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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艾滋病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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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似被她这样高分贝的尖叫给弄懵了,还有她过激的反应,待看清她扔过来的书时,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很快,压抑的笑声变成夸张的狂笑:“哈哈,原来你也怕鬼!”
孟阳被他笑得发赧,恼羞成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就不允许我有怕的东西,何况,明明是你站在后面故意吓我。”
面对她的无理指控,七哥觉得颇为有趣,“怕你还看这样的书,就不怕晚上睡不着,可别到时又要找酒喝。”
不提还好,这么一说就好比捅了马蜂窝,顿时炸开了,“要你管!”孟阳说完蹬着脚出去,书也不要了。
她这样小孩子一样的发脾气,倒是第一次见,新鲜,不想忘了告诉她正事,不禁摇了摇头,放好书,踱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孟阳就被电话铃响吵醒,看表,不到六点。
七哥略带低沉的嗓音传来,“孟阳,我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这次出差大约要一个星期,如果你无聊的话,可以回敦煌,敦煌里有什么事你帮我处理一下,我已经交待阿豹。”
出差?这么突然,“好的,我明白。”电话那头一时静了下来,七哥没有再出声,孟阳咬咬唇,还是问道:“你的伤没事了吧!”
呼吸吹起浅浅的风声,片刻,“没事了,昨晚本想跟你说,不过看你生气的样子,就忘了,敦煌你留心点,我挂了。”
捏着的电话传来“嘟嘟”声,孟阳往后一仰,把身体重重地摔在床上,微风吹起的纱帘,飘动摇曳,她与他之间的事情,也许冷静地想一想会更好。
车流熙攘,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女士为了防紫外线,各种防晒单品都出来了,太阳镜、帽子、遮阳伞,各尽其招,路边的大树荫底下停着一排车,车位稀少,来了又走,走了又换新的车进来。
一个带着墨镜,短发、休闲打扮的妙龄女孩上了一脸黑色的轿车,这一举动根本不能在匆忙的人群中激起一点点的涟漪,人们无动于衷,依旧来来往往。
大半个小时后,女孩从车里出来,涌入人流之中,脸色发白,不过在大太阳下,谁会注意一个脸色发白,全身冒着冷汗的人,汽车驶出停车位,溶入车流,很快,停车位又被新的车停泊,没有人注意这一幕,甚至,在这节凑快速的城市当中,太过习以为常,比尘埃中的颗粒都要渺小可忽略。
敦煌的生意有条不紊,孟阳插不上手,偷得浮生几日闲,给温叔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出来快一年了,也没有好好回去看看他,怪想念老头的,买了一些礼品,寻思着今日去探望一下。
转入熟悉的老街道,狭窄的路面坑坑洼洼,老旧的墙体屋瓦诉说着年岁的变迁,透着沧桑和世俗的烟火,孟阳走在街道上,一边让着行走骑车的路人,一边意满心足。
大院的门是关着的,孟阳掏出钥匙,门锁应声而开,“温叔?”孟阳喊了一声,其实她是小心翼翼地进去的,她防着老头儿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跟她过上几招,可惜,没能如愿,屋里悄无声息,地上厚厚的树叶和门窗上积落的尘土说明主人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了。
心中一惊,猛地推开房门,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像突然倒像是有所准备,看到床上空无一物只露出干巴巴的床板,孟阳有一刻的恍惚,心头冒起一阵酸楚,眼睛已经氤氲。
“谁在里面,是孟阳吗?”院门口一个女声。
眨了两下眼,孟阳转身,是隔壁的大婶,大婶笑眯眯说道:“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信。”便小跑回了隔壁的家,不过半分钟,拿出一个折叠的信笺递给孟阳:“温叔走的时候给我的,叫我见着你的时候给你。”
展开信纸,正楷的蝇头小字赫然呈现在粗黄的纸质上,字体较大,竟是用粗笔写的,字迹苍劲,有别于往日的武夫粗俗,温叔的另一面竟不为人所知。
孟阳吾徒:
见字如亲见,为师要出远门一趟,来不及告别实感万分抱歉。
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师以古稀之年尚能行走自如之时,了一了平生未完的夙愿,请吾徒代为照看栖身之所,同行有师门徒弟,请勿挂念!
落款龙飞凤舞,依稀认出温志彪三个字,“他什么时候把信交给你的?”孟阳问。
大婶好奇地探究:“一个星期前,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和他一块走的,那小伙子对他挺尊敬的,他们也没说去哪,只说了句赶火车,你说这老头这么大年纪了,还跑出去瞎折腾什么?”
问不出什么,孟阳谢了大婶,把信折好,拿起院中的水桶扫帚,准备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个干净。
人的情感有时候很奇怪,不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也会生出万千的心思,孟阳一向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可今日心里却是憋得慌,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情绪不好,借着擦桌扫地来发泄内心的郁悒。
乐山就这么站在院门口看着她忙进忙出,也不出声,直到孟阳站直了腰,先开口:“你最后一次见温叔是什么时候?”直截了当,毫不寒暄。
乐山愣了一下,把她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逡巡探究,最后皱着眉头说:“温叔的徒孙过来的时候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们要远行,可具体什么时候走的他们没有告诉我!”
孟阳心中一恨,咬牙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乐山立马反驳:“你换了手机号也没有告诉我,我去敦煌找你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连着蹲守了三天,也丝毫不见你的人影,孟阳,你说我怎么告诉你?”
他同样咬牙切齿,脖颈处青筋曝露,孟阳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刚刚暴涨的气焰顿时萎靡了下来,颇为歉意地望了乐山一眼,一屁股地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洒水扫地弄湿的地方也浑不在意。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连师父都走了,我心里很难受。”孟阳幽幽地说出口。
“孟阳,当初你要到敦煌当保安的时候,我们都有劝过你,那些地方那些人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应付得来的,温叔当时也有劝过你,可你也没有听,蒋主任那样苦口婆心的为你,你也照样一意孤行,孟阳,回头是岸,趁现在还来得及。”乐山走过去蹲了下来,凝视着她的眼,一脸诚恳。
“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乐山点点头,孟阳接着说:“回不去了。”顿了一下,满含柔情地巡了一遍方寸的院落,仰起头看天空的蓝天白云,淡淡笑道:“如果不住进这里,不认识温叔,学了武艺,还有可能回头。”
“你少找借口,武艺傍身可以强身健体,你可以再找一份正经的工作,而不是那些新鲜刺激的事,郭静跟我说了,温叔受伤是受她牵连,你也没做错。”
扑捉到关键的字样,孟阳诧道:“你见过郭静?”
“嗯,开学的时候她回来过滨城,她跟我说了与你之间发生的事,她希望你能原谅她。”
“我根本就没有记恨她,只是那时候情绪激动,没有想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一人之力所能左右的,抱歉的人是我。”孟阳低垂着眼帘,郭静与她生疏隔阂是意料中的事,可还是有点酸楚。
“孟阳,收手吧,蒋主任能帮你,我也能帮你,我的公务员考试成绩出来了,如果体能测试和面试不出意外,等毕业证一下来,政审之后,我也是一名国家公务人员了。”乐山的眼中冒着一丝喜气。
“恭喜你!”孟阳由衷祝福。
临走前,乐山对没能说动孟阳有些怒了,撂下狠话:“不久之后,我也是一名人民警察,我不希望我们有不愉快相见的一天。”
孟阳的身形一停,行走的脚步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如常地拐了个弯,消失在纵横的街区,陡留下乐山在那顿足咬牙。
政府某办公楼,李局长独自坐在背椅上,沉思良久,直到手机铃响了起来,他才放下支额的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摁了接听,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带着急促:“对不起,李局,刚刚庭审。”
“我明白,小蒋,你那边完事了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跟你说,哦,这样,还是我去你哪吧,你把四年前滨城特大贩毒案的案宗调取出来,恩,好,就这样。”挂了电话的李局长目光如炬,似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而后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晴空,现在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砸了下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雨滴砸在地上激起粉尘,一股浑浊的泥土气息直冲鼻端,被炙烤的大地如同火焰,此刻水火相见,嗞嗞的冒着被蒸发的热气,一时间,裸露在外的肌肤感觉更热了。
“那边,那边有地方躲雨。”孟阳被奔跑的人们挤拥着往一个店面的棚檐之下躲雨。
不一会,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一股浩瀚苍穹的宽阔弥漫在心间,天地之大,万物为刍狗,人的一生在漫漫的历史红尘之下,何其短暂,所谓的爱恨嗔痴贪恋狂,也不过是长河中的一朵浪花,甚至于渺小如水流涌动时的一个泡沫。
风雨呼啸,周围是切切嘈嘈的私语谈笑声,听说过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场大的破败,可在没有能改变的前提之下,我们本能地经营着自己小的圆满,大雨没能阻断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不过一刻钟,雨势便渐渐小了起来。正发怔间,裤兜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孟阳接起电话,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急速蹦出:“喂喂,孟阳吗?你在哪里,快点过来,水仙她快不行了。”是玫瑰的声音,心中一凝,问:“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玫瑰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如果不是遇到极严重的事,她不会失态到如此地步,水仙是玫瑰后来的新室友,一个恬静可爱的女孩,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十分萌。
不加思索,孟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入雨幕,惹得躲雨的人群不停地张望,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滨城人民医院的急症室,病床上躺着的水仙奄奄一息,满脸的青灰色,孟阳心中一恸,那是将死之人的脸上才会出现的灰败之色,她最亲近的人也曾以这样的色容离她而去。
玫瑰满脸泪痕,孟阳平稳了一下呼吸,问道:“怎么回事?”
许是吓坏了,玫瑰抽泣道:“我也不知道,昨晚还好好的,可今早一起来,她…她就叫不醒了,体温高得吓人,我…我就带她来这里了。”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玫瑰全身上下差不多都湿了个透。
“医生怎么说?”孟阳问重点。
“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
水仙的脸上没有半丝脂粉,平日里见着她都是化着精致的妆容,此刻虽然气色暗淡,可也掩盖不住细腻弹滑的肌肤,这是一个还青春鲜嫩的生命,可此时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对别人的叫喊置若罔闻,一直睁着乌溜溜的双眼,定定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宛如上面有多么好看的东西。
孟阳伸出手去握她的手,谁知一碰到她,“别碰我。”冰冷生硬地拒绝。
孟阳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她又说了一句,“带我回去吧,让我有尊严地离开这个无情的世界。”这是她最后一句话,自此再也没有开口。
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旁边的玫瑰却像被蛰了一下,大声的呵斥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只不过是发点烧,谁没个发烧感冒的?医生会治好你的,再说了,你欠我的东西还多着呢?怎么净说些吓人的话来诳我?”水仙不为所动,满脸的颓死之气。
这时,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医生,手里拿着一个文件板夹,冷漠地读着上面白字黑字的报告单:“患者HIV初筛显示为阳性,现在的病症为典型的AIDS临床症状,□□检出患有严重性病,病人有没有吸毒?”
AIDS?孟阳询问地看向玫瑰和水仙,一个茫然摇头神色虚怔,一个冷漠无语漠不关己。
医生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给她检查的时候发现她身上有多处针孔,毒史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的声音很大语气严厉,周围的病人开始小声地议论,指指点点。
水仙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隐约有几个红点,玫瑰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爆发:“你早就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所以你从来不用别人的东西,你对别人用你的东西也很生气,不是你不合群脾气古怪,是你不想害了我们,是不是?”玫瑰双眼圆睁,因为激动脸上一片潮红。
“你这个月暴瘦,你不停地吃药,你早就知道有今日了,是不是?”面对玫瑰的指责,水仙依旧无动于衷,只是闭上了溜大的眼睛,眼角至鬓角处,一行水迹。
医生唇角无声的冷漠,从孟阳错愕的表情和玫瑰快崩溃的情绪中猜出了七八分,鄙夷地别开眼,冷冷说道:“我们医院不给AIDS患者治疗,请你们到定点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