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对不起》侏胥

32、又见蒋斌

　　阿豹来通知她，说七哥回来了，晚上要她跟着出去，孟阳早早地做好准备，下去等他。跟七哥一起的，还有之前见过的大哥，孟阳向大哥点头致意：“大哥好！七哥好！”
　　大哥依旧笑眯眯的，看了孟阳和蔼地说：“你好！好久不见，小姑娘成大姑娘了。”听了这话，孟阳微微有些腼腆，瞄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七哥，垂下了眼帘。
　　七哥一副吊儿郎当，似笑非笑，斜睨了她一眼，说道：“大哥，我们走吧。”孟阳脸上不动声色，可打开车门的手指有些微僵硬，门把手在第二次用力时才打开。
　　车上大哥和七哥一直用粤语交流，孟阳能大概明白，可生疏的地名和人名却是不了解的，张虎叮咛的话犹在耳边，“作为一个保镖，最起码的职业操守，不偷听，不乱说，保护对象的隐私绝对的隐私，干好自己的工作，确保被保护人的人生安全，不遭受意外，才能算是基本完成保驾护航的任务。”
　　除了大哥带来的司机外，七哥只带了她，他们之间的交谈也没有特别避开她，孟阳心中沉了沉，目光落在车窗外的街景上。
　　车子在当街闹市中一条布满大小饭店馆的街道停了下来，这里游人如织，七哥他们今晚要见的人是谁？会在这种普通大众百姓吃饭消费的地方出现？
　　车流人群拥挤，不得不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一行人步行到一家名叫昌远的小饭店，现在已经是饭点，饭店大厅里熙熙攘攘地坐满了来吃饭的客人，服务员忙碌地来回穿梭，生意兴隆而有序。
　　在门口见到光头吴叔，他低头跟大哥耳语了几句后，抬头时对孟阳点了点头，孟阳明白，刚刚悬起的心也稍稍放下，如此不熟悉人多的地方，突发情况很多，见到吴叔，知道他们早有准备，心里也有了个底。
　　一行人跨入大厅，瞬间引得吃饭的客人频频张望，大家都会好奇与自己不一样的人，差别并不在于衣着样貌，而是一种天然无形的气质，就算在最普通的地方，芸芸众生之中，你依然能一眼发觉不同，这大约就是所谓的阶层了。
　　见惯来往行色各异客人的服务小姐见状，殷勤地张罗：“先生几位？定位置了吗？楼上有包房。”吴叔领头一路上了三楼的包房，对服务小姐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服务，小姑娘识趣地退到旁边，孟阳清楚地看到，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在看到七哥时，两眼发亮，灿若天上的星辰，让她平凡的五官添了一抹亮色。
　　这两天滨城温度宜人，因为靠近海边，空气湿度很大，典型的回南天，楼道因为客人太多，踩出了湿漉漉地脚印，连带着墙壁上都滴着水，饭店所谓的包房没有独立的洗手间，路过这层楼的公共卫生间时，一股不善的味道飘入鼻端，而此时，从洗手间出来的一个人，与他们碰了个对面。
　　不是别人，正是孟阳几个月不曾见面的蒋斌。
　　“哎呀，蒋主任，幸会幸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缘分呀！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一起吃个便饭？”大哥最先开了口，笑脸相迎地跟一瞬诧异而过的蒋斌打招呼。
　　蒋斌谦虚的客套。
　　七哥热络地上前与之握手：“蒋主任，久仰！久仰！”
　　掩饰已经来不及，对方有备而来，在洗漱台洗手的另一个陌生男人在与蒋斌错身的刹那，蒋斌作了一个细微动作，看似无意，可孟阳还是看到了，这让孟阳感觉到异常的熟悉，像是她也曾做过这样的动作，蕴藏着秘密的信息，无声地传递。
　　蒋斌似乎察觉了异样，紧盯着她。
　　陌生男人面无表情地穿过相遇的两方，走向孟阳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下了楼，孟阳还想往下看，甚至想跟上去，可楼道最里边一个包房里走出的一个男人，把她吸引了回来。
　　“小蒋，怎么还不进来？”
　　“哎呀！相请不如偶遇，想不到在这里会遇到局长大人，怎么说来着，刚刚请了蒋主任吃饭，看来你们是一起的，荣幸荣幸，今天我真得好好做东，请二位赏光。”
　　“陈先生客气！”李局长淡淡笑道。
　　和蒋斌一起的微胖中年男人，他们称他为“李局长”，此时正被大哥热情地问候，握手寒暄，而这人，也让孟阳异常的面熟。
　　这是一场有预谋策划的偶遇，在这个普通廉价的小饭馆里，制造一场无心的邂逅，看来这位李局长并没有买大哥的账，逼得他二人主动出击，刚才错身的那个陌生人，可能也并不是意外，因为蒋斌吃人的眼神露出了端倪，只是大哥和七哥没有发现这个异样，孟阳便没有开口。
　　李局长看到七哥身后的孟阳时，微微一怔，可很快就面色如常的把大哥和七哥让进包房，倒是蒋斌眼神复杂地盯着孟阳许久，一直寒着脸，直到七哥连叫了他几声，才进了包房。
　　七哥没有吩咐，孟阳本分守职的在门外守着，房门关上的刹那，孟阳看到桌上摆着的是三套碗筷，这些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而七哥在合上门时投向她的一抹冷冽，让她心中一黯。
　　这是一抹怀疑的目光，是什么让他起了这么重的疑心？
　　今天的孟阳有些坐立不安，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烦躁，希望饭局快点结束，对于这份工作，除去第一次被人请了切磋武艺，喝酒出糗之外，她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包括遭到伏击的那一次，这些都没有恐吓到她，只是今天见到蒋斌，对于自己一向笃定有把握认定正确的事情，竟忍不住地怀疑，心中犹如巨石落入微澜的湖面，激起千层涟漪，对蒋斌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像菟丝花一样爬满心房，爱恋？思念？还有更多的苦涩？无奈？酸楚？她何曾有这样错综复杂的感情？本心不该这样，可像是谁硬生生的把这些乌七八糟的情绪塞入她的内心，让她不得不接受，融合得血泪横流，很不舒服，可又无所遁形，只想到了逃。
　　半个小时后，包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孟阳与出来的人目光一碰，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这是保释出来后第一次见他，这么久不见，不见生疏，反而有一根拧不断的脐带，拴在两人的身上。
　　蒋斌走到她跟前，一脸的淡漠，盯了她片刻，在孟阳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抿了抿唇，冷冷地说：“你跟我来。”
　　孟阳踌躇着是不是要跟上去，蒋斌见身后没有动静，回头怒瞪了她一眼，怒气腾腾，孟阳息事宁人不愿惹事的心态占了上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在反方向走廊的一处落地窗前，蒋斌停了下来，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最后把手放在裤兜里，语气沉缓地说：“孟阳，离开敦煌离开曾琪，那些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危险，这些都不是你这个年纪和经历所能理解和接受的。听我一句，好吗？”
　　蒋斌用心良苦地劝说，孟阳心中没有撼动是不可能的，可脑中另一个声音却在不停地阻挠她动摇的心，是什么？他说得合情合理，作为一个并没有坏心并屡次帮助自己的人如此苦口婆心，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吾日三省吾身，自己一意孤行是否太过偏激？可是？反驳的心声一浪高过一浪，她要呆在七哥的身边，一定要！不能前功尽弃，走到今日这一步何其不易，不能说放弃便放弃。两种观点不停地辩证拉锯，搅得人心神恍惚。
　　蒋斌看着孟阳挣扎迷茫的表情，知道她极有可能会被自己说动，补上一句：“凭你的聪明才智，只要肯努力，要过上好的生活绝对不是问题，我可以帮你，义无反顾！”
　　脑袋突突地疼了起来，像要裂开了似，一下重似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捂着额头，而她隐忍痛苦的表情，完全落入身边一瞬不瞬盯着她瞧的蒋斌眼里，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蒋斌不明所以，有些着急地想伸手去扶她。
　　头颅里如万根针刺，眼前虚影让失去精准判断的孟阳会错了意，以为蒋斌要对她动手，一股戾气使她发起了狠，伸手“啪”的一声格开，她成功地推开了蒋斌，可自己一个踉跄退到了墙角，脑袋撞到墙壁时，竟怪异地感觉出疼痛减轻，缓解不过须臾，钝痛又卷土重来，为了验证也为了减轻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孟阳用脑袋撞击墙壁，“砰砰”直响。
　　蒋斌骇然，喝道：“孟阳，你在干什么？”
　　“不用你管！”孟阳重新甩开蒋斌伸过来要拉他的手，依旧重复着机械的撞击动作，在痛与麻木之间徘徊。蒋斌确是被彻底激怒了，他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自残？心里想着手已伸了出来，使出小擒拿欲擒住她。
　　暂时的疼痛缓解让孟阳犹如毒瘾发作得以复吸，见蒋斌不依不饶，两眼通红的孟阳也失去了理智，伸出手来见招拆招，不下两分钟两人就过了好几招。
　　两人互不相让，都想尽快地制住对方，孟阳身形灵活迅速，心中邪气盛行，出手越发阴狠不留情面，蒋斌也不简单，他虽然受伤腿的掣肘，可当初在警校过硬的功夫底子还是在的，终于，借着自身力量的优势，蒋斌狠地一推把孟阳抵在了墙壁上，瞪着眼恶狠狠地喝问：“孟阳，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打起来了，前面的人打起来了，一男一女呢。”七哥出来上洗手间，不见孟阳就满脸冷峻，听到两个服务员一边小声地说一边退到休息室，七哥脸一沉，走了过去。
　　后背被撞得闷闷的疼，这人出手也忒重，失了手受制于人，还要承受折磨人心智的头痛，心中莫名的委屈，一股酸楚直冲鼻尖，逼红了双眼，情绪频临失控，可她依然倔强得不搭话，只睁圆了双眼与他怒瞪。
　　蒋斌看着眼前水光潋滟的双眼中，喷出炽热的怒火，可灼皮焚心，这水与火的交织，让他一阵心悸。
　　刹时，传来一声暴喝：“孟阳，住手。”
　　是七哥走了过来，可孟阳没有理他，蒋斌也当没听见，两人谁都没有先松开手的意思，一时大伙都僵持在那。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从包房里探出头来张望，都被七哥冷冷地扫了回去，他好以整暇地瞧着前面两人，看他们到底要如何，孟阳跟他说过曾在蒋斌处勤工俭学，这跟他知道的信息相符，只是这个蒋斌也奇怪，似乎对这个孟阳远不止那么点普通的男女关系，不然如何会三番两次地出现在她的周围，从敦煌夜会到孟阳保释那次，太过凑巧，可他们之间又找不到有什么关联的信息，只能解析为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感情，才让他这样情况频出，有意思！就像现在这样，两人的姿势看人剑拔弩张，可也暧昧不清。
　　没等七哥有下一步的动作，一个音量不大却透着股威严：“小蒋，不可无礼。”
　　蒋斌听到了身后李局长发话，总不能不给局长面子，当面忤逆，而这个姿势在别人看起来，总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何况，今天他们是“客”，搞成这样大家都不好下台，自己还是公职人员，公众影响也不能太过分。
　　吴三见外面形式严峻，进去通报了大哥，李局长和大哥一起出来，李局长首先出声喊住了蒋斌，转而对大哥及七哥说：“陈先生，曾先生，小蒋可能有点误会，冒昧了。”
　　大哥呵呵一笑：“年轻人嘛，总是年轻气盛的。”
　　蒋斌皱着眉头松开压制住孟阳的手，不想松手的刹那被孟阳偷袭狠狠地给了他的胸口一拳，蒋斌吃痛复又还手，两人两招之后才勉强分开，蒋斌看到孟阳倔强神情，脑海中闪现出熟悉的一幕，恐怕自己不停手不先认输，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蒋斌后退一步躲过她最后的掌风，孟阳看到蒋斌主动退出，心中被激起的狠劲无处发泄，只如被神定了般杵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开。
　　七哥看到孟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腮帮子咬得鼓鼓的，靠得近估计真能听到咯咯的声响，七哥对吴三使了个眼。
　　直到吴三过来拍了一把肩膀，孟阳才醒转过来，睁着酸涩的眼瞪着天花板，神色一暗，独自下了楼。
　　饭局结束后，七哥在饭馆后门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孟阳，下去的楼梯窗口正对着后门的巷子，七哥下楼时的角度刚好看到巷子里一人双手抱胸，仰靠在墙壁上，望着头顶上的苍穹，怔忪发呆。
　　那人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落寞和迷茫，犹如失群的独狼，蛰伏在黑暗之中，不为了等待猎物，倒像是在独自舔舐伤口。
　　要来到后门巷子必须经过厨房，里面的师傅忙着做菜，对进来的七哥只看了一眼又继续手中的活计，厨房内拥挤不堪，到处是锅碗瓢盆，过道只勉强挤过一个，好几次，送菜的小工都叫他让道，而且好心提醒：这是厨房重地，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七哥点头，可并没有出去，只是在要到门口的时候，踢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不锈钢盆，发出噼里砰啷的响声，在一堆嘈杂的声响中显得尤为突兀，也惊断了孟阳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