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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系列之五恋心抄 Peach
桃花不犯不来,来了正中下怀。
坐在马桶上打量验孕棒上那两条赤裸裸的红线,我从来没有这般沮丧过。
稍稍平匀一下呼吸,捏起手机打给七园羽,接的很慢。我在祈祷,上帝啊,千万不要是紫苏。
虽然我知道大概他从不接七园羽的电话,全心全意信任。
就在我打算放弃之前电话终于通了,喘吁吁的嗓音听起来水淋淋的粘腻,简直分不清是他们俩哪一个。
我试探着叫,“小七?”
他喘了一口气,颤声答,“是我。”
谢天谢地。
背景里有一阵轻微的呻吟声仿佛抱怨,脚趾尖去想也猜得到他俩正在做什么。
大清早的发什么情!
七园羽的控制力显然并不是二十四小时有效,我听见他离远了一点,柔柔腻腻地哄,“等一会儿,等一会儿……是奥莲德,可能有事。”
他轻轻哎哟一声。
紫苏含含糊糊地说:“今天不是放假么。”
我仰起头,从对面盥洗台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脸都青了。
门外似乎有响动,我管不了那么多,压低声音匆匆地说:“去我家,现在。我马上回家。有急事,我需要你。”
停一停,我没有忘加一句,“别带紫苏来。”
他来不及答应就发出一点怪异的声音,听不出是应允抑或喘息。
我狠狠挂了电话。
天知道,也没什么好指望了。
梁笑眯眯地捧着杯蜂蜜水在厨房那儿看我,我习惯地接过来喝掉,吻他的脸,“我回公司一趟。”
他一本正经地说:“早餐在桌子上。”
我哪有食欲,不过还是抿了几口。粟米粥加板栗,放了红糖熬得细软,又香又甜,起码要煮上四个钟头。
我还以为他半夜起身是去卫生间,原来是去捣腾这个。
这么一想,就更郁闷了。
出门时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放下手袋拥他一记,他回抱时在我肩背轻轻拍了拍。
忘了从哪本时尚杂上看到,男人抱你时轻拍后背是安慰的含义。
该死的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匆匆开车回家,半路上七园羽打来电话说已在楼下。
进了房间我已经镇定下来,给他倒了杯温水,打电话叫外卖。七园羽并不作声,坐在沙发上翻看过期杂志,我猜他在等我先开口。
我转头说:“小七,我怀孕了。”
如我预料的一般,他怔了一秒钟,然后噗嗤笑出声来。
“按照剧情发展似乎我应该说:‘你不过是想我跟你结婚’”他停一停,努力忍住笑,“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该说‘恭喜’。”
“或者‘活该’。”我咬着牙根回答他。
他摊了摊手,“你打算怎么做,奥莲。”
我没回答。
送外卖的按门铃,我转身,七园羽抓住我的肩轻轻按到沙发上,自己去开门。
我火冒三丈。
不用现在就拿我当个大肚婆伺候!
他开始检查早餐,皱起眉,“这不适合你,奥莲。”说着去厨房开始翻箱倒柜,我无力地按住额头,“不用找了,冰箱是空的。”
他叹口气,探头出来,“医生把你照顾得太好了。”
这我还真没法子否认。
他重新坐回来,习惯地拄着脸侧头看我,我一眼看见他一边耳垂上细细牙印未褪,抬手点点,“被那笨蛋咬了?”
他一愣,陡然反应过来,半张脸都红了。
我终于扳回一局,有点开心,闲闲地讽刺他,“都没尽兴吧?”说着习惯性伸手去摸烟盒,七园羽一把按住,斩钉截铁地说:“奥莲,你得戒烟。”
我怔了怔。
不需要问他意见了,已经足够清楚。
我慢慢放下打火机,“……你真的这样想。”
他垂下眼,轻声说:“三十二岁考虑结婚,也是时候了。何况……医生太适合你。”
我强装笑容,“我可没找你来商量婚姻问题。”
他叹口气,慢慢放开手。
低下头就和他同时看到我手腕上那一圈桃花。
我大概是有史以来头一个在手腕上纹身的明星经纪。
磨平当年割腕的伤疤以后,绪方凉音对效果并不是很满意,虽然我已经觉得她介绍的整形大夫简直神乎其技。但如果一个美女又是医学博士对医疗结果表示不满,你也只能乖乖听着,虽然有听没有懂。
她最后说:“如果是我,就去纹点什么。”
我吓一跳,她眨眨眼,背转身脱下白袍,褪下衬衫衣领给我看。
好家伙,她肩胛上栩栩如生地游着一只银红色的蜥蜴。我几乎要鼓起掌来。
随后她给了我一张名片。
当然我没傻到真的摸过去,天知道,在手腕上纹身,成何体统。美貌嚣张如绪方凉音,照样不敢放肆在明处,况我。
那晚在梁家里,他在厨房忙活,我帮他洗完食材,无聊得很。手机一响他便唤我去接。
我打个愣怔,“我?”
他嘘一声,“去接。”
来电显示的名字却教我又怔一怔,接起来,对方声气温柔地问,“梁?”
一秒钟后他又问,“梁心爱的经纪小姐?”
我差点摔了手机。
他似察知一般呵呵地笑起来,“梁不方便的话,请替我留言给他,上次的东西多谢他,日后还请他多多关照。”
他又加一句,“我的名字是北筑雪行。”
我知道。
这正是凉音留给我那张名片上的名字。
他是个纹身师,他的店开在涩谷,名叫春荫馆。
梁端了盘子出来,好奇问我,“谁?”
我条件反射地答,“那个纹身师。”
他奇怪地看看我,过一秒钟然后说:“你的话,他可以免费。”
梁宓文你这个家伙给我差不多一点!
不过何必呢,显然他对任何事都不会惊奇,这一点早在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已经确定。
晚饭后他回到书房,我自顾自把脚放到沙发上,电脑放到膝盖上,舒舒服服倚着一只大靠垫,手边一杯加了白兰地的榛仁牛奶,这东西很容易让人困。
所以直到他抱我去卧室,我才清醒一点。
我挣扎着爬起来,“我要回去。”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备用牙刷的话,我这里有。”
我嘁了一声,这笑话过分冷。
如果一个女人不肯在你家里过夜,缺的当然不只是牙刷。
他俯身过来吻我,然后把额头抵在我胸口,“留下来吧,奥莲。”
文艺腔的梁宓文……我要录视频存证!太值回票价。
我伸个懒腰,看看表,扯出一个媚笑,伸手到背后去拉拉链,“来一次?时间还不太晚。”
医生叹了口气,伸手果断地揉乱我的头发,“我送你。”
“不用。”
他又叹口气,“开车小心点。”
我穿鞋子时他安静地说:“奥莲,搬过来吧。”
我没抬头地回答他,“你还用跟人分担房租?”
别告诉我东大毕业的脑外科医生付不起公寓租金。
他祭出法宝,“我尽量每天回来做饭。”
这让我有一点动摇。然而也只有一点而已。
熟练得有点草率地吻了他脸颊,我挥挥手去按电梯。
靠在电梯壁上我百无聊赖地想:难道因为今次的求婚季还没到,所以他就换了新花样。
自从在Porcelain相识以来,他就保持着一年向我求四次婚的好习惯……或者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看过那戒指,简直完美无缺,是颗梨型钻,足有2克拉,镶在Tiffany的铂金指环上,又简单又大方,切割得像一团火,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被拐走。
可惜我已经不是女孩子。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叹口气想,要不要坏心地先答应他,再解除婚约,戒指就不用还了。
不过反正我自己也买得起。
其实我有一点开心,和很多郁闷。
第一次见到这男人那年我差不多二十八岁,陪紫苏在Porcelain拍戏。紫苏出了意外,送去诊治的医生正是他,虽然后来我发觉他只是个脑外科高手,恨得我咬牙切齿。
不巧的是这家伙竟然是紫苏的表姐绪方凉音的大学同学。
东大医学院,高材生呢。
虽然我很有点好奇他和北筑雪行的关系——一个脑外科医生和纹身师能有什么关系?
答案很快便从凉音那里爆出来。坐在小酒店里,她一边大口灌着烧酒,一边用脚上那双限量版的Sergio Rossi去踢破旧的高脚长凳企图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一边乜斜醉眼同我讲,“北筑是个怪物。”
我叹了口气,心想,你也差不多少。
“读到三年级,突然闹了一次失踪,在山里被找回来,大病一场,然后退了学,去做纹身。从那之后,他似乎就没变过。”
我打个冷战,“什么?”
凉音竖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摇摇,“他的脸,再也没变过,一直都不会老的。”
我瞪她半晌,扭头继续喝酒。
怪力乱神,这种事我不要听,喝醉了事。
我的世界多么现实。一对坏脾气美人,一枚疯疯癫癫的绪方秀喜,两只小鬼。除了名叫梁宓文的怪胎医生,一切都现实得不能再现实。
但紫苏和七园羽似乎对他很有好感。那导致了我和他的初次约会。七园羽去凉音替他定下的医院定期诊察时同梁碰个正着,天知道他跟七园羽说了什么。我只知道结果。
结果就是七园羽一条语音短讯十二道金牌地叫我去医院替他取车,声称他有急事先走,车里有谱子和合同,万万不能放心。
我一边骂街一边冲过去,到了传说中“替七园羽保管车匙”的办公室,桌子后面坐着的正是一脸笑模样的怪胎医生。
一群混蛋!
下一次他变本加厉,找到乐屋来,开开心心地说:“奥莲,我来接你了。”
我噗一声把茶喷了出来。
那表情活像国中男生跑去邻班接小女友放学回家。
而我也真的跟他回了家。
这人居然有一手好厨艺。
喝完浓香扑鼻的餐后咖啡,他跟我说:“送你回家,今晚我当班。”
我瞪着他,慢慢把手从手袋里抽出来。
天知道我差点就想把一枚Durex摔在他脸上。
事实上,我最恨的人种前三名分别是:不按牌理出牌者、不按牌理出牌者、不按牌理出牌者。
依照这个结论,梁君似乎可以稳拔头筹。我是说,在“我最讨厌的人”大赛里。
之后他再度来约我,我坦率地同他讲,要春宵一度的话我大可奉陪,耍花枪就不必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帮帮忙,省省事。
他点点头,开心地说:“如果奥莲肯带我去家里参观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决定叫保安来轰他出去。
他上前一步拉起我的手,放进来一只普鲁士蓝的天鹅绒盒子。
我差点烫了手似的扔开。但是像绝大多数女人面对这场面一样,盒子还是要打开——哪有不被打开的盒子!
那戒指值得人深深吸一口气。
我瞪着他。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不会错,我知道你的尺码。”
我啪地合上盖子扔还给他,“梁宓文你脑子有问题!”
他思考了一下,“不会的,我专攻脑外科。”
我气结。
试图和他说理是件不可能的任务,譬如“我们才见过几次面”这种说辞,他听得很认真,但听过之后仍然放心大胆地问,“和我结婚?”
我说:“不。”
他把戒指揣回口袋,“那和我吃饭吧。你总要吃饭。”
这不是一回事!
对他来说这显然差不多是一回事。
吃饭,然后他送我回家。医生的车是辆半新不旧的国产,倒和他这个人相得益彰得很,不起眼,但蛮舒服。
海滩拥舞到天明这样的戏码不适合他和我,但是陪紫苏他们去冲绳拍PV时正赶上他休假,于是居然也一路跟来,我倒不是很介意,反正他路费自理。
PV拍的很美,导演请了当红的几个混血模特儿来,给紫苏他们一人搭了一个。女孩子个个高挑靓丽,头发光亮浓郁,皮肤像涂了蜂蜜和玉粉,柔腻可人。
紫苏脸色有点不对。七园羽比他放得开得多,同安排给他的那名女孩聊得开心,去过英国一年,他英文不错,虽然略带口音。
导演兴致勃勃地说可以打些擦边球,叫女孩子换泳装,又叫紫苏他们再放开些。我示意助理过去按住他,“不成。”
他有点不爽。碍于是我,未敢轻举妄动。我猜他知道,在行内,夹竹桃好歹也是出了名的霸道,强,且辣。
那当然,夹竹桃有毒的。
于是我晃过去戳他,“别这样嘛,摆脸色给我看?主唱借你玩。”
他虎着脸回答,“谁不知道他女友是CHANEL御用的红月亮,看得上这几只小鸟?”
我笑出来,也是,可怜秀喜有苦说不出,无论如何朱丹确是在model.com上拿过女皇宝座的,超级名模,艳光四射,虽然我们都清楚她未必称得上是“绪方秀喜的女友”
“那不是还有两只?”
导演生气起来,“那两只,毛还没长齐。你看看,看看那英国小毛孩,跟Liliya蹲在一起玩沙子还差不多!这边这个,女孩子抱上来就跑,敢情他还吃了亏了?!”
我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狂笑起来。
梁从身后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要饮料?”
我叹口气。
导演狐疑地打量他再打量我,笑容慢慢斜一斜,“奥莲德……”
我截断他,“这是七园羽的超级大粉丝。”
梁赞同地点头。
我转身就走——再不走等他拆我的台怎的。临走我抛下一句,“你想这支PV大热,还不如让那两只多亲热亲热。”
导演一拍脑门,“这可是你说的。”
我大怒,王八蛋敢算计我!
梁笑眯眯地挽住我,“我们去吃刨冰。”
一群王八蛋!
后来他搞出了暗示意味极强的一段,我看样片的时候拼命咬牙。派去搭紫苏的那名模特儿是个北欧血统的小美女,一头白金色头发酷似当年的A.D.,满眼冷冰冰的戾气,蛇一般蜷在树干上,半张脸被红花夜露缭绕。紫苏自树下走过,一抬头对上她,冰凉清露滴落,到他眼里,他看到的人便幻化成侧身斜坐在树上的七园羽。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
七园羽那段照办煮碗,和他业已混熟的那名英国小女孩一身宽大白衣,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行在沙滩,轻风一起,衣袂翩翩,女孩整个人化成片片雪色羽毛,随风散去。他在满天飞羽中看见了那双琉璃碧色的眼睛。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
镜头一转,视线错觉中那两只手几乎缠在一起。
我咬着牙根同导演说:“你有个好剪辑师。”
他很委屈,“我自己剪的。”
我狠狠白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