上醒来的,周围人都敬而远之,个别的还不太尊敬,他便在心里默默给这唤做顾惜朝的男子安了个身份:男宠。
叶开,我好想你。一个周天下来,傅红雪心里叹息。
“你功夫进展得好快,”一个多月过去,戚少商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精进得如此快,“若是正道,绝不会这样快的。”
这是惜朝的身体,万不能再有什么差错。
“是,这大悲赋确实算不得什么正道,”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傅红雪已经知道了这位楼主是有多么的紧张顾惜朝,于是又继续解释,“我只修习了根本的内功心法,不会有什么坏处,我以前修习多年,从没有什么不适。”
“我不放心,”戚少商伸手扣了傅红雪的脉门,确实气息平稳,内劲温和。
“顾惜朝,”傅红雪有些犹豫。
“怎么?你这冰块也开始好奇了?”戚少商好笑,他说“这样也好”是真的,起码他可以看着“顾惜朝”,可以和“他”聊天,可以和“他”谈笑,他离开了他,他就能好好爱他。
“他是你的男宠么?”傅红雪快速看了戚少商一眼,还是面无表情。
“谁?惜朝?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戚少商愣住了,他废了顾惜朝的武功,因为他害怕他的背叛;他将他置于这象牙塔中,因为他害怕那些人会来找他寻仇;他成日地陪着他,照顾他的一丝一毫,是因为他不安。
“我本是这样想的,但有些人看我的眼神,除了鄙夷还有杀心,于是我不太确定了。”
戚少商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这对顾惜朝来说有多么折辱,可是、可是他的血债,他们的血债他忘不掉,他爱顾惜朝已经是天理不容,但是他就是抑制不住。他将顾惜朝绑到身边,但只要他从顾惜朝的爱中感受到了一点高兴,他的内心就会有加倍的痛苦与愧疚,他愧对死去的那些冤魂,所以他折磨自己,也折磨顾惜朝。所以即使日前顾惜朝被人打落山崖,戚少商除了将他寻回来,他没有立场也不敢为他报仇,他只得将他牢牢锁在这楼里,才略安心。
“我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九现神龙’戚少商了,而只是一个卑劣作呕的小人,一个既愧对天地,愧对兄弟,又愧对顾惜朝的小人。”
傅红雪拎了一坛酒给他。
“上道!”戚少商接过酒赞扬,“你我相逢便是有缘……相逢就是有缘,我也好久没有找人说过话了,先说说你罢,你的那个叶开,你这冰块脸只有说起他才微微笑一笑。”
“叶开是我弟弟,”傅红雪道。
“什么?”傅红雪才来的头两日,戚少商就围着他团团转,能套的话已经全都套了出来,自然知道傅红雪有一位伴侣,叫叶开。“你与你弟弟做夫妻?”两个男子在一起过一辈子已经够格格不入了,居然还是亲兄弟,那更是不伦不类。
“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件事有违天道,更不合人伦,大约因为这一点,我避了他一年。”傅红雪想想当年,自己真是傻,还当真听红叶那小子的话回去看书,那臭小子自己也不懂,还敢教别人。
“想了一年,想通了?”戚少商不拘小节,各人有各人的过法,他虽有一点点惊讶与奇怪,但身为朋友,他不会指责也不会另眼相待,反倒觉得有两分豪气:这背世忘俗、判经离道的事,也本该“顾惜朝”这类的人做。
“没想通,但是没有办法,我就是想他,那天我一个人孤独无依,天上地下,我想到的只有他。”
“然后呢?”
“然后我去找他,他问我哥哥弟弟是不是还是错的,我说是,我又说把两个相爱的人分开更是大错。戚楼主,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要与自己亲生弟弟做夫妻一般过日子,你说我是该彻底忘了他是我弟弟呢,还是忘了那是错的?”
戚少商沉默不语。
“我只记得我与我爱的人在一起过日子,便是天底下最对的事。”傅红雪也拎了一坛酒,与戚少商的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口。
傅红雪、傅红雪!叶开总是不停地唤他的名字,傅红雪。傅红雪骤然心里一难过,叶开,你别哭。
“你比我要强多了,”戚少商灌下半坛子酒,思绪又飘回到那个夜里,他与那个青衣书生弹琴舞剑,他从没有那么快地对一个人敞开心扉,从没有那样快地把一个危险的陌生人当做知音,但是那美丽的夜里,总是掺着凄厉的哭声,夹着浓重的血腥味,“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这故事说起来是那样的艰难,却又如此简单,他们追杀千里,他们互相舍不得,他们相爱,他们相杀。
“人说‘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金风细雨的楼主,京城势力的龙头,英雄气概,不拘小节,拿得起放得下,难道是作假?”
“我、哈!”戚少商灌了一阵酒,苦笑一声,“你这语气倒是像他。”
戚少商是仁义大侠又至情至性,他宁可天下人负他也不愿他负了这世上一人。
他缓步回了房里,跪地痛哭。
“劳二哥、红袍妹子、青风兄弟、孟兄弟……卷哥、沈边儿……高鸡血……毁诺城的仙子,雷家庄的兄弟,”戚少商念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落下泪来,“只怕我戚少商此生,要负了你们了。”
“你说我往这里跳下去,是会死还是会回去?”策马走了快一个月,顾惜朝与叶开终于到了汴京,虽然物是人非,好歹地形总没有什么变化,出汴梁城不过半个时辰,顾惜朝便找到了当天他堕崖的地方。
“别!”叶开连忙阻挡,顾惜朝说得出做得到,且对自己最狠,他真担心他这样直接一头栽下去,万一他找到的是具尸体,他怎么办?他又怎么办?
“你说这下面是不是有神佛,他们在改天换地地捉弄我们?”
“你又信神佛了?不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么?”叶开死死盯着崖下,有神佛倒好了,他怎么求,也要把傅红雪求回来。他又真希望这就是傅红雪的那个破悬崖,傅红雪会在下面看着他的破书。
“你就这样死死盯着就能把傅红雪给盯回来了?”顾惜朝将马栓了,“走,我们下去看看。”
“嗯。”
下面果然什么也没有,没有妖怪,也没有神仙,村落也破败了,他们两两无言,从另一条路走了上来。叶开从不绝望,但是他现在就有一些绝望。
傅红雪离开过他三次,第一次一个人无声无息去了崖底,他满世界疯了一般的找他,担心他死了,他又急又怕,心空了一块,灌进去的寒风吹得他生疼;第二次,傅红雪拒绝了他,他不能和自己亲生弟弟做夫妻过活,宁愿一个人走得远远的去住在空荡寂寞的崖底,也不愿与他相伴,幸好,他终究是放不下他又回来了,还答应他,再不离开他;第三次……
“傅红雪、傅红雪!你说过不再让我掉眼泪,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你说过你不会死!”叶开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山谷,风一刮,什么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