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孩儿娘》印泥

5、Chapter 5

　　王国瑞很快就忘记了乞丐这个插曲，生活又恢复了原样，每天去工队上挣工分，然后浑浑噩噩的混吃混喝等死。

　　这天，王国瑞扛着锄头懒懒散散的去村西锄地，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乡里乡亲的都往村委会的方向凑。他稍稍回忆了下，就想起大哥说今中午要在村委会大院召开会议，让他没事的话就去看看。
　　王国瑞对此并不热心，但现在所有劳动力都跑去村委会看热闹了，那他是回家睡觉呢还是发扬勤劳美德独自去地里锄草呢？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面容普通，皮肤黝黑，穿着灰色大背心，踏着京布鞋。那人一看到王国瑞，就快步跑过来，脚下一蹦，揽住了他的脖子，热情的打招呼：“嘿，瑞子，亏你现在你还有心情去锄地，走走，村委会大院现在正在开政治运动会，咱们也去瞧瞧热闹。”说着就把王国瑞肩上的锄头抢下来，重新放回院子里。

　　王国瑞淡淡说道：“我地里的工作还没忙完呢，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他想把锄头拿回来，却被年轻人拉扯着往前走。
　　“现在人都去那里了，谁还去地里，你自己干活不亏得慌啊。”陈贵佳推搡着，又伸头凑到王国瑞耳边，小声透露道：“听说□□抓住一个身份不明的‘□□’，现在正挨家挨户的搜证据呢。今天好像也要把那个人拉出来进行教育，我就不信你瑞子不好奇□□长啥模样！”

　　闻言，王国瑞心脏倏然一咯噔，“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可靠不？”
　　以为王国瑞提了兴趣，陈贵佳把他脑袋拉低，还刻意放低了些声音，故作神秘的样子，“绝对可靠，我听我那当□□队长的三叔说的，三叔还说那个‘□□’带着两个娃子。”

　　身份不明+两个娃子！
　　我操！
　　这不就是那个脑袋不清的乞丐吗！

　　王国瑞眉头紧皱，问道：“贵佳，你三叔说没说搜什么证据？”
　　“说了，有村民看到那人来咱村时穿的衬衫、西裤，现在这两件衣服消失了，我三叔他们怀疑有人暗中帮助这‘□□’。哎，这人胆也够大的，这两件衣服明显是‘□□’的标志，他还敢明目张胆的穿出来！”

　　他哪是胆大啊，他纯粹就是脑袋不清！王国瑞心里狠狠唾弃着。
　　不过想到这证据，王国瑞心里不由松口气，他就知道这衣服会惹事，所以当天晚上就自作主张的把衣服烧了，就算找到也是一把灰。

　　两人到的迟，村委会大院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围墙上、墙边两个孩子合抱粗的树上，还有临近房子的房顶上，此时都蹲满了人，都瞪着两只眼眼巴巴的往大院前方半米高的台上瞅着。
　　看到这种场面，王国瑞不由想起前两天大哥跟自己说的话，召开这次全村会议的目的应该是“杀鸡儆猴”，做给那些干活懒散的村民看的，那审查“身份不明的人”的事应该是临时起意加上去的。

　　头顶的太阳越来越毒辣，村民的热情却不减半分。
　　嘈杂的声音传进耳朵，王国瑞不由皱皱眉，自成年那年，他站在这里，亲自看着一个教师被打残后，他就没有再出现过这种场合。
　　不是他善心，也不是他害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要看到那种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后，以后几天的心情都会很不好。
　　他不喜欢出现那种自己掌握不了的心情。

　　靠在树荫下等了会儿，王国瑞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慢慢抬起来，呼口气，又抬手揉揉眉心。想着，就乞丐那娇弱的模样，应该抗不了几下揍吧！
　　还有那俩乖巧漂亮的孩子，应该会哭的。

　　一阵哄闹，一个胸前挂着牌子、耷拉着脑袋、神情颓废的中年人被推到了台上。

　　看清那人的模样，王国瑞脸上浮现出几分诧异，“怎么会是严律，他不是在学校待的好好的，怎么又把他拉出来了？”严律是小学校长，一生致力于教育，村里成年人有一半都是他教出来的。但自从七年前，严律因祖上是家有百亩丰田的地主、现如今又传播“封建”文化，就被划分成了‘反动派’，没事就拉出来批|斗几次。

　　他那条腿就是一次批|斗中残的，还赔进去一个儿子，要不是他做人安分、家庭贫苦，没得罪过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现在。严律说过，他就算死也得死在学校，村里人见他执迷不悟，斗了几次后也就没了意思，只要他安分的呆在学校，村里的人对他的存在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次怎么又找上他了？

　　“嘘，瑞子，你小声点，这种话给我说说就行。以后别再说了。”陈贵佳把食指堵在唇上，又转动眼睛警惕的朝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他也觉得严校长很惨，但要把谁拉到台子上批评教育，那是队干部决定的，他们在这抱怨就是不服从干部的管理，很可能被怨恨上。

　　“知道了。”王国瑞嘴唇动了动，后仰，将全身力气放到他背靠的大树上，一只脚轻磨着泥土地，无声的闭上眼小憩。
　　寂静，哄闹……喧嚣
　　……喧嚣？
　　王国瑞霍的睁开眼。

　　“你们放开我爹，我爹不是‘反动派’。”
　　“我爹真的不是反动派，求求你们放了他吧。”
　　“我爹已经残了，我哥也死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你们再不放开我爹，我就去镇里去县里告状，告你们滥用职权，污蔑好人……”
　　“……”

　　一个十一二岁、穿着破褂子的少年此时刚跃到台上，就被守在台边维持纪律的大人架了下来，但他仍不甘心的想跑上台，把父亲脖子上挂着的牌子摘下来。

　　——严律家的二小子怎么跑来了？

　　旁边的陈贵佳脸上浮现一丝忧色，他目光锁定在跟场上维持秩序的人员纠缠的孩子，一手向后拍拍王国瑞的胸膛，“瑞、瑞子，你快醒醒，严学谨跑来了。”
　　王国瑞抓住陈贵佳的手，抿抿唇，淡淡的说：“我看到了。”
　　“那怎么办，那群人下手没个轻重，万一伤到这孩子咋办？”这孩子的大哥就是在这种场面下，想救父亲，却被意外打死的，这孩子明明知道这一点，怎么还来，想重蹈覆辙么！
　　王国瑞面无表情，“他既然敢来，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你瞎操心个屁！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你的崽呢！”

　　陈贵佳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王国瑞！！！咱们识文断句都是严老师教的，现在他仅剩的儿子说不清会出事，你怎么还能面不改色的开这种玩笑！”
　　王国瑞咧咧嘴，“好了，别生气，你放心，那群人失误过一次，这次出手会注意轻重的。”现在也别提什么良心道德，什么老师学生，这时候就算亲人被批，被斗，他们都只能在台下眼睁睁看着，更何况现在出状况的只是老师的孩子。

　　陈贵佳好像认清了状况，眼眸倏地黯淡下来，也许是心有不忍，不由抬手捂住眼睛。
　　王国瑞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被推到地上，遭受拳脚的少年，眼眸暗沉，严学谨这小子同他哥一样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明显孝顺的不分场合！

　　“你们别打他。”
　　脆脆的、因高声喊出而略显单薄童音传到耳朵里，很熟悉，王国瑞下意识的转过头，顺着声音看去……竟是乞丐那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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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方洛是在村委会被抓住的，从王家出来后，他想按照严校长嘱咐的那样，先到村委会打声招呼，若是得到村干部点头，他以后就可以在学校工作。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到村委会就被村干部定义为“身份不明的外来者”而监|禁起来，每天审问他的来处，身份背景。

　　姜方洛的背景确实不简单，他父亲曾是部队上的校级领导人，解放战争结束后，就复员在市政府找了份工作，用二十多年的时间，从一个对政治样样不懂的军人迁升到了重点市的市委|书记。
　　但俗话说的好，树大招风，这几年国内形势越来越严峻，他父亲开始有意识的不作为，甚至想从高位上退下来，辞职申请都写好了，但还未交上去，就被打进了“牛棚”，那份辞职申请也成了“畏罪请辞”！

　　伴随而来的是家产和市委大院的房子被查抄，姜方洛这个“反派二代”在机关的铁饭碗也跟着丢了。之后，又因为妻子逃去国外，姜方洛被定为与外国人员有密切关系而遭到监视，人人对他避之不及，大儿子在外求学也整天挨打受欺负。

　　在那个对“坏分子”极端冷漠的城市，姜方洛一度以为他和两个孩子的结局就是凄惨的死去，但……他很怕死，很怕自己那两个孩子会出事。所以，他趁着黑夜，带了两个孩子逃了，顺着铁道，一路向北，中途也遇到过几个村落，但他不敢停留，直到到了这个遥远贫瘠的小村才停住了脚步。

　　如今被审问身份背景，他不能说实话，也不敢书实话。幸好在他逃出来之前，父亲一个关系很铁的同僚暗中帮他办了份□□，才不至于暴露身份。
　　在审问中，姜方洛虽然挨过几记拳脚，但那群人并没有为难两个孩子，一天三顿虽然简易，但也没让他们太饿着肚子。

　　今天上午，那群人把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扔进了这间柴房，那孩子从被扔进柴房开始，就从单薄的衣服里掏出一个铁扳子开始撬门撬窗，撬了一个钟头还真让他撬开一扇铁窗子，接着他动作利索的爬窗跳出去，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看的姜方洛和两个孩子一愣一愣的。

　　不过他在跳出去时回头说了句话，“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有可能的话，就想办法逃出去吧！那群人没有一点人性。”