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婉**扬

1、全部

　　“我说，你可以把屋子稍微整理一下吗？”

　　{- -因为实在是太乱了}

　　乐沙的语气很无奈，因为窝在乐沙的大沙发椅上的女孩显然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话的样子。女孩的眼睛继续盯着电脑，零食照样散落早各个角落，包括电脑桌上，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似乎仍在闪烁。而女孩，只是又舀了一口冰淇淋送到嘴里……

　　哦，好吧，不要和她计较，你知道她还是个孩子。况且，不是你答应她的妈妈让她借住在你家一个月的吗？

　　乐沙只能够自己捡起地上的东西，叹气，真不知道昨天自己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一天前·

　　火车站台上，乐沙和安笛见的最后一面。

　　安笛是乐沙曾经的邻居，因为年纪比乐沙大了将近10岁，小时候也没怎么玩在一起。小时候乐沙最喜欢跟着的是安笛家的大哥哥，可惜的是，后来乐沙一家搬去另外的城市，也就断了联系。所以，乐沙很奇怪安笛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而且，居然还希望自己能够帮她照顾女儿。

　　“我丈夫去世很久了，我和宝宝一直以来都是两个人生活。”安笛说的时候眼睛望着很远的地方，显得很迷茫。

　　于是乐沙没有忍心继续追问下去，便傻傻的答应了。虽然她一直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给孩子取名就简单的用了宝宝这两个字，哦，不，其实只是一个字吧。乐沙是最最不会拒绝人的，说着说着答应下来，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目送安笛上了火车，乐沙看看自己手里写着地址的纸条，心想，等会就该去接了那孩子回自己家了。

　　火车开远了，最后终于消失在乐沙的视野里。

　　按着纸条上的地址，乐沙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女孩坐在地上，正在看电视。看上去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很清秀的脸，眼神却透了戒备。

　　“你是宝宝吗？”

　　女孩耸耸肩，点了下头。

　　“你妈妈出门有事，拜托我照顾你一个月。那么今天，就和我一起过去我家好吗？”

　　女孩仍旧没有开口，站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昨天也许是这一个月里最顺利的一天了，乐沙不由的沮丧的这样想着。

　　宝宝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多么难相处的孩子，因为，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做着她的事，并不搭理你。但是，感觉过于冷漠。而且，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她会把屋子弄的很乱。

　　也许明天就会好点了吧，乐沙想，明天，周一，宝宝该去上学的，大概在学校，比在家会轻松不少呢。

　　事实证明这显然是乐沙单方面的美丽想法。

　　放学的时候宝宝的老师来电话，让家长去学校一下。乐沙愣了很久，考虑着，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宝宝的家长，但转念一想，现在宝宝在这个城市的确是举目无亲的，可以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了。于是下班的时候，乐沙去了宝宝的学校。

　　宝宝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当乐沙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感觉到她着实气的不轻。

　　“她，”乐沙顿了一顿，“怎么了吗？”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宝宝站在一边，虽然沉默，却看的出眼里并不服气。

　　女老师打量了乐沙几眼，说道：“宝宝今天去参加学科竞赛，班里只她一人，可是，她居然交白卷。……”

　　后面还说了很多的话，但大致也不过是让班上怎样怎样让学校怎样怎样的，自己小时侯不也听过同样的话？但是另一方面，乐沙突然想了解宝宝是怎样的孩子了。——既然能够代表班里参加竞赛，那么她以往应该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应该是个聪明也懂事的孩子，那么为什么现在……？难道是因为自己？乐沙想着，又开始沮丧起来。

　　等和宝宝的班主任老师谈完，夜幕已经降临了。

　　牵着宝宝的手，走在马路边，宝宝依旧很沉默，而且几乎是一直的。

　　可是好饿。乐沙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想起来两人都还没吃晚饭呢。

　　她低下头，侧着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宝宝。灯光很暗，宝宝的脸完全看不清楚。

　　“去吃点什么，好吗？你，想吃什么？”乐沙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么温和的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语气和宝宝说话。

　　宝宝抬起头，眼睛在黑暗里显得分外的亮：“随我选吗？”

　　乐沙点点头：“当然。”

　　“那，”宝宝向四周看了一看，“去吃那个好吗？”她的手指指着的，是马路对面的一家店。看上去虽然不大的样子，但热气在黑夜里氤氲开来，显得格外温暖。

　　走进小店的那瞬间，乐沙突然感觉到宝宝抓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很干净很整洁的小店，人多但井井有条，老板也和蔼可亲。但这就是宝宝为什么要选择来吃的理由吗？乐沙并不确定。

　　晚餐是很好吃的松花蛋汤和木耳肉片，宝宝有几次想对乐沙说些什么但终于是什么也没说，把话放在了嘴边。

　　但一回到家里，宝宝和前一天并没有什么两样。乐沙的一切想法，终究变成了失望。

　　每天这样的过着，日复一日，转眼间，宝宝在自己家也待了半个月。半个月里，依旧时不时有学校的电话说着她在学校里的劣迹，所有的老师都奇怪宝宝最近转变怎么这样大；依旧总是把屋子弄的乱糟糟的，也不收拾；依旧不太开口说话，除了出去吃饭的时候。而出去吃饭，宝宝所选择的，一定是那家店。

　　乐沙只是个刚刚踏出校园并不太久的女孩，对于照顾小孩这样的事完全不拿手，尤其对方已经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况且，自己的爸爸妈妈也并没有把自己照顾好，不是吗？

　　这天，乐沙接到了安笛的电话。

　　“宝宝还好吗？”

　　“还好。”乐沙心想，总不能对人家妈妈说着女儿在自己家有多恐怖吧。

　　“这就好，还剩半个月时间。”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掉了。

　　转过身来的时候，居然看见宝宝站在身后不远处。

　　“是我妈妈的电话吗？”宝宝的眼睛很亮很亮。

　　乐沙点头。

　　“那她，说了些什么？”语调已经由开始的高昂低了下去。

　　“问你过的还好吗。”

　　“哦。没有其他的吗？”宝宝的语气变的失望非常。

　　乐沙突然开始觉得自己的诚实并不是个好习惯了，看着宝宝走进房间，那个背影，好寂寞。

　　和自己一样呢。很多年以前，爸爸妈妈离婚又都不想收留自己在他们家，每个月金钱是不虞匮乏，但自己需要的爱却是一分也没有。坐在沙发上，乐沙的思绪越飘越远，眼前不禁出现那个小时候的自己来。可是自己小时侯，连大了的乐沙这样的人都没有呢。

　　宝宝，或许在某些方面和自己是一样的吧。

　　已经很晚了，宝宝早就睡着。乐沙关上宝宝房里的灯，轻轻的说了声，晚安，转身回自己房间。可是更晚的时候，压低的抽泣声还是把乐沙吵醒了。

　　声音是从宝宝的房间发出来的。

　　“怎么了？”宝宝哭的很伤心。

　　“没什么。”可她依旧是不想说什么的样子。

　　“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是不可能帮助你的哟。”乐沙笑笑，把宝宝抱住。

　　“……”

　　“你，是在想你妈妈吗？”

　　“才不是，她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我才不要想她。”反应突然变的激烈起来，语调也上升了。

　　果然。拍拍宝宝的肩，乐沙轻轻的说道，“你妈妈还有半个月就会回来的，难道，你不相信她吗？你不是，只有她一个亲人吗？”

　　“我还有爸爸。”从怀里传出来的声音很闷很低。

　　乐沙有丝愕然，“你妈妈告诉我说你爸爸已经去世很久了啊？”

　　“她这次，就是去见爸爸的。他们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

　　“我以为，只要我不听话，她就会回来的……可是，她还是不回来，她不要我了……呜呜……”

　　{- -我好象没有和你妈妈说你不听话的事。}

　　宝宝终于睡着的时候，时钟已经走到了四点。好在自己第二天并不需要上班，因为是周末。那么，能找些什么让宝宝开心起来么？乐沙却是完全没有把握的。去玩什么好呢？是公园游乐场？可是宝宝会对这个感兴趣吗？而且，想在一起玩的人，一直是最需要的妈妈吧。那么，是郊外或者去吃点什么好吃的东西？……

　　想着想着，乐沙进入了梦乡。

　　起来的时候，居然比宝宝晚。

　　“早上好。”当宝宝笑着对乐沙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乐沙还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了？不像我吗？”宝宝的确很聪明，马上反应过来。

　　“的确。”乐沙看见餐桌上居然已经做好了早饭，“你做的？”

　　“其实，这才是我的样子呢。而且，我妈妈从来没有真正照顾过我什么，早饭一向是我做的。”

　　乐沙实在是有些惊讶的了，在她之前以为的宝宝，是个需要妈妈的小孩子。可是现在看来，也许事实并非这样。

　　“真好吃。”

　　早饭的确很丰盛而且可口，于是乐沙对于宝宝的那句“早饭一向是我做的。”毫不怀疑。

　　“谢谢夸奖。我决定还是做回原来的那个自己。”宝宝用手撑着头，看着窗外。

　　原来的那个自己？乐沙有一点恍惚。可是，如果那个自己，也并不是真正的自己呢？

　　我们不是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吗，但经历却绝不可能完全相同。所以，没有谁能够真正知道他人心里所想的是什么吧，除非，除非对方毫无隐瞒的说出来。

　　整个周末，乐沙和宝宝都待在家里，除了出门买需要的食物之外。乐沙觉得这是自从宝宝在自己家里借住以来最快乐的时候了，而她也开始相信，这样的时光还会继续。

　　是的，这样的时光继续着，继续了剩下的半个月。

　　终于，约定的时间到了。

　　这天早上的宝宝特别的兴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从她的表情动作上看的特别明显，尤其是，乐沙感觉到，这天早上的早饭更好吃了——自从宝宝做过一次之后，她们的早饭便被宝宝包了，理由是，乐沙做早饭一向只简单的牛奶面包。

　　乐沙也为宝宝高兴，她的妈妈终于还是要回来的吧，不像自己呢。另一方面，也为自己高兴，虽然最后的半个月过的是很快乐啦，不过谁知道宝宝这个孩子会不会又突然变成别的什么样子？保险系数太低了。

　　火车站。按照事先说好的时间，乐沙带着宝宝出现在了站台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火车到了一趟又一趟，周围的人们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批又一批。安笛还是没有出现，直到，乐沙查到这天晚上不可能再有火车到站。安笛，最终还是爽约了吗？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最可怕的是，乐沙这样想着，宝宝会怎么样呢？自己之前所保证的这么的虚幻，而且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欺骗。

　　回家的路上，宝宝一直很沉默，就像是，半个月前那样。乐沙心想，果然又要变成之前那样了。

　　到了，乐沙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宝宝突然说话了。

　　“为什么，不论我听话，我的表现有多好，还是我不听话，妈妈为什么还是不要我呢。为什么？爸爸那么早就不要我了，妈妈现在也扔下我了。到底，到底要我怎么做，他们才会回来？”宝宝的声音虽然听上去很平静，说到最后仍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让他们喜欢我不抛弃我呢？那时候的乐沙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不管自己做了什么，爸爸和妈妈也只会往自己的帐户里汇钱而不会去管别的任何事，所以到了后来，乐沙习惯了。就这样一个人的生活，也这么多年了。但骨子里，是寂寞的吧，缺少爱的孩子，一直都是寂寞的吧。

　　“宝宝，我们再等等好吗？”乐沙轻声说，虽然她自己也完全不肯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宝宝没有再说什么，低低的哭声却让乐沙也有了流泪的感觉。

　　第二天，第三天，一周后，一个月后，安笛始终杳无音训，好象，这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宝宝，也从失望变成了习惯。乐沙和宝宝，都是被最重要的亲人抛弃的人吧，这个时候，也许她们在一起才能够继续的活着也说不定呢。

　　原来，活着竟然已经只是习惯了啊。

　　那天是出差，乐沙在那座城市居然看见了安笛的父母。虽然乐沙比小时侯变了很多，可安笛的父母还是认出了她来，很热情的，把她拉到茶座吃东西。

　　“安笛怎么样了？”乐沙想着，她会不和自己的父母联系吗？

　　老太太居然哭了，安笛的父亲也显得很悲伤的样子。

　　“安笛已经不在了，那年她和她的丈夫一起出的车祸。他们的女儿后来却失踪了……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乐沙震惊。

　　回到家里，看着正忙碌着的宝宝，乐沙突然说到：“宝宝的妈妈果然没有抛弃宝宝呢，即使不在这个世界上，也用那么温暖的心关心过照顾过宝宝好久。”

　　宝宝抬起头笑了：“其实，妈妈和爸爸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乐沙点头，原来宝宝已经察觉到了？

　　“现在的我，才是最真实的啊。而且，即使没有了爸爸妈妈，至少，我还有乐沙啊。”

　　宝宝突然用很欢快的语气这样说着。

　　谢谢你，乐沙仿佛听到有人在这么说，她笑了，对于孤单一人在这个世界上的自己来说，宝宝也是最重要的人啊。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