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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犹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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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漠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火海,身体滚烫发热,心脏处传来猛烈的剧痛,四周都是赤红的火焰,胸口像是被什么堵塞住,浓烈的黑烟呛得他无法呼吸,他看到自己踉跄着冲向狰狞的火海,皮肤灼烧的痛苦清晰地烙印在身体四处,心脏痉挛的疼痛让他连路都走不稳,可他还是喘着粗气艰难地跑到一个闭塞的空间里,不顾噬人的火焰强行用手拉开一个燃烧着的衣柜。
里面躺着一个晕迷了的孩子,他感到心里蓦然涌现的惊喜,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痛,他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急切地呼唤他,“小笙,醒醒,哥哥来救你了。”
那孩子睁开迷蒙的眼睛,煞白的小脸在看清自己的一刻忽然哇地哭出声来。
“呜呜,哥哥,小笙好怕……”
“不怕了,乖,哥哥救你出去。”
他搂紧了孩子,被呛得猛地咳了一声,连带着剧痛的心脏也跟着狠狠颤动了一下,小孩儿像是十分害怕,却仍是心疼似的搂紧他的脖子,“如果、如果出不去……哥哥不要管我了……”
自己像是勉强笑了一下,摸着他头发的手微微用力,“出得去的,一定……咳咳,一定出得去。”
后来的画面微微模糊起来,肆虐的火焰渐渐消散,自己像是躺在病床上,耳边模糊地响起一个女人的哭叫声,“他差点害死小笙!不能做饭就不要做,这要是没救出来怎么办!小笙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又不是故意的,云修也是突然发病了,难道他想这样吗?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都没事吗,别哭了。”一个男人出声安慰着,叹道,“以后家里请个保姆吧,别再让云修进厨房了。”
他茫茫然感受着这些无力又痛楚的情绪,眼前的画面不停闪过,隐约又停留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里。
“去哪儿?”女人坐在沙发上,斜睨着自己,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一旁孩子的手。
“就出去走走。”
“哥哥,我也要去!”
“去什么去!”女人冷哼一声,拉紧了小孩儿哼道,“早点回家,还有,以后少带小笙乱跑,知道吗?”
“……嗯。”
走在林荫道上,贺子漠感觉到心口涌现出一丝说不清的难受,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看着周围鲜活的世界,忽然有种格格不入的无力感,每天每天,都在计算着自己还能活多久,未知的终点,油尽灯枯的身体,睡着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醒过来,明明是活着的,生命却和停止了一般了无生趣。
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父亲的累赘,母亲又厌恶自己,唯一的弟弟……
是啊,也只有他,一点也不在乎我这个残缺的身子。
我活着,保护好他就好了。
小笙,只有你,是我活下去的意义了。
贺子漠感到衰弱的心跳在胸腔里似有似无地颤动,他紧闭着眼,无意识地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身边似乎坐着一个人,隐约地,他听到那个人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小笙?”那人疑惑地低低说,“是你的弟弟吗?”
额头似乎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擦拭,那人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云修,你对子漠一定有误会,他……其实并不坏的,无关的人,他不会牵连的,”男人像是在解释,顿了半晌又说,“你一定是恨错人了,而且……不要去仇恨谁不好吗?很累的……”
贺子漠听着男人的声音感到心底有种熟悉的悸动涌上来,他努力挣扎着睁眼,过了很久总算掀开一丝缝隙,茫茫然间,他看到一束暖黄的阳光洒在眼前男人的发迹上,他呆呆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阿瑾……”
苏瑾身子一僵,立刻回过身,正对上贺子漠半眯着的,有些疲累的眼睛。
“云、云修?”苏瑾赶忙走过来,坐在他旁边,“你醒了?”
贺子漠看了他半晌,无力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挣扎着覆在苏瑾的手背上,苏瑾蓦地一惊,立刻抽开手,皱眉道,“你干什么。”
“阿瑾,”贺子漠微微喘了口气,看着男人黑润的眉眼,心里涌上一丝酸涩来,“我那天给你打过电话,还记得吗?”
苏瑾咬了咬牙,半晌僵着脖子点头。
“我是贺子漠。”
男人说完,定定看着他。
苏瑾盯着他看了半晌,出乎意料,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只是沉默着看他,然后他忽然咬咬唇,垂下眼睛,“你还是死心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背叛子漠的,”他看着贺子漠的眼睛,沉声道,“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恨他,但是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的。”
“误会?”贺子漠忽然低低笑了,“那家伙还真有两下子,”他收了笑,抬头看着苏瑾,像是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你……最近没休息好?”
苏瑾一愣。
“瘦了不少……怎么了,他对你不好吗?”
苏瑾皱皱眉,“都说了你别演戏了,我不会相信……”
“你救了我,”贺子漠打断他,声音沉静,“但是你没有告诉他,不是吗?”
苏瑾微微一颤,没说话。
“为什么?”贺子漠定定看他,“我猜他一定找了个什么理由让你远离我,那你为什么救我?”
苏瑾欲言又止,半晌咬着唇垂下眼睛。
“因为你的直觉想相信我,不是吗?”贺子漠沙哑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一般,“阿瑾,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是你,”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不出我,可我相信你能感觉得到,我到底是谁。”
“阿瑾,DREAMER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根本不在乎那个位置,”贺子漠看着他,那双幽黑的眸子慢慢变得柔软下来,“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苏瑾猛地一震,呆住了,这个眼神,这句话,这样的语气,太熟悉,熟悉得让他不知所措,他呆愣愣看着眼前男人陌生的脸,看到对方微微笑了一下,再次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这次,苏瑾没动,虽然手指有些僵硬,却像是本能地不想甩开。
贺子漠看着他,慢慢勾起嘴角,“你摸摸我的脖子。”苏瑾愣了愣,贺子漠咳嗽了一下,又说,“我脖子上有个东西,你知道的,我一直戴着的。”
苏瑾感到身子忽然颤抖起来,覆在手背上的手掌包裹住他的,然后牵引着他的手,慢慢移到了男人的脖颈上。
指尖,触到一个光滑又尖锐的东西,苏瑾感觉到指下的锁骨中央一个小小的伤口,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
“这东西还是这么有破坏力,”贺子漠笑了笑,“戴了这么多年,还是会划伤脖子,也是,毕竟是狼的獠牙,”他看着男人震惊的眸子,半晌带着他的手,一起握住那狼牙尖锐的弯钩,“我这两天,在车祸现场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了,要是真的丢了,你又跳海怎么办,”带着笑意似的,贺子漠慢慢抬手,掌心轻轻摩擦苏瑾苍白的脸,“阿瑾,我从来没丢过它,这么多年,一直都带在身边。”
苏瑾怔怔看着男人勃颈上的项坠,目光渐渐上移,最后移到贺子漠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上,他呆呆看了很久,最后终于像是无意识似的,喃喃地叫出刻进心底的名字。
“子漠……”
*****
第二天。
云修到公司的时候,苏瑾已经在办公室了,云修进屋时正看到他坐在对面桌上发呆,连他开门走进来都没有发现,云修索性靠在门边盯着他,也不出声,暗自打量面前愣神的男人。
苏瑾显然一夜没睡,严重的黑眼圈,眼睛微微发红,看得出来,他脸色也不好,平日里的温润模样去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脸的茫然失措。
遇到了什么事,云修大概猜得到了。
“咚。”伸手,随意地敲了敲门。
眼前的男人霍然抬头,直愣愣看着云修,然后像是忽然回过神,慌忙站起身来,“贺总……”
云修看看他,也没走过去,仍是斜倚着门框淡淡道,“昨晚去哪了。”
“……”苏瑾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欲言又止半晌,躲闪着云修的目光,“回、回家了……”
“哦,回家了。”
云修瞥了他一眼,终于走到办公桌前收拾资料,“所以我去按门铃的时候你睡着了,是么?”
苏瑾一惊,呆住了。
云修把东西归拢完,慢慢坐下来,抬头微笑看他,“又遇到云修了?”
苏瑾感到从脚底窜上来的冷意,整个脑子瞬间空白,连脸色也白了一分,云修收回眼,翻开手边的文档,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有没有和你说,他想利用你,对付我?”
苏瑾僵在原地,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看来我是白说了,”他头也没抬,在资料上写了几行字,声音微微冷淡,“出去吧,这儿不用你忙了。”
苏瑾蓦地一颤,终于动了动,小心走过来,“我……”
云修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出去。”
苏瑾终于忍不住,咬着唇慌张道,“他、他说自己是贺子漠,他知道很多事情,我……”
“这种话你也信?”云修终于搁下笔,皱着的眉头显示着他心情很不好,“他知道什么?银河湾?狼牙?还是什么?”看到苏瑾蓦然苍白的脸色,云修冷哼道,“我经常和你去银河湾度假,以前也一直戴着狼牙,这些事查一查并不是多大的秘密,你信他什么?他是贺子漠?那我是什么?你当我死的?”
苏瑾心口一震,知道眼前男人是真的生气了,心里立刻就慌了,“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
“好了,我不想听,”云修低下头,重新拿起资料翻了个页,“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出去,我自己呆一会儿。”
“……”苏瑾觉得慌张,也觉得难过,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他做的一切不也都是为了这个人吗?他看着贺子漠冷漠无情的侧脸,一时觉得无助又委屈,他试探地又叫了一声子漠,可男人理都不理他,让他分外感到难堪。呆呆站了半晌,终于还是放弃地出门,在关门的一瞬间,他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男人看向他时的,带着些许冰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